我陪著維維,他也陪著我,我們從徒步環島開始,學著走我們自己的路。
「我就是要走路!」
因為這句話,他們頭頂驕陽、肩扛重裝,踏上徒步環島之旅。
二○○七年夏天,四十七歲的魯文學辭去工作,十二歲的魯適維國小畢業,面對人生的轉變與開始,意外誕生了瘋狂的步行環島計畫。他們就像年齡相近的兩個大小孩,互相陪伴,學著走自己的路。他們一起踩過人煙罕至的古道、砂石漫天的公路;一起看見蔚藍遼闊的海岸、綠波盪漾的田野;在台灣最東邊喝下第一口沁涼啤酒,在荒野迷路無援時互相擁抱打氣,在車輛稀少的大橋上手牽著手,在行程結束那天合力插下一面大國旗。
爸爸說:「我不會教小孩,所以我就陪小孩,把自己當成他的同學、朋友,一起走過昨天、經歷今天、面對明天。」維維說:「爸,我很高興我不需要尊敬你,這樣,我們就可以像朋友一樣,可以跟你說很多事。」
說走就走,需要的是傻勁、勇氣及熱情。五十一天,經歷的不只是環島步行,更是一趟生命之旅,兩顆溫暖的心隨著前行的步伐,越來越靠近。
如果「有些事現在不做,一輩子都不會做了」讓你的夢想蠢蠢欲動;
他們「不為什麼,說走就走」的傻勁,將使你勇敢踏上旅程!
【步行環台小檔案】
出發日期:2007年7月13日
總計日數:51天
行程總計:約1200公里
裝備:背包、防水鞋、健行登山毛襪、防水綁腿、斗篷式雨衣、帳篷、睡墊、簡單炊具、行軍鍋、換洗衣物、沐浴乳、洗衣劑、藥品、手電筒、對講機、收音機、手機、電池、宿營工具、地圖、筆記本、兩機兩鏡單眼數位相機、防水消費數位相機、腳架、電池、大量飲水、備用食物
難忘經歷:3次颱風、1次地震、無以數計的熱情台灣人
作者簡介:
維維爸爸─魯文學
任務:攝影文字
1961年在母親肚子裡,跟著滇緬異域打游擊的父親撤退台灣,當年冬天雪夜裡,在清境農場松崗寒風吹透木板屋的家裡出生。出生時小得像沒長毛的貓仔,母親怕養不活丟到畚斗裡,姨媽於心不忍才又抱回來。
在山裡過童年,在中興新村讀高中,在陽明山唸大學。
曾在大學植物系描繪標本打工,做過室內設計繪圖助理,進廣告業做美術設計一直升到創意指導,自覺不適任,沒做過什麼偉大作品,但矇了幾個時報廣告金像獎。覺得廣告業太虛無,轉到企業做文宣,一直到2007年陪兒子步行環島前離職。
對人生始終充滿了迷惘;媽媽懷維維時,面對新生命也充滿了恐懼,不知道怎樣養小孩。
和維維一起成長時,不會做爸爸,只好陪著他做朋友。
快四十歲時對人生終於不惑,認為人生重要的是「能愛其所愛」。但是從明白到真正能放下,也還是多走了七年。
維維媽媽─蕭麗吉
任務:後勤補給
五年級生,經歷過中美斷交、龍的傳人、台灣新電影浪潮、聽劉文正、Simon & Garfunkel長大,屬於還帶有理想色彩的那一代。
在維維小學三年級前是上班族,只懂得上班,幾乎可以說是生活白痴,家人關係、家事、個人娛樂……沒有一項及格。工作之前更是個書呆子,只懂得唸書,課餘的娛樂還是唸書。還好2002年最後待的那家公司收山不玩了,否則還是白痴一枚。
人生轉折說來很戲劇化,前幾年當行銷顧問,在塔羅牌師朋友幫忙排了一個牌陣之下,衝動跑去學催眠,當起催眠治療師,後來還教起塔羅牌,而且還會繼續教下去。
從催眠、塔羅牌開始不務正業,努力地想過個越來越開闊的人生。2007年學開帆船,2008年創業,要搭建一個鼓勵創造力的網站。如果創業作有幸完成,請大家點進去玩玩,多多批評指教:www.iamfeeling.org。
現在想學衝浪,還想趁兒子肯讓人跟的時候跟他一起騎車環島。
維維─魯適維
任務:旅程發起
從小就是個軍事迷,對武器略知一二,喜歡看戰爭片,但討厭戰爭。
也是個相聲迷,喜歡聽相聲,但只愛瓦舍。
還是個棒球迷,喜歡打棒球,但不太愛看棒球賽。
最愛穿美軍迷彩服,愛做軍事模型,愛玩生存遊戲。
看了《鍋蓋頭》就變得很愛走路,所以要用走路來環島。剛開始走路時很「ㄍㄧㄥ」,不願意坐車,後來有車就搭、沒車就走。在環島時的名言是:「想做,就去做啊!」
各界推薦
得獎紀錄:
記錄環島事件的部落格「2menwalking」,榮獲2007年第三屆全球華文部落格大獎「評審團特別獎」得獎理由:《2menwalking》的父子,在經過縝密的計畫和下定決心後,不僅攜手完成為期數十天的徒步環島計畫,還巧妙於部落格上以文字、攝影和影音的方式來發表。更有後勤部隊母親的從旁協助,充分展現出一家人團結合作,利用部落格平台來即時記錄生命的典範。
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
動人的親子對話熱血的環島記實
得獎紀錄:記錄環島事件的部落格「2menwalking」,榮獲2007年第三屆全球華文部落格大獎「評審團特別獎」得獎理由:《2menwalking》的父子,在經過縝密的計畫和下定決心後,不僅攜手完成為期數十天的徒步環島計畫,還巧妙於部落格上以文字、攝影和影音的方式來發表。更有後勤部隊母親的從旁協助,充分展現出一家人團結合作,利用部落格平台來即時記錄生命的典範。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動人的親子對話熱血的環島記實
章節試閱
Day19沒有路的山徑古道
台東達仁下南田民宅→屏東牡丹旭海我家民宿/0731(二)晴天夜晚大雷雨
他開始擔心了,問我:「爸……我們出得去嗎……?」我擁抱著他,很堅定地輕輕對他說:「不用擔心,一定沒有問題的。」
才五點,我們就扛起背包出發了。今天要走一段沒有公路的古道,到屏東旭海。
黎明時,走著未鋪柏油已整平的施工道路,接近海邊,在正在施工還裸露著鋼筋的橋樁前,太陽漸漸升起,太平洋的晨曦依然一片橙紅。
我們持續往前,一直走到豎立了兩棵巨木做主幹,有點像似《侏儸紀公園》的柵欄大門擋住了去路,維維和我便從邊緣繞過,走了進去,發現幾間屋子,我們大喊了幾聲:「有人在嗎?」卻沒有人回應。看來是沒有人了,只有一大群狗,不斷地對著我們狂吠。
我們試圖穿過這裡找尋通往海邊的路,但是,始終沒有找到路的痕跡。於是回頭走向柵欄大門,再走過鬆軟的沙土和硬刺的雜草,到達海邊的土丘。從近而遠地掃望過海灘,南田鵝卵石的海岸,到了遠處就被岩石峭壁所取代,看來從海岸是過不去了。轉身望向背後的山邊,隱約可以看到有路沿著山脈進入的痕跡。
從路途上朋友那裡聽來的資訊,加上現場的環境來判斷,台東跨向屏東有兩條路徑:一條走海邊,得趁著退潮走過,有人說要三小時,有人說二小時就可以;另一條走山徑,聽說是早期走的路。
在台東多良火車站前的公路上,遇到一個曾經走過這條路的人,說是四小時就可以翻過觀音鼻山,但有一段路需要拉繩索,不過繩索已經有人綁好,只要攀繩而過就可以了。
我和維維對望,問他:「維,你覺得怎麼樣?」
「我也不知道,看你啦!」維維搔著他的美國大兵頭說。
海岸的路看起既然不能過,我們也不知道潮汐什麼時候會退下;另一邊山徑的入口處就在那道柵欄大門旁邊,而且看來並不難走。
於是我對維維說:「我們走山路好了。」再折返回去,走向山徑入口。
早上七點鐘走進山徑的入口後,發現路上的草還蠻長的,會割到短褲下裸露的雙腿,我們便找個樹蔭處,放下背包換裝。維維將他的褲腳接上短褲,再打上防水綁腿;我也打上了兩層綁腿,一層包覆小腿,一層保護大腿。
入山前,我們各幫對方拍了一張照片,做為挑戰這條古道入山的紀念。
剛開始的道路還算好走,雖然野草及膝,但是,還看得出車輛壓過的溝痕,有車走過的路,對我們來說相當安心,沿著車道走就不是什麼問題。在我們暫歇換裝那裡的樹枝上,也綁著登山客走過的路條。我們帶著輕鬆的心情上路,一切都在可接受和預測的狀況中。
隨著往山上越走越高、越來越深入,路上的野草漸漸變成了比人還高的芒草,密密地長著,其間還長了小型的樹木和有刺的植物。維維跟在我的身後,一步步穿梭在高過人身的芒草林中,依然沒有感到害怕,甚至覺得有一些冒險和刺激。
為了避免被蛇咬,陷在荒山野外呼救不靈,我拿出維維的折疊小刀,為彼此各砍了一根樹枝做為手杖,一方面用來撥開野草、芒草、樹枝闢路前進,一方面也用來打草驚蛇。
途中不時地在樹枝上找到台北縣野外育樂協會白底紅字的路條,知道曾經有人走過,便安心地大膽前進。路雖然難走(應該說是找路走),但我們還是很有信心,一步一步地往山頂上攀升。
隨著芒草及植物長得愈來愈密,已經看不出路徑的痕跡,維維不時問我:「爸,有沒有路啊?」
我的腎上線素高漲。小時候在山裡長大,在芒草森林穿梭玩捉迷藏的情景,在我腦海中重現。我很熟悉芒草,我可以找到路徑!我對維維說:「維,你跟著我,別擔心!爸爸小時候常在這種芒草裡玩,芒草林會有隧道,我找得到路。」
有一段路我們走進了森林,芒草漸漸被林下的耐蔭植物取代,走起來不難,卻很難辨識路是否還存在?維維一直很信任地走在我的身後,而我卻不知是不是能信任自己?
這條山路弔詭的是,它在開始時,讓我們覺得並不難走,引誘我們深入;當我們在高過人身的芒草林中穿梭時,它又不時給我們一段柳暗花明、只長著低矮野草的開闊路徑,以鬆懈我們的警覺。
我們不知不覺地越來越深入,直到整個山徑都被芒草和植物密佈,看不到路徑的痕跡。現在,只有我們父子,身陷在山林裡,對這個路程、山勢和地理環境都不清楚,也完全沒有登山的經驗,我們陷入了進退不得的未知困境中。
就在乾糧和巧克力漸漸吃完、水也喝得所剩無幾時,維維累了。
我們在一個稍微空曠的樹蔭下休息,滿地的大黑螞蟻爬上了背包。一邊拍著螞蟻,維維問我:「爸,我們還有多久可以出去?」困在超過人高的野草林裡,我不知道,但不能讓他擔心,我說:「應該很快了。」
手機完全沒有訊號。對講機有電,但是通訊長度和頻道不知是不是能夠有用?我們帶有軍用鎂塊,若有需要可以燃燒樹枝,製造狼煙;媽媽和小江都知道我們挑戰這段古道,如果我們沒有出去,他們會設法報警營救。經過評估,情況不致絕望。
我們帶了營帳,還有泡麵,可以在山裡撐個幾天。但是,水可能是個問題。
維維計算了一下水量,他背包內前後灌了2000cc的水袋已經吸乾了,我這裡5000cc的水,也只剩下了1000cc。他開始擔心了,問我:「爸……我們出得去嗎?……」聲音裡帶著一些哽咽,眼眶泛起了淚水。
我擁抱著他,很堅定地輕輕對他說:「不用擔心,一定沒有問題的。」
這時候,陽光更烈,而我們都有些餓了。
將一部分的飲水分裝到他的水袋後,我說:「沒有水,沒辦法泡麵,我們還是努力前進吧!」
我們又進入了野草林裡,野草又將我們吞沒在這荒山之中。
「維,你抓住我背包後面的帶子,不要鬆手,我帶你出去!」維維拉住了我的背包,跟著我,在野草及樹林中穿梭,汗水不斷地從我們臉上滴下,手臂上也被野草荊棘割出一條條的血痕。
在怎麼也找不到路而發愁時,一發現樹枝上白底紅字的登山路條,或在野草裡看見有人丟棄的塑膠袋,我們就為自己歡呼:走對路了!快出去了!
路上行經過了幾個山澗,都已乾涸,完全沒有水,沒有辦法補給飲水。不知過了多久,我們已不想去計算時間,只想在水用完前,能走出這條沒有路的古道。
我在心裡告訴自己:我一定要將維維帶出這座山林!
就在鑽出野草縫隙的一刻,我看到了一個山澗,興奮地大聲對維維說:「維!我發現有水了!」
山澗溪水潺潺地流著,我們看著清澈的流水,好感謝!也好感動!水清到可以看到小魚及小蝦,「有魚蝦的水,人就可以喝!」我說。於是將寶特瓶灌滿,我咕嚕咕嚕地就先喝了一瓶。
時間正好正午,我們就在這裡休息,放下了背包。
「有水就能煮麵!」我們太高興了!在我煮麵的時候,維維快樂地在溪水裡抓螃蟹,高興地說:「爸,我們要不要也來煮一點螃蟹啊?」
我看著他手上的溪蟹笑著:「這麼小一丁點,還不夠塞牙縫呢!」。
再起步時,路好走得多,草也不像先前那麼高,汽車輪胎壓過的溝痕再度可以辨識。我們以為快走出山了,沒想到,又一直繞過幾個山頭,才在路邊遠遠地看到海岸和山下的道路。維維被這段路折磨得快失去耐心了。
當我們終於走出山徑,看到一間空屋,在棕櫚樹旁,維維杵著樹枝手扙語帶哽咽說:「我們終於走出來了!」「我好想哭哦∼可是……累得哭不出來。」
「兒子,你好棒哦∼」我抱著他,摸著他汗濕的頭。「我們來拍照留個紀念吧!」便拿出紙筆,寫下日期時間和一段文字,把相機放在背包上,設定了自拍,拍了合照。
走出古道的快樂持續不了多久,我們又得往前走,沿著海邊的石頭路前行。走了很久,希望能遇見村莊,我們好累了。
路上終於遇到了一位騎機車的海巡隊員,他將維維先載到哨所休息,隨後我也走到了。
我們在哨所前休息,海巡隊員載維維去買飲料。他買了十幾罐冰涼的甜味飲料回來,我坐在階上一罐一罐地喝,滿足了今天許下的願望。
休息後,我們便朝向旭海不遠處的村落走去,要再幫維維完成他今天的願望。
當我們困在只見天空的荒山裡,又累又渴,維維說:「走出這座山,希望能住好一點,也吃好一點。」我說:「我只想喝甜味飲料。」……
維維的悄悄話
這是五十天環島路程中最難走的一段路。我們為了減短路程,靠海邊走,所以我們翻過觀音鼻,直接到旭海。
那段路有些路段根本不算是路,只是被人走過而已。
我們父子決定不要走公路,要來挑戰這條古道。一大早就出發,帶著5100cc的水,還有四條巧克力、兩包泡麵、三包乾糧上山。聽阿伯說走那條古道只要兩個小時就到旭海,結果我們走了七個小時。剛上山還好,有比較明顯的路,到了山中,連路都分不清楚。還好有之前登山隊的路標指引我們。有一段路幾乎沒有路標,我又餓又累,快到達絕望邊緣,可是這山中只有我們,沒有別人,我們只能一直走下去直到走出山。
我們在林中一直走一直走,有一個東西讓我們的精神突然好起來,是一條小溪。爸爸把背包上早已乾了的水瓶拿出來裝水,我們在那裡煮泡麵休息。當你沒有東西可以吃時,泡麵會變得很美味,對當時的我來說,泡麵可比美山珍海味。
下午下山的路程就比較簡單一點,一出山我感到無比的高興與感動,我這輩子不會再進去了。
媽媽的悄悄話
小子一大早打電話來,說他們開始走古道,路看起來狀況不好,他們會隨時打電話來。近中午,我遲遲沒接到電話,開始擔心,這才發現,他們收不到訊號。
這個擔心一直到下午四點解除。報平安的電話裡,小子說,晚上走很不安全,因為沒有路燈。我的兒子從小怕黑、很需要安全感。晚上入睡往往要人陪著他,一直到5年級。
他的日記裡寫著,自從睡過加油站他不再挑剔住宿品質;自從夜行軍之後不再怕黑。我的兒子長大了。
或許是因為聽到兒子背負著十四公斤的背包走完古道,於是我也決定要去做一個新的嘗試:跟朋友一起去體驗衝浪。
朋友說我是酷媽,對呀,我是酷小子的媽。
Day20令人感動的颱風受災戶
屏東牡丹旭海我家民宿→屏東滿洲九棚九棚國小/0801(三)晴天多雲
那些肯停下來幫助我們的,也都是開著普通或者舊舊的車子的人;而開著豪華休旅車的人,老是從我們身邊快速地呼嘯而去。
今天只要走到九棚國小就好了,明天我們還要挑戰一段台26線沒有公路的海岸到佳樂水。從旭海到九棚,路並不長,我們也不想多趕路,直到上午十一點多才開始出發。
輕鬆地走著這一段沒有人家,沒有分線道,也沒有什麼車輛的台26線公路。一路上我們用原住民腔調、台灣國語腔調、廣東國語腔調、外國人腔調和爺爺的雲南話聊天,不時夾雜著相聲的台詞無厘頭地胡鬧和搞笑,不然就打起毛巾戰。
我們有點「肖肖的」,但又很快樂。
我想起國中時和原住民同學學會的一首山地歌《白米酒》,「維,你要不要聽聽看?」維維應了好,於是,我就用胡德夫式的唱腔,很大聲地唱:「白米酒,我愛你,沒有人能比你強……」「……為了你墮落,你真教人多麼地可恨……」在副歌的部分,我更是卯起勁來豪爽地唱著:「……一杯一杯,我不介意,沒有人能夠阻止我……」
歌聲中,我真正蛻去了數十年職場生活的束縳和壓抑,回到了自己的純真時刻……有一種不能言喻的舒坦……
路上我和維維不停地聊天搞笑,不時我就會大聲來上一句:「一杯一杯,我不介意……」維維聽了就大笑著說:「哎喲爸,你很吵耶!」
維維想實驗一個搭便車的遊戲,並不是走不動想要搭便車,而是想要看看到底有什麼車會停下來載我們。我們沒有掛上「搭便車」牌,而是維維想用手招車。
一輛鈴木休閒吉普停下,一群剛畢業的警校女生在路邊和我們聊天,對於維維小小年紀的志氣和步行環島,相當佩服;我們也覺得她們充滿了快樂和助人的熱忱。但是,看看我們的裝備,再看看坐滿了五個人的車子,我們便放棄了。
一輛CRV也停了下來,也是塞滿了全家人,也因為坐不下而作罷。
慢慢地走到港仔的地方,我們在一個小雜貨攤旁的樹蔭下稍做休息,買飲料解渴。小賣店老闆不收我們的飲料錢,還和我們一直聊天,對於維維一直讚賞有加,維維則一直害羞著不好意思。
有個躺在長板上休息的人也不時加入我們的對話。在談話中,我們才知道九棚國小也已經廢校了。他說:「沒有關係,我也住那裡,可以帶你們過去。」
原以為他是住九棚國小附近,沒想到他就住在國小裡。因為颱風把他的屋子吹垮了,他們只能住學校教室。他遞給我一張名片,他姓姚,目前,他有一輛吉普車,名字是麻吉車隊,在九棚沙漠上,帶遊客玩沙。
傍晚坐著姚先生的吉普車,跨過九棚的沙漠地段,進入了九棚國小,發現這裡住了許多人家,都是颱風的受災戶,每戶人家就住一間教室。這個景象給了我相當大的衝擊。
我們在他家中用了晚餐,和他們一樣用學校的廁所洗澡、洗衣服,他們還熱心地教我們用全校僅一部的洗衣機脫水。
我們將營帳搭在學校的司令台上,維維在營帳中呼呼地睡著了,在暗夜裡,隔著操場的一段距離,我望著對面的教室,每間教室窗戶亮著燈光,每間教室就是一戶人家,心中有著一股說不出的感慨和感動。
這樣的生活,感覺像是我小時候過的眷村生活。有一群共同經歷了生命磨難的人,住在克難的地方簡單落戶,大家相互合作,為水、為食物、為生活努力,同時,卻又充滿了熱忱地幫助需要幫助的人,沒有什麼目的,也不需什麼理由,只是出於自然,只是出於單純的心。
就像已逝去的父親,在清境還不像現在那麼有名、那麼熱鬧,還是退伍榮民在偏遠山區裡安家落戶墾荒度日的所在時,他便常常帶些旅遊落難的人,在家裡用餐、洗浴、住宿,不為什麼,只是因為有人需要幫助。
二十天來,那些肯停下來幫助我們的,也都是開著普通或者舊舊的車子的人;而開著豪華休旅車的人,老是從我們身邊快速地呼嘯而去。在台灣較底層的人們,充滿了對人自然的愛心;而富裕的人,多半想著自己。
雖然這樣的想法可能偏頗,卻是自己二十天來切身的經歷和感受。
在這樣只有幾聲狗吠的夜裡,我想著小時候山上博望新村的生活,想著去世的父親……也被姚先生他們的幫助而感動著……
維維的悄悄話
今天我們遇到沒有太多力量但會幫助人的人。
往九棚的路上沒什麼車,但我知道還有很長一段路,所以想攔便車。第一台停下來的是CRV,但車上載滿,我們不好意思去擠,只好放棄。後來,來了很多有來頭的車,像是BMW,這些開名車的人,不管我招手招得多用力,他死都不停。最後我們靠著自己的力量走到了九棚。
我們在一家雜貨店歇腳,遇到一個開吉普車帶客人玩沙的教練,他載我們穿過九棚大沙漠,到九棚國小,也就是他家。他全家是颱風受災戶,學校裡也有其他受災戶。那位先生也請我們到他家吃飯。
有能力幫助人的有錢人不幫助需要幫助的人,沒有太大的能力的人卻會幫助需要幫助的人。
Day21超過了預期的壓力
屏東滿洲九棚九棚國小→屏東滿洲港口茶民宿/0802(四)晴天下午多雲轉陰
幾次回頭看他,只見他黓默地走著,強忍著眼淚。我一問他:「感覺怎麼樣?」他只說了「我壓力好大……」,便忍不住流出淚來。
經過「阿伊蘭古道」艱困的洗禮,我們對台26線未開發的這段海岸慎重以對。昨晚在九棚國小,睡前就準備好了食物,八寶粥、餅乾、巧克力、泡麵以及7300cc的飲水。
從陸續問到的資料拼湊得知,這段約十公里長的海岸全程都可以通過,不必看海洋潮汐,但是有很多大石頭。九棚的姚先生說,這段路幾乎是跳著石頭走的。我們計算以時速兩公里的速度前進的話,大約五、六個小時可以通過,當地人則說四小時就可以走完。
離開九棚國小時,太陽還沒有升起。
花了兩小時,我們從九棚走到沒有車道的海邊,七點鐘時,在公路盡頭的土地公廟前,著裝打上了綁腿,合掌向土地公祁拜保祐後,就往海岸出發了。我們信心滿滿,樂觀地認為只要六個小時便可以走出海岸,下午一、兩點到達佳樂水,然後再前往港口茶村。
進入了海岸一開始的確很好走,雖然是一條滿佈石頭的路徑,但仍然有人跡可循,圓扁的石塊將小徑鋪得平整,走得相當順腳。
維維和我經歷過「阿伊蘭古道」那種不知身在何處的芒草叢林後,這段路對我們來說真的是太好、太幸福了。
我們開心地走著,無厘頭地搞笑耍寶,沿路笑聲連連。
上午十點,走到一座廢棄的軍營,我們便在蔽蔭處放下背包休息。肚子也有點餓了,心想兩點鐘便能通過海岸,於是將泡麵煮來裹腹。
從這裡開始起腳,就沒有路徑的痕跡了,海灘佈滿哈密瓜般大小的石塊,但倒也並不難走。過了軍營不久,發現了一處山泉溪流,看著地圖、對照地形,應該是鹿寮溪,推估已走了將近一半的路程。這條溪水清澈見魚,我趁機將寶特瓶灌滿。此時飲水還有4000cc,一切仍然樂觀。
走到近午時分,陽光越發毒烈,海岸的石頭也越來越大了,雖然不難走,但是踏落在石頭上的步伐必須很穩,體力消耗得很大,我們汗流浹背,水也喝得很凶。
此時,維維對我說:「爸,我好累,頭很暈,快走不動了!」嚴酷的烈陽直射,我看著他,其實我也快吃不消了。飲水也只剩1500cc,我們無法繼續前進了。
環顧整個海岸,我們找不到可供遮蔭的地方。靠山的岸邊是有刺的灌形植物,腳下是大西瓜般的石頭海岸,另一邊則是一望無際的太平洋。
在烈陽的燒烤下,我們突然覺得:整個海岸竟像是炎熱乾枯沒水的沙漠!
「必須趕快找個地方避蔭!飲水已經不夠了!」我被心裡的聲音催促著。
「啊!我們黑色的斗蓬式雨衣!可以展開當做臨時帳棚。」
我趕緊卸下背包翻出雨衣,把它展開,從相機包找出橡皮筋,將走古道時取來的樹枝手杖當做支撐,再搬石頭固定柱腳;將兩角支撐起來後,終於有了帳棚的雛形。我要維維先躲進帳棚的陰影裡,自己再繼續把帳棚搭起來。
我也已經頭暈了,沒有什麼力氣,但仍然急忙在海邊的亂石堆裡找尋堅固的枯枝和可用的繩子,將救命用的克難遮陽棚撐起來。否則,我們父子可能會在這無人的海岸上,中暑致命。
火辣辣的烈陽直射,我的皮膚發燙,連石頭也燙得似乎可以煎蛋了。我終於體會到,為什麼我家民宿老闆娘提醒我們要小心──確實不可小看這裡的太陽。
遮陽棚撐起後,我也連滾帶爬地躲到棚裡,再將棚下滾燙的大石頭一個個丟出棚外,空出可以休息的地方。
為了降低飲水的消耗,我們喝的每一口水,都必須先含在嘴裡,再讓它慢慢、慢慢地滑進喉嚨。為了避免流汗導致水分快速流失,我們必須脫掉上衣,躺在克難的遮陽棚下保持不動。我們將濕漉漉的T恤放在棚外的石頭上曬乾,躲在遮陽棚內,望著石頭海岸,望著太平洋,享受著太平洋上吹來的一點點微風,心情總算變得輕鬆。
現在什麼也不能做,只能靜靜地坐著、躺著。我們在救命臨時帳篷的蔽蔭下靜靜地等著時間過去,讓太陽慢慢地減溫到可以繼續上路。
太陽漸漸移動到了西方山頭,山頭上也慢慢地聚集了雲層,陽光的熱力開始減弱了。下午三點鐘,我們再度出發,卻不知道,這才是困難和挑戰的開始。
往佳樂水的方向前進,石頭變得越來越大,走在石頭上的難度也越來越高。不斷前行的同時,腳下的石頭也不斷「升級」,真是超出我們意料之外。一邊走,一邊爬上爬下,撐著重裝備的雙腿越來越吃力。
我們始終望著遠方的灣岬,心想只要走過出風鼻和鳥石鼻,便能一路到達佳樂水。但是,當第三個灣岬出現時,我們心裡都升起了一樣的疑惑:地圖上不是只有兩個灣岬嗎?此時,我們不知道能信任什麼了!只能續繼埋頭前進。
過了不知第幾個灣岬,眼前盡是海難沉船破碎的鋼鐵船殼,像一座座廢墟般,錯落在岩石上。鋼鐵已被海風鏽蝕,暗紅及暗棕的鋼鐵碎片,風化成一片一片,鋪滿了整個岩床。我們的脊背竄出一股寒意,心裡極為恐慌不安,小心翼翼地穿越這片失事船難的廢墟,岩石和鋼鐵船殼廢墟在陰沉沉的天色下,更顯得恐怖詭異。
黃昏就要到來,時間不多了。
「爸,什麼時候可以走完?」維維開始問我。
「這個灣走完大概就可以出去了。」我才剛說完,另一個灣岬又出現了,我們的信心受到了極大的考驗。
泡麵吃完了,口糧吃完了,巧克力吃完了,沒有食物了,水也不多了,也走得很累了。
我不時回頭問兒子:「維,體力怎麼樣?」「腳會不會軟?」「肚子餓不餓?」然後為他打氣:「加油!我們就要走出去了!」
維維有些哽咽地回答:「爸,我還好,沒問題。」
我又默默地再一次告訴自己:我一定要,帶著維維離開這個地方!
走著走著,維維跌倒了,摔在硬硬的岩石上。他努力地翻坐起來,抱住膝蓋,強忍著,臉痛得揪在一起。這是第二次摔倒了。
我連忙蹲下檢視他受傷的膝蓋,表皮的擦傷蠻嚴重的,所幸沒有傷到關節。從背包裡拿出急救藥品為他上了藥,包紮起來,再度上路。幸好他還能走路,否則在這個手機完全沒有訊號的地方,真的不知要如何求救。
走了一段時間,灣岬還是一個又一個地出現。
休息時,維維把喝空的寶特瓶很生氣地重重摔在岩石上。他開始想哭了。
「維,時間不多了,我們的水也不夠了,肚子也餓了,我們還有力氣,腿還沒發軟。我們不要把力氣花在不相干的事情上,比如生氣、抱怨、失望,還有難過。要把力氣保存在自己的身體裡,感覺到它,保持自己的平靜。我們的力氣不會用完的。」
「來,跟著我坐好,慢慢地深呼吸……」
維維強忍淚水,坐在岩石上,靜靜地深呼吸……過了一陣子,他抬起頭叫我「爸!」,然後對我比了一個上路的手勢,我們又再度出發。
跳爬著石頭前進中,維維走得越來越慢,也常常扭到腳,他的腿已經有點發軟了。為了趕時間,我將維維的背包扛起,疊在我的背包上,維維不肯,他還可以揹得動,不需要我幫忙。
我溫柔但堅定地對他說:「我們得趕快走出這裡,你不用擔心,爸爸扛得動,這是小case。以前,爸爸在松崗山上,都要幫爺爺揹高麗菜,那時可以背六七十公斤,而且走的路比這個還難走。我會走得比較快,你要跟上喔!」
維維緊跟著我一路前進,大岩石變成了大石塊,但走起來依然吃力。我幾次回頭看他,只見他黓默地走著,緊閉著的雙唇,強忍著壓抑的眼淚。我輕輕問他:「感覺怎麼樣?」
他只說「我壓力好大……」便忍不住流出淚來。
我放下背包,上前抱住他,輕輕地拍拍他的背:「你把壓力都哭出來吧!」
他一聽,便「哇∼」地放聲大哭起來。
我將哭泣而巨大的他擁抱在胸前,用手撫著他的頭靠在自己的肩上,讓他盡情地哭,內心裡覺得他好棒──其實,要不是身為爸爸,我應該也是相當軟弱的吧。
「放心,爸爸在這裡。」我溫柔地輕聲在他耳邊說。
他的哭泣暫歇,我們父子倆並排坐在石頭上,我問他心裡的想法。
「我以為走過前面這個山頭,就會到了;沒想到,走完這個,還有一個,走都走不完!」
我說:「爸爸不會這麼想,不會認為過了這個山頭就真的到了。」
「我只是要給自己一個目標嘛,這樣我才撐得下去!」他斷斷續續哽咽地說。
「爸爸也跟你一樣,會把前面的山頭當做目標,但是,事情如果不像我們想的一樣,爸爸就會問自己,體力怎麼樣?腳會不會軟?如果不會,爸爸相信,只要堅持前進,就一定會走到。」
維維依然吸著鼻子哽咽著。我輕輕地對他說:「如果你還有壓力就哭吧!哭了以後,想一想,看一下錶,想想我們的時間要放在哪裡?天色漸漸暗了,如果你準備好了,就告訴爸爸。」
維維深深地吸氣,再放鬆一下,看看手錶說:「再給我三分鐘吧。」
用手拭去了眼淚,維維準備好了,我們便坐著做了一些情況的推演──如果走不出去,天又黑了,要怎麼處理?整理了幾個方法之後,我們才又繼續上路。
我扛起兩個人的背包,讓維維走在前面。「現在由你在前面帶路,我會跟著你。」
太陽下山後,我看到遠處有兩個釣客,從岩石上消失在另一端,心想離出口應該不遠了。我將這個想法告訴維維,這讓我們又有了希望。同時,路也變得好走多了,已經出現了有人跡的路徑。
走了一段路後,在昏暗的光線下,發現了一幢建築,維維看見屋頂上有穿著橘色衣服的人,高興地回頭說:「爸,是海巡隊!」
我便對著哨所大聲說:「我們走過海岸,很久沒有吃東西了,可不可以到你們那裡休息一下?」
我和維維都很興奮,海巡隊是我們的救星。
我們在哨所邊的石椅上休息,海巡隊準備了一些食物和飲水,我們邊吃邊和海巡隊員聊著這趟環島旅程,以及今天通過海岸的挑戰。
海巡隊員對維維讚賞不已,維維在海巡隊也很高興,最艱難的,已經過去了。
天色完全黑了,海巡哨所的探照燈在太平洋的海面及海岸上,來回地掃瞄著。
我們累得不能再往前走了,依海巡隊的建議和協助,叫了一輛計程車載我們到港口茶村,找了民宿住下。
維維一碰到床就睡著了,睡得很沉。今天,他做到了連海巡隊員都難以想像的事,不知道這個挑戰在他未來的成長路上,會有什麼樣的幫助。
維維的悄悄話
天色還沒有很亮時,我們就整裝出發,帶著根本不夠的水和食物去走26號道還沒開發的地方。我們決定在公路上攔一輛便車,節省力氣,留多一點力氣來走海邊。這個決定是當天少數對的決定之一。
剛開始有一條小路,雖然路上都是小石子,不過算是好走的了。可惜它沒有一直繼續下去,這條小路到一個廢棄的哨所就消失了。
天氣越來越熱,路越來越難走,我已熱昏了頭,必須馬上找到地方休息,而且要有陰影。可是在海邊怎麼可能會有陰影呢?爸爸把我們的黑雨衣用漂流木撐起來搭一個克難小帳棚,雖不怎麼樣,至少可以防曬。可是在有陰影的地方沒有風一樣很熱,我開始咒罵太平洋:「這該死的太平洋,這麼大卻一點風也沒有。」罵完後我倒頭就睡,大概睡了30分鐘,一醒來,太平洋就走風了,而且這風不小,天空也起雲了。我們本來決定2點半走,一看有雲,想改成馬上出發!才剛這樣一講,就出了太陽,沒想到天氣也會騙人!
繼續前進,路況跟我想像差不了多少,一堆大小石頭,可是這種路比我想像中來得長很多。我們一樣一直走,一直走。遇到一艘沈船,其中有幾個大碎塊,每一塊都比人大,看起來十分詭異。走到一塊很奇怪的石頭上,我滑了跤,看見左膝有一些地方沒有皮,鮮血從沒有皮的地方流出來。
時間越來越晚,心裡充滿壓力與絕望,終於,在某一角,我哭了,把之前一點一滴的疲累全部一次發出來。不過也不能一直哭,再哭下去,我會用盡所有力氣而走不動。
我們靠著意志力和剩下的一些體力繼續走,接著,奇蹟出現了,我看見了一個海巡哨。在哨所中他們請我們吃一些食物,讓我們叫計程車,其他的事我都不太清楚,因為我已經睡著了。
媽媽的悄悄話
一整天沒辦法和父子倆取得聯絡,猜想是手機沒有訊號。無論如何,相信先生會照顧兒子,兒子也會保護自己。
接下來的補給日,我會開車南下墾丁到台灣的最南端鵝鑾鼻,與父子二人在那裡開香檳慶祝(香檳總該有氣泡沖天了吧)!
Day19沒有路的山徑古道台東達仁下南田民宅→屏東牡丹旭海我家民宿/0731(二)晴天夜晚大雷雨他開始擔心了,問我:「爸……我們出得去嗎……?」我擁抱著他,很堅定地輕輕對他說:「不用擔心,一定沒有問題的。」才五點,我們就扛起背包出發了。今天要走一段沒有公路的古道,到屏東旭海。黎明時,走著未鋪柏油已整平的施工道路,接近海邊,在正在施工還裸露著鋼筋的橋樁前,太陽漸漸升起,太平洋的晨曦依然一片橙紅。我們持續往前,一直走到豎立了兩棵巨木做主幹,有點像似《侏儸紀公園》的柵欄大門擋住了去路,維維和我便從邊緣繞過,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