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庫寧暢銷大系方多林探案第2部:一部獨特女性視角的戰爭諜報小說
◎小說改編電影Turkish Gambit打破俄國票房歷史紀錄
◎國際媒體好評推薦──英國《衛報》:阿庫寧是懸疑小說大師。
一八七七年俄土戰爭期間,兩軍在保加利亞大規模會戰,自願參戰的俄國警探方多林在前線巧遇前來尋找未婚夫的前衛女子瓦莉雅,兩人結伴一路冒險闖關到俄軍總司令部。不過,瓦莉雅的未婚夫密碼兵彼得此時卻因電報失誤依叛國罪嫌被關押,瓦莉雅為了營救未婚夫而當上方多林的助理。
俄軍在形勢上雖有利,戰事進行卻不如預期順利,其中關鍵的普列文圍城一役,冗長的對峙幾乎快拖垮了俄方。圍城俄軍的一舉一動都被敵方看破,顯然,俄軍內部潛伏著臥底間諜。情報指出,前次「阿扎澤勒」案件中的漏網之魚──土耳其蘇丹祕書安瓦爾,正是間諜事件的主謀,在他暗中調度下,不斷利用俄軍營內幾位關鍵人物來誤導俄方行動,嫌犯除了密碼兵彼得外,還有希臘裔俄國憲兵軍官、羅馬尼亞盟軍代表、英國及法國記者等等……間諜案儼然成了一場國際政治角力的延伸。安瓦爾的布局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破綻。在時間壓力下,瓦莉雅得要及時協助方多林解開謎底,糾出俄軍內部的間諜,以免讓未婚夫淪為替死鬼,俄國也才不會落入全盤皆輸的局面。
這部小說特別之處在於,作者用大量篇幅以瓦莉雅的女性視角來看這場男性的戰爭,她身為十九世紀的前衛女性知識分子,一方面厭惡這個男性至上的社會價值觀,另一方面又享受著與方多林的曖昧關係以及被數位男性追求的虛榮愉悅。而這場原本是尋找未婚夫的冒險之旅,最終能否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仍舊是一個問號,或許,解開她的情感迷惘要比戰場上的間諜謎題還要困難得多。
作者簡介:
鮑里斯‧阿庫寧(Boris Akunin):
本名格里戈里‧契哈爾季什維利(Grigory Shalvovich Chkhartishvili, 1956-),出身前蘇聯喬治亞共和國,畢業於莫斯科大學亞非學院,知名日本學家、譯者、雜誌編輯,筆名阿庫寧即為日文的「惡人」之意,現為俄國當代最著名也最暢銷的懸疑小說家。一九九八年以方多林警探為主角的歷史懸疑系列首部曲《冬日女王》成名,陸續發表作品皆獲得肯定轉為專職作家,著有多個系列作品,喜愛嘗試多元風格寫作,擅長將現代大眾閱讀心理與經典元素結合,成功寫出有俄國味道的類型小說。至今有多部作品被改編為電影、電視劇、舞台劇、漫畫等,最新一部改編電影是好萊塢籌拍中由蜜拉‧喬娃維琪主演的《冬日女王》(Winter Queen)。
譯者簡介:
陳翠娥
國立政治大學俄文系學士、俄羅斯國立莫斯科大學語言系文學碩士。譯作有:《恐怖頭盔》(合譯)、《蘑菇沙皇》(合譯)、《終巡者》(合譯)、《雪舞者》、《厄夜蘭花》(合譯)、《初戀:屠格涅夫戀愛經典新譯》、《把我埋在牆腳下》。
章節試閱
方多林探案第二部《諜影圍城》:土耳其戰地迷情事件
第一章 一位走投無路的前衛女子
《巴黎評論》(巴黎)
一八七七年七月十四日
已隨行駐多瑙河俄軍一個多星期的本刊記者報導,亞歷山大沙皇於昨日發布命令,對轄下勝利的部隊表示感謝,該部隊成功強渡多瑙河,攻入鄂圖曼帝國的領土。詔令指出,敵人被徹底擊垮,不出兩個星期,東正教的十字架勢將矗立於君士坦丁堡的聖索菲亞大教堂上方。此外,人稱「瘋腦」的突擊隊騷擾俄國的通訊路線,這些人半是盜匪,半是遊擊隊員,因其野蠻性格和嗜血殘暴而惡名昭彰。如果不把這些蚊蟲叮咬般的滋擾算在內的話,進攻的軍隊幾乎沒有遭遇任何抵抗。
蒙福的奧古斯丁曾說過,女人是孱弱又不牢靠的生物。這位蒙昧主義兼厭女者講的話很有道理,實在太有道理了,至少套用在名叫瓦莉雅‧蘇沃洛娃這位小姐身上肯定錯不了。
事情的開端彷彿一場愉快的冒險,結果卻演變成這種地步。蠢蛋活該遭遇這樣的下場。媽媽總是不厭其煩地說,瓦莉雅遲早會惹禍上身。這下她的話可應驗了。至於父親,一位充滿智慧,擁有天使般耐心的人,在某次激烈的爭辯中將女兒的人生劃分成三個階段:穿裙子的小魔鬼、上天降下的懲罰,以及瘋狂的虛無主義分子。直到今天以前,瓦莉雅還為這樣的定義感到沾沾自喜,宣稱並不打算安於目前的成就。不過,這份自滿卻對她開了一個惡劣的玩笑。
天知道她怎麼會同意停留在這間不知是小酒館,還是本地人稱的「下流場所」裡?馬車伕米特科,這卑鄙的小偷,先是開口發牢騷:「讓我們餵馬兒喝喝水吧,讓我們餵馬兒喝喝水吧。」就這樣,他們停下來讓馬兒喝水。天啊,現在該如何是好……
瓦莉雅坐在昏暗又骯髒的板棚角落,面前是張粗糙的木板桌,心裡害怕得要命。她只在六歲那年經歷過一次這種令人懊惱又絕望的恐懼,當時她打破了奶奶最珍愛的杯子,於是躲到沙發底下,等待不可避免的懲罰。
她應該要祈禱,但是,前衛的女人不會做出祈禱這種舉動。只不過,眼前的處境實在令人感到絕望透頂。
事情是這樣的:從彼得堡到布加勒斯特這一段路過得輕鬆,甚至稱得上舒適,特快車(由兩節載客車廂和十節裝載火砲的平板車廂組成)只花三天功夫便飛快地將瓦莉雅送抵羅馬尼亞公國的首都。這位小姐有雙深褐色的眼睛,一頭短髮,吸捲菸,而且堅守原則,不允許他人親吻自己的手。前往戰區的軍官和軍職人員差點沒有為了她而自相殘殺。瓦莉雅在每個停靠站都照例收到花束和一籃籃的草莓。她一向把花束丟出車窗,因為那是低級的趣味。很快地,草莓也得拒收,因為她吃了草莓,身上開始出現紅色的疹子。這趟行程既歡樂又愜意,雖然就智力和思想方面來說,想當然耳,每個男伴都是不折不扣的原始動物。有位騎兵掌旗官確實讀過法國著名浪漫詩人拉馬丁的作品,甚至聽過德國哲學家叔本華的名字,獻殷勤的手法也較其他人含蓄些,不過,瓦莉雅用對待同志的態度向他解釋自己是去找未婚夫之後,騎兵中尉便表現得中規中矩。話說回來,他長得頗瀟灑,很像詩人萊蒙托夫。不過,別管那個騎兵掌旗官了。
旅行的第二階段也是一路順暢。布加勒斯特和圖爾努默古雷萊之間有公共馬車往來,得顛簸一陣,吃些塵土,不過此地離目的地已經近在咫尺──根據傳言,駐多瑙河軍隊的總部就位在河的對岸,在察列維茨。
現在只要實現大計畫中最後最關鍵的部分(瓦莉雅心裡確實稱之為「大計畫」),這是她在彼得堡就籌劃好的。昨天傍晚,在昏暗夜色的掩護下,她搭乘小船在比濟姆尼恰更上游些的地方渡過多瑙河。兩週之前,德拉戈米羅夫將軍所率領的英勇的第十四師便是在此處強行渡過這道棘手的水面屏障。土耳其的領土和戰區就從這裡開始算起,要抵達那裡並不困難。哥薩克騎兵在各條路上來回巡邏,稍一不留神就慘了,會立刻被遣回布加勒斯特。不過瓦莉雅是一位足智多謀的姑娘,早就料到這一點,並做了萬全的準備。
她很湊巧地在位於多瑙河南岸的保加利亞村莊裡找到一間旅店,接下來也很順遂:酒館老闆聽得懂俄語,答應替她找一位可靠的嚮導,而且只要五盧布的代價。瓦莉雅買了哥薩克人常穿的寬鬆長褲、襯衫、靴子、坎肩和一頂很蠢的呢帽子,換裝後,瞬間從歐洲小姐變成清瘦的保加利亞少年。這副模樣,不管什麼樣的騎兵看到都不會起疑。她特地挑了一條遠路,繞過行軍的行列,好從察列維茨的南邊,而非北邊入村。彼得‧亞布洛科夫在那裡,就在軍隊總部裡。他是瓦莉雅的……說實在,很難界定他是她的什麼人。未婚夫?同志?丈夫?這樣說吧:是前夫和未來的未婚夫。唔,當然也是同志。
天還沒亮,他們便搭乘顛簸得厲害又嘎吱嘎吱響的四輪貨車出村。擔任嚮導的是留著一把灰鬍子,沉默寡言的米特科。他嘴裡老嚼著菸草,不時朝地上啐出一道長長的棕色唾沫(每回都讓瓦莉雅忍不住打哆嗦)。一開始嘴裡哼著巴爾幹風情的曲調,接著安靜下來,認真地思量了起來──現在她可明白他當時心裡在盤算些什麼了。
他可以殺了我,或是用更糟糕的方式對付我。瓦莉雅想到這一點,不禁打了個冷顫。他可以為所欲為──在這種地方,有誰會仔細調查事發的原因和結果?只要把一切統統賴到那些,叫什麼來著的,到「瘋腦」身上就得了。
不過,雖然沒有遭到殺害,眼前的情況卻非常不妙。叛徒米特科把旅伴帶到這個跟盜匪窩差不多的小酒館,讓她坐好,令人送上乳酪和一罐子酒,自己卻轉身朝門口走去,用手勢表示:「我馬上回來」。瓦莉雅不想待在這個骯髒、昏暗又臭氣沖天的賊窩,於是急忙跟在他後頭,不過,米特科說他得離開一下是為了,唔,生理的需求。見到瓦莉雅不了解他的意思,他改用肢體動作解釋,她只好滿臉尷尬地回到座位上。
生理需求耗費的時間長得不像話。瓦莉雅吃了一些鹹得難入口的乳酪,喝了點帶酸味的酒,接著耐不住酒館裡可怕的酒客們開始對她投來的好奇目光,便起身走到院子裡。
一出門口,她便愣住了。
四輪貨車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的行李箱放在車子上,裡頭有野外急救包,包包裡的棉線團和繃帶之間放著護照和所有的錢。
瓦莉雅想跑到路上,酒館老闆卻從裡頭跳了出來。他身穿紅襯衫,鼻子紅通通,臉上長滿小肉瘤,生氣地大聲嚷嚷,用手勢表示:先把錢付了再走。瓦莉雅一來被店主人嚇著,二來沒錢結帳,只好回到酒館。她安安靜靜地坐到角落,說服自己要把眼前的遭遇當成一場冒險。不過這招不管用。
酒館裡一個女人也沒有。這裡的鄉巴佬全身髒兮兮,嗓門又大,行為舉止和俄羅斯的莊稼漢完全不同──後者在喝到醉醺醺之前都很溫和,彼此小聲交談,這些人卻鬼吼鬼叫,用啤酒杯喝紅酒,還不時發出凶惡的(至少瓦莉雅如此覺得)哈哈笑聲。遠方一張桌子旁有人在擲骰子,每擲出一回骰子,周遭的人就喧鬧起來。某一回爭吵的聲音特別響亮,有人拿起陶土啤酒杯朝一名醉到不省人事的小個子頭上砸去,小個子整個人癱在桌子底下,卻沒人理會。
店老闆朝瓦莉雅的方向點點頭,說了些什麼戲謔的話,隔壁幾桌的客人回過頭來,不懷好意地張嘴大笑起來。瓦莉雅縮了縮身子,將帽簷壓低,擋住眼睛。酒館裡沒有其他人戴帽子,不過帽子不能取下來,以免頭髮散落。頭髮不是太長──瓦莉雅遵循現代女性的規矩,將頭髮剪短──不過還是會立刻暴露她弱勢性別的身分。「弱勢性別」是男人們想出來套在女性頭上的可惡稱呼,不過呀,唉,還真是說對了。
現在四面八方都有人盯著瓦莉雅瞧,個個目不轉睛,不懷好意。除了擲骰子的玩家沒空閒理會她,還有隔壁桌再過去靠近吧台有個人背對她坐著。那人把鼻子埋進裝著紅酒的啤酒杯,顯得無精打采,只看得到他理得短短的一頭黑髮和灰白的髮鬢。
瓦莉雅嚇得魂飛魄散。不能哭哭啼啼,她對自己說,妳是個堅強的成年女人,不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大小姐。得告訴他們妳是俄國人,要到軍中找未婚夫。俄國人是保加利亞的解放者,這裡每個人都很歡迎他們。保加利亞語很簡單,只要每個詞後頭加上「塔」這個音就行了。俄國軍隊塔。未婚妻塔。俄國士兵塔的未婚妻塔。類似這樣的用法就行。
她回頭看看窗外──說不定米特科會出現?說不定他只是牽馬去喝水,現在正在回來的路上?不過,塵土飛揚的路上既沒有米特科,也沒有貨車的蹤影。瓦莉雅倒是看見了稍早沒有留意的東西,每棟屋子後方都可以看見一座油漆斑駁的低矮伊斯蘭教堂尖塔。唉呀!難不成這是個伊斯蘭教村莊?保加利亞人可是基督教徒,信奉東正教,這是眾所皆知的。還有,他們喝酒,但是可蘭經裡禁止穆斯林喝酒。不過,如果這是個基督教村莊,那麼伊斯蘭教堂的尖塔又該如何解釋?再來,如果這是個伊斯蘭教村莊,那麼他們站在哪一邊──是我們,還是土耳其人那邊?不見得是站在我們這邊。這麼說來,提到「俄國軍隊塔」恐怕幫不上忙。
老天啊,這下該如何是好?
十四歲時,在宗教學的課堂上,小瓦莉雅的腦海裡浮現了一個簡單明瞭,而且不容置疑的想法──以前為何沒人想到這一點?如果神先創造亞當,後來才創造夏娃,這完全不是證明男人比較重要,而是女人比較完美。男人不過是試驗性的人類樣本,是草稿,女人則是經過修正和補強的最終版本。這個道理太明顯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有趣又真實的生活卻只屬於男人,女人只負責生孩子、養孩子,生孩子、養孩子。為何如此不公平?只因為男人比較強壯。所以說,得當個強壯的人。
就這樣,小瓦莉雅下定決心要過與眾不同的生活。美利堅合眾國已經出現了首位女醫師瑪莉‧潔柯比以及首位女牧師安朵娜特‧布萊克威爾,俄羅斯卻依然一片保守景象,崇尚古俄《治家格言》法典。不過不要緊,情況遲早會改變的。
中學畢業後,瓦莉雅跟美利堅合眾國一樣,打贏了一場爭取獨立的戰爭(事實證明,律師蘇沃洛夫是個意志軟弱的老爸),開始助產士的訓練課程,自此從「上天降下的懲罰」跨入「瘋狂的虛無主義分子」階段。
訓練課程的修習過程不太順遂。即使創造人類個體過程中的許多事情令瓦莉雅感到驚訝又不可思議,她依然輕易地克服了理論的部分。只是,當她親臨生產現場時,卻發生了令人難堪的場面。因為無法承受產婦聲嘶力竭的叫喊和從血肉糢糊的人體裡擠出來的可怕的嬰兒頭顱,瓦莉雅很丟人現眼地當眾昏了過去,事後只得轉到唯一還有空缺的電報課程。一開始,瓦莉雅對於能夠成為俄國首批女電報員之一感到很榮幸,《彼得堡公報》上甚至刊出一篇有關她的報導(一八七五年十一月二十八日那一期,文章標題為〈時機早已成熟〉)。可是,事實證明這個工作無趣得令人難以忍受,而且毫無前景可言。
於是,瓦莉雅放棄工作,回到坦波夫的莊園。父母因此鬆了一口氣。只是,她不是回去過遊手好閒的日子,而是去教育農人的孩子。就在那裡,在充滿松木屑香味的嶄新學校裡,她認識了彼得堡的大學生彼得‧亞布洛科夫。彼得負責教算術、地理和基礎自然科學,瓦莉雅負責所有其他科目。農人們很快了解,上學既沒有報酬可以領,也得不到其他享受,於是先後把孩子一個個帶回家了(不能吃飽了撐著,還有活要幹)。不過,那時瓦莉雅和彼得已經擬定了將來的人生計畫──一個建立在相互尊重與合理分配責任上的自由現代的人生。
瓦莉雅揮別了依靠父母資助的低聲下氣的日子。他們在維堡區那裡租了間公寓,裡頭雖然有老鼠,不過有三間房,讓兩人可以像車爾尼雪夫斯基筆下的薇拉‧帕夫洛夫娜和洛普霍夫一樣共同生活,各人保有自己的空間,第三間房則供兩人交談和接待訪客。他們向房東自稱夫妻,事實上過著純粹同志般的同居生活:晚上一起看書、喝茶,在共用的客廳談天,接著彼此互道晚安,各自回房。兩人就這樣一起住了將近一年,過得很愉快,相當和睦,沒有任何鄙俗和骯髒的意味。彼得到大學上課,同時也授課,瓦莉雅受訓成為一名速記員,每個月有高達一百盧布的收入。她在法庭上從事訴訟記錄,並記載一位瘋狂將軍──華沙征服者──的回憶錄,後來經由朋友推薦,替一位「偉大的作家」擔任速記員(作家大名在此略過不提,因為這件事情的結局不大光彩)。瓦莉雅對這位偉大的作家充滿景仰之情,堅決不收取任何報酬,因為光是有機會為他工作就已經使她感到心滿意足。然而,這位思想的權威完全誤解了她拒絕收受報酬的原意。他已經上了年紀,五十好幾,家庭人口多,而且長相一點也不出色,但是能言善辯,說起話來頭頭是道,這點是毋庸置疑的。他說貞節實在是可笑的偏見,布爾喬亞的道德規範令人厭惡,人類的本性沒什麼可恥的。瓦莉雅聽他高談闊論,事後花了好幾個小時和彼得商量該如何回應才好。彼得贊同貞操和偽善都是束縛女人的枷鎖,不過堅決奉勸她不要和偉大的作家發生肉體上的關係。他愈說愈激動,試圖證明作家昔日雖然造就了豐功偉業,但並非如此偉大,甚至有許多前衛人士視他為反動分子。這件事情,如同前面所提,結束得不大光彩。有一回偉大的作家正在口述一段撼動人心的場面(瓦莉雅記錄時,眼中還噙著淚水),卻突然停了下來,呼吸變得急促。他張鼻深深吸了一口氣,接著笨拙地抱住淺褐色髮速記員的雙肩,將她拉到沙發上。作家一直無法用顫抖的手指解開鉤子和鈕扣,她忍受他模糊不清的耳語和手指的撫摸一陣子之後,突然清楚地理解到──甚至不是理解,而是感覺這整件事情都不對勁,也萬萬不可發生,於是一把推開偉大的作家,跑了出去,再也不回頭。
這個事件對彼得產生了不良的影響。時值三月,春天很早到來,涅瓦河方向飄來的空氣有開闊水面和浮冰的氣味。彼得發出最後通牒:不能再這樣生活下去了。他們是天生一對,彼此的關係也經歷過時間的考驗。他們兩人都是活生生的人,沒有必要抗拒自然的法則。他當然不反對沒有結婚就進行親密接觸,不過最好還是正式登記,可以免去許多麻煩。接著他很有技巧地主導談話,使得接下來的討論只著重在一點上──兩人要選擇什麼樣的結婚方式:是要公證結婚,還是在教堂完婚?爭執持續到四月,眾人引領期盼的解放斯拉夫兄弟的戰爭在四月開打了。身為一位正派的人,彼得自然是義不容辭地志願到前線去。啟程前,瓦莉雅向他保證兩件事:她會很快給他最終的答覆,還有兩人一定要並肩作戰──她會想出辦法和他會合的。
就這樣,她想出了辦法。不是立刻想到,但終究想出來了。瓦莉雅沒能成功進入臨時野戰醫院或行軍醫院擔任護士,因為中輟的助產士訓練課程無法被列入考慮,作戰部隊也不收女電報員。就在瓦莉雅幾乎要陷入絕望的時刻,恰巧收到一封來自羅馬尼亞的信件:彼得抱怨自己因為扁平足而無法被納入步兵隊,於是被留在總司令尼古拉‧尼古拉耶維奇大公的營中,因為志願軍彼得是數學家,而軍隊裡的密碼兵嚴重不足。
唔,她可以在總司令部裡隨便找個工作,再不然,也可以混在人員複雜的後勤部隊裡。瓦莉雅下定決心之後,立刻擬定計畫。計畫的前兩個階段都完美達成,卻在第三階段演變成一場災難。
這時候,事情該有個了結。紅鼻子的酒館老闆嘟囔著什麼嚇唬人的話,一面拿灰色的毛巾擦手,一面搖搖晃晃地朝瓦莉雅走來。穿紅襯衫的他看起來很像朝斷頭台走近的劊子手。瓦莉雅嘴裡頓時乾澀起來,感到微微作嘔。或許應該假裝自己是個聾啞的姑娘?不,應該是聾啞的小夥子。
那位背對而坐,無精打采的人不慌不忙地起身,走到瓦莉雅這一桌,不發一語地坐到她對面。她看見一張蒼白,雖然鬢髮灰白,卻相當年輕,幾乎可以說是稚氣的臉;一雙冷漠的藍眼睛,細緻的小鬍子,還有缺乏笑意的嘴唇。這張不尋常的臉跟周遭的粗人完全不同,雖然這位陌生人的穿著與其他人沒什麼兩樣,除了短外套比較新,襯衫比較乾淨之外。
藍眼睛的陌生人瞧都沒有瞧一眼走近的店老闆,只是輕蔑地揮了揮手,猙獰的劊子手便立刻溜回櫃台後頭。不過瓦莉雅沒有因此放下心,而是恰巧相反,覺得最可怕的時刻才正要開始。
她皺起眉頭,內心做好聽見陌生語言的準備。最好別開口,只要點頭和搖頭,但是別忘了一件事,保加利亞人的習慣恰好相反:點頭表示「不」,搖頭表示「是」。
不過藍眼睛的陌生人沒有開口問任何問題,而是懊惱地嘆了口氣,用純正的俄語帶點結巴地說:
「噯,小……小姐,上上之策應該是待在家裡等未婚夫回去。這裡可不是梅因‧雷德筆下的冒險世界,結局可能會很悽慘。」
方多林探案第二部《諜影圍城》:土耳其戰地迷情事件
第一章 一位走投無路的前衛女子
《巴黎評論》(巴黎)
一八七七年七月十四日
已隨行駐多瑙河俄軍一個多星期的本刊記者報導,亞歷山大沙皇於昨日發布命令,對轄下勝利的部隊表示感謝,該部隊成功強渡多瑙河,攻入鄂圖曼帝國的領土。詔令指出,敵人被徹底擊垮,不出兩個星期,東正教的十字架勢將矗立於君士坦丁堡的聖索菲亞大教堂上方。此外,人稱「瘋腦」的突擊隊騷擾俄國的通訊路線,這些人半是盜匪,半是遊擊隊員,因其野蠻性格和嗜血殘暴而惡名昭彰。如果不把這些蚊蟲叮咬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