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者之謎 Manner of Death（下）

助理教授，文樂‧宋薩迪納醫師，是一名心臟與胸腔外科醫師，隸屬於國家排名第一的大學醫學院。
當我得知對方的地位之後，我的手開始顫抖了起來。
在進到辦公室與到訪者會面之前，為了調查對方的身分，也為了讓自己保持冷靜，我先去了一趟洗手間。我將手機收進褲子口袋裡，輕輕用額頭敲了幾下廁所的門集中精神，才打開門去面對外面的世界。
該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
班已經很難應付了，而班的哥哥看起來略勝一籌，我完全不敢想像文樂醫師會有多聰明。
我走回辦公室，文樂醫師已經坐在沙發椅上等候。他看起來很安靜，比班還要更成熟，四周圍繞著某種光環，就算不開口說話也能讓旁人感到敬畏。
「抱歉讓你久等了。」我走過去坐在小沙發上面。
「嗯。」文樂醫師專注地盯著我看，「你跟班認識很久了嗎？」
「…………有一陣子了。」我決定說謊蒙騙過去。假如吐出實情，說我跟班只認識了一個多禮拜，可能會讓對方起疑，「大約有半年之久了。」
「那麼在班失蹤前，你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在哪裡？什麼時候？」
我感覺眼前這位醫師的眼神正鑽進我的腦袋裡，「是在醫院裡面，我工作結束後就去接他回到我家吃飯，我們像朋友一樣聚會聊天。就在他失蹤的前兩天。」我露出擔憂的神情給他看，「我真的很擔心，不曉得班是死是活。我看新聞報導說，他家裡還有打鬥的痕跡。」
「班跟誰有過衝突，你知道嗎？」
我搖了搖頭，「我不覺得班會特別跟誰有衝突，但他的工作跟一些刑事案件有關聯，我無法確定他會不會因此得罪誰。」
文樂醫師點了點頭，「我跟班說過很多次了，但他執意選擇這份工作，甚至還離開我的視線，來到這麼遠的地方工作。」
他摘掉眼鏡，放進襯衫的口袋裡面，這讓我覺得文樂醫師與班醫師的面容極為相似，不過文樂醫師表現得更像年長者一點。
他的眼神透露出擔憂，「那麼除了你之外，班還有跟誰來往嗎？」
「就我所知，還有嵩薩檢察官，不過他在幾天之前就失蹤了。」我盡量表現得自然一點，就像我撒謊讓班相信那樣，「你認為有關係嗎？」
「檢察官是班的中學同學。」文樂醫師點點頭，「我不知道有沒有關係，但發生的時間點很接近，我想應該是有些關聯性，可能是他們共同辦理的案件或私人問題？但我能肯定的是，班處理的最後一件案子，是一位女性上吊死亡的案件，在檢驗這個案件的隔天，院方說班因為頭部受傷住院，病歷表上寫有人傷害他的身體，但警方卻不知道這件事情，因為他沒有去報警。」
我吞了一大口唾液，文樂醫師才來這裡不到幾個鐘頭，就能精準地抓到源頭，這令我感到害怕。
「因為這樣，我才懷疑那天的法醫解剖案件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問題？我問過監察的公務人員，他說這個案子的結論是自殺，沒有任何問題，可是班前一天才剛繳交解剖報告，沒多久就被通報失蹤，這點太奇怪了。」
「那為什麼你會親自過來呢？」我問道，試圖讓聲音保持冷靜，這個人實在是太恐怖了。
「我只是想要找出資訊，說不定可以協助警方偵辦。」文樂醫師雙手交叉放在大腿上，「如果還沒見到屍體，我就相信我的弟弟還活著。我會找回他，無論用什麼方法。」
文樂醫師的聲音讓我的背瞬間發毛。
我實在是很想告訴他班還活著，而且就躲在我家裡。但我不知道，如果說出來是否會對我跟班的計畫有影響。我想我應該先回去和班討論，讓他斟酌，「我可以理解你，如果是我的兄弟姊妹，我可能也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你每天都會在這邊嗎？或是有其他的方式方便我聯繫？我想我還是會回來找你談談。」
「我給你電話號碼好了。」他將我的號碼記在手機通訊錄裡。
我把文樂醫師送到門口，他向我道謝後就直接走向一台掛著當地車牌的轎車，就停在補習班的正前方。當那台車子在我眼前消失，我感覺自己的雙腳瞬間乏力，我向後倚靠著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現在我要做的事，就是盡快回去找班。我不怕文樂醫師發現我跟這件事情有關，但我比較怕文樂醫師的安危，他知道得越多，只會越危險。

「文哥！」在我將詳情吐出後，班很訝異地叫了出來。
此刻我和班正坐在臥室床邊的地板上，他把我買的熱粥放在地上。我覺得班的樣子精神了許多，看來我不在的這段期間，他好好地休息過了。
「班，你說我該怎麼辦？把事實告訴文樂醫師好嗎？」我是真心想讓文樂醫師知道班還活著，我實在是厭倦繼續在別人面前演戲了。
「請給我一點時間思考…………」班看起來非常不高興，「文哥是上來找什麼鬼線索？把事情搞得更複雜了。」
「聰明如文樂醫師，如果明天他就站在我家門前，問我說你是否就在這裡，我也不會感到意外。」我開始覺得害怕，「我有個點子，你想先聽聽看嗎？」
「說！」班非常認真地盯著我看。
「我覺得直接告訴文樂醫師實情，告訴你你躲藏的原因，讓他知道你和我在一起是安全的。然後我們說服文醫師盡快回曼谷，我覺得他在這邊待得越久，只會越危險，他會引起柏哥的注意。醫師若是與真相越接近，就越可能會成為下一個犧牲者。」
班醫師沉默了一陣子，「我想他不會回去的，他會待到一切都解決，並確認我已經安全為止。」班伸出手來抓住我的袖子，緩緩地搖了搖頭，「我已經想不出什麼辦法了。」
我知道班現在應該很疲憊。他把我拉近他的身邊，先是倚靠著我，接著把臉埋進我的懷裡，我舉起手緩緩地撫摸他的頭髮，「明天我們再思考，你先吃藥然後睡了吧。」
「…………只要別讓文受到跟我一樣的待遇，怎樣都可以。只要哥哥能安全就好。」班閉上眼睛嘟噥著。
我心中感覺到溫暖，「譚，你要幫我照顧文樂喔。」
「我知道了，我會監督著文醫師的。」我低下頭，親吻著班的頭髮，「有時候，我想要讓你像這樣一直不舒服下去。」
班張開了雙眼，「為什麼？」
「這樣我才能知道，你實際上多愛撒嬌。現在的班比平常還要可愛，你知道嗎？」
「我這叫美人計，是我們用來誘騙身邊的人上當的伎倆。」班機智又直接地回答，差點讓我的心臟停止跳動。
「光這樣我就要醉到站不起來了。」我把班抱過來緊貼著自己。
「我要睡了。」班一說完就推開我，撐著身體站起來，然後再次倒在床上。
我收拾了一下放在地上的餐具，他只吃了一半而已，但光是這樣就讓我覺得心裡暖暖的了，至少他的胃裡有一些食物了。
在如此高壓且危險的環境中，班成了我幸福的泉源。今天最令我開心的事就是，在我工作結束後，回到家裡能看到班還在，他哪裡也沒去。

清理完餐具之後，我立刻上樓前往臥室洗個澡，穿上乾淨的睡衣，關上臥室的電燈後才回到床上。身旁的人睡得正安穩，呼吸規律又平緩。
班應該睡著了，而我在他身邊躺了下來。
我在微弱的光線中，凝視著另一個人的後背。
「晚安……我的愛人。」我輕輕地向班說出我最想要說的話。
我不期待他會聽得到，我沒有資格叫他愛人，因為我和班還沒有定義彼此的關係。

我們現在是基於生命安全的理由才會走在一起。
還不是因為愛。

我歡欣鼓舞地打開了大門，想著「班納幾終究作出了一點值得爸媽誇耀的成績」。我猜想著爸媽知道我考上醫學院的表情，爸爸可能會故作矜持，然後眼裡藏不住笑意，至於媽媽應該會尖叫出聲，然後像洪水一般，流下欣慰的淚水。
就外人來看，肯定會認為我有個溫暖的家庭，甚至我自己也這樣覺得，沒有什麼異樣。我的叛逆並非因為家教，而是我自己造成的。
當我正脫著鞋子，我看見爸媽正坐在客廳沙發上，兩人的表情很開心。我不自覺笑出來，爸媽或許已經得知我考上醫學院的消息了。當我一走進客廳，眼角卻瞥見房間裡還有另一個人存在。
「噢，班！你來得正好。」媽媽露出燦爛的微笑，大聲地向我打招呼。我看向爸媽之外的另一人，他坐在沙發上並露出令人不悅的笑容，穿著一件短袖醫師袍，還戴了一副紅色的圓框眼鏡。
那身制服上頭繡著紅色的名字，那是醫學院學生六年級的標誌。
這個人，一定搶先在我之前做了什麼讓爸媽覺得開心。
「班，怎麼樣，你文哥考上心臟與胸腔外科了！」媽媽帶著欣慰的眼神看著文樂，「聽說整個年級才一個名額而已。」
「報名的人沒有幾個人，媽媽。妳這麼說太誇張了。」文轉過身，咧嘴對著我笑，「臭小子你今天想吃些什麼？」
我站著沉默了片刻，苦澀地笑了出來，接著低下了頭。
我的家庭沒有什麼問題，問題是我給予自己的壓力。我是在哥哥陰影下的小弟，是父母親從來不曾期望過的孩子。
文樂跟我相差了六歲。
原本媽媽計畫只生一個孩子，但我意外地出現在媽媽的肚子裡。由於我們年齡相差懸殊，我跟文一起玩樂的時光並不久，他便傾注所有時間在學習上，導致我把哥哥當成大人來看待。
文是一個很會唸書的人，是學校的第一名，是一名公費生，也是一名傑出青年。他不只獲得過奧林匹克研究的獎牌，拿過的獎多到我家櫃子都無法乘載的地步。
文是爸媽的無價之寶，是到哪裡都能炫耀的孩子，至於我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就算沒人拿我跟文比較，但我相信，有比自己更優秀的手足的人都能理解。我曾經拚了命地想與哥哥比肩，希望爸媽可以看見，甚至偶爾誇獎我一下，我想我已經做得很不錯了，直到那件事情發生——
我的性取向迫使我必須從一所知名的中學退學，轉到另一所小小的私立學校，這是我停止努力的轉折點，而接下來也沒有努力的必要了，因為我就算做到死也比不過文樂。
我只能期望這次考上醫學院，能成為我盛大的重返，但就在這個家出現首位心臟外科醫師時，我知道，無論我再怎麼做都不可能了。
「想吃什麼都可以，我不餓。」我走向樓梯，完全不理會父母叫喚我的聲音。我迅速地走向臥室的門，卻被衝上來的文先抓住了肩膀。
「我有對你做什麼嗎？」文氣喘吁吁地問，「有嗎？」
「沒有。」我轉過身去看著哥哥，「恭喜你。」講完後我就馬上背對他，但是文抓住我的肩膀不讓我逃跑。
「等一下。你今天的入學考試不是放榜了嗎？結果怎麼樣？」
我靜默了一陣子，才輕聲地說出來，「幫我跟爸媽說……我考上醫學院了。」

說實在的，我實在無法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壓力造成身體正處於興奮狀態，我的心臟跳動得很強烈，都能計算出頻率了。當房間的燈被關起來，我睜開了眼睛，在那之後過了不久，我感覺到有人躺在了我旁邊。
「晚安……我的愛人。」譚低沉的嗓音輕輕地說道，好像害怕會被我聽到一樣，我再次閉上了雙眼。譚的話並沒有讓我感覺比較好，這些事情反而令我感到疼痛。譚對我做的事已經超出可以被原諒的範圍，逝去的感覺已經回不來了。
我做了一個決定，這件事情結束後，我會從這裡離開，我會離開譚。
那些約定只是為了讓譚願意照我的指示做，讓他保護我活下去罷了。我不會再相信任何人了，我被好友傷害，被口口聲聲說愛我的人給欺騙，我在這世上還相信的人，只有我自己。
這一課讓我完全封閉自己，或許這輩子我不會再愛上任何人了，我接下來的每分鐘都會活在猜忌之中。
我感覺到一雙手緊緊地抱住我，譚移過來緊靠著我，他的臉貼在我的脖頸，一陣陣溫熱的呼吸令我感到煩躁。我緊抓著床單，努力不發出聲音、不移動身體，我必須保持這樣，才能讓譚以為我已經原諒他了。
直到這件事情落幕為止。

助理教授，文樂‧宋薩迪納醫師，是一名心臟與胸腔外科醫師，隸屬於國家排名第一的大學醫學院。
當我得知對方的地位之後，我的手開始顫抖了起來。
在進到辦公室與到訪者會面之前，為了調查對方的身分，也為了讓自己保持冷靜，我先去了一趟洗手間。我將手機收進褲子口袋裡，輕輕用額頭敲了幾下廁所的門集中精神，才打開門去面對外面的世界。
該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
班已經很難應付了，而班的哥哥看起來略勝一籌，我完全不敢想像文樂醫師會有多聰明。
我走回辦公室，文樂醫師已經坐在沙發椅上等候。他看起來很安靜，比班還要更成熟，...

■ 好評推薦 ■

※ 《亡者之謎 Manner of Death》、《數到十就親親你》系列譯者 胡矇

「引人入勝」是我對這本書的評價。由於作者本身有著醫生、法律等相關專業，所以撰寫的世界更加栩栩如生，把自身豐富的知識都發揮在小說裡。

本書最令人心動的部分，莫過於班納幾醫師與譚老師之間的愛情，雖然作者沒有直白地說明，讀者仍可以感受到，這對佳偶跨越了社會的束縛、距離的障礙、物質的享受，甚至是過往的仇恨，即便好幾次擦身而過，最後卻還是走在了一起，整本書沒有用「命定」這兩個字來侷限這兩個人，但是卻令讀者有這樣的悸動。

讀者可以看見一個新穎的撰寫手法，雖然時間、第一人稱、場景是跳耀的，但卻巧妙地把整個故事串在一起，讀者更能深入地窺探不同角色的心理狀態與想法。

是一本挑起情慾、樂趣、驚悚感、想像力，各種情感集一身的好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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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亡者之謎 Manner of Death》、《數到十就親親你》系列譯者 胡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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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最令人心動的部分，莫過於班納幾醫師與譚老師之間的愛情，雖然作者沒有直白地說明，讀者仍可以感受到，這對佳偶跨越了社會的束縛、距離的障礙、物質的享受，甚至是過往的仇恨，即便好幾次擦身而過，最後卻還是走在了一起，整本書沒有用「命定」這兩個字來侷限這兩個人，但是卻令讀者有這樣的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