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美國世紀︰國際關係大師奈伊回憶錄

中國有句古話：「願你身逢亂世（May you live in interesting times）。」此話既是咒詛，也是祝福。我見過這種世道。在我一生之中，世界發生了巨大變化，恰逢人們常說的「美國世紀」（American century）。一九八三年，眾多美國天主教主教以頗具詩意的誇張之詞，說我們這個時代是「創世記以來首度能夠摧毀上帝所造之物的世代」。無論好壞，這八十年來，我一直身處兵荒馬亂，不時面臨核武的威脅。本書講的是我個人的故事，但我希望它能幫助歷史學家回顧過去，也能讓我們的子孫展望未來。
我對政治最早的記憶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原子彈和富蘭克林．羅斯福（Franklin Roosevelt）的逝世。我那時還是個孩子，對我來說，所謂戰爭，就是我父母擔心能否領到配給券、要隨時節省汽油，以及心想能否擊敗邪惡的敵人。在日本投下原子彈就表示我們會勝利，當兵的孩子們很快就能回家。我壓根沒想到我有朝一日會被日本政府受邀去訪問廣島，或者我將負責吉米．卡特（Jimmy Carter）總統阻止核武擴散的政策，並且我會因此獲得國務院傑出服務獎章（Distinguished Service Medal）。我後來從華盛頓回到哈佛，試著思考自己所做的事情，然後寫了一本書名為《核子倫理》（Nuclear Ethics）的書。雷根政府執政期間，我在全國性的報紙、雜誌和電視上發表有關核武控制以及美國對蘇聯政策的文章和評論。
我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在比爾．柯林頓（Bill Clinton）的五角大廈（Pentagon）工作，負責一項被日本人稱為「奈伊倡議」（Nye Initiative）的東亞安全政策，並且有一天我會因此站在東京的皇居，接受日本天皇授予旭日勳章（Order of the Rising Sun）。
過去八十年來，我們一直生活在《時代雜誌》（TIME）出版商亨利．魯斯（Henry Luce）於一九四一年三月稱為的「美國世紀」。在十九世紀時，全球勢力以歐洲為中心取得平衡，歐洲將帝國觸角伸向世界各地。美國當時只是一個小角色，軍隊規模並不比智利大多少。時至二十世紀初，美國成為世界最大的工業強國，經濟總量佔世界經濟的將近四分之一（至今仍是如此）。一九一七年，伍德羅．威爾遜（Woodrow Wilson）決定向歐洲派遣二百萬軍隊，當時美國便打破了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平衡。此後，美國「恢復正常」，並在一九三○年代積極擁抱孤立主義。以富蘭克林．羅斯福於一九四一年參與二戰的時間來確立美國世紀更為準確。正是在這種背景下，魯斯為了抵制孤立主義和敦促美國參戰，創造了這個著名術語。有些人會說這是美利堅帝國，但我們的力量總是受到限制的。更準確的說法是，「美國世紀」是二戰之後的時期，在此期間，無論好與壞，美國一直是主導全球事務的強權。
我曾在國務院、五角大廈和情報部門擔任五年的政治任命人員，長期待在華盛頓，有足夠的時間近距離見證美國的實力，偶爾更會參與其中。《時代》雜誌和《美國新聞》（US News）說我是「外交政策機構」（foreign policy establishment）的一員，而我曾在外交關係委員會（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三極／三邊委員會（Trilateral Commission）、大西洋理事會（Atlantic Council）等組織的委員會任職。
與此同時，我因為擔任哈佛大學教授和院長，對美國在世界歷史中扮演的角色和發揮的力量甚感好奇，於是窮盡一生去理解和解釋它。我在一九九○年撰寫了一本書，質疑美國正在衰落的說法，當時我發明了「軟實力」（soft power）的概念。所謂軟實力，就是能夠發揮吸引力，不用強迫威逼或支付金錢來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這個術語隨後被許多人引用，只要快速在Google上搜尋，就會看到有數百萬次的引用。然而，最令人驚訝的是，中國國家主席竟然在二○○七年宣布軟實力為國家目標。我隨後接到無數次的採訪要求，包括在一次北京的私人晚宴上，中國外交部長問我他們該如何增強其軟實力。一九八九年，我有一次在廚房餐桌上工作時想到一個概念，如今大國彼此競爭和交流對話時經常使用這個概念。
我之所以想發展這個概念，乃是要解釋美國的力量不僅取決於我們的經濟和軍事實力，還取決於我們的價值觀。歷史學家有時將美國世紀分為四個重疊的階段：一是戰後一直延續到一九七○年代的自由秩序（liberal order）；二是一九八○年代雷根（Reagan）開始的新自由主義市場秩序（neoliberal market order）；三是一九九一年蘇聯（Soviet Union）解體以後到伊拉克戰爭，以及二○○八年到二○○九年金融危機期間唯一的超級強權時代；四是眼下的第四階段，這是現在進行式，特徵是民粹主義對全球化和中國崛起的反應。
一九四五年，美國的經濟總量佔世界經濟的將近一半，並且美國還擁有當時唯一的核武。蘇聯在一九四九年打破了我們的核武壟斷，但一直到一九七○年，我們在世界經濟的份額才恢復到二戰前的水平，亦即佔四分之一。尼克森（Nixon）總統和其他人將這種回歸正常視為下跌，並在一九七一年宣布美元與黃金脫鉤。美國當時是全球最大的經濟體，仍然擁最強大的軍事力量，但自從二○一○年代以來，中國幾乎已經和美國並駕齊驅，成為我們的經濟競爭對手，而我國多數地區卻以負面的角度去看待全球化造成的破壞。迄今為止，目前這個時代還沒有固定的標籤。正如某位作者指出：「由於美元（在國際貨幣體系中）處於中心地位，美國仍可掌握國際秩序，但這個秩序所體現的社會目標將越來越多樣化。」
未來問題重重，其中之一是美國（和中國）的軟實力會發生什麼樣的變化。我在二○一五年出版了名為《美國世紀結束了嗎？》（Is the American Century Over?）的書籍。我當時問道，到了二○四五年，美國仍將是最強大的國家嗎？我研究了潛在的挑戰者，包括俄羅斯、中國、歐盟、印度和巴西，我有點猶豫不決，但仍然說「是的」。然而，我們不該期望未來會和過去相似，所以我看到最近我們的社會和政壇出現兩極化的情況，我就不那麼樂觀了。那本書記載了許多事實和列出諸多數據，本書則是我個人的故事，講述了我生活在這個美國世紀的感受。
說故事是人類在個人和集體生活中創造意義的重要方式，但觀眾或讀者只能任憑說故事的人擺佈。幸好我寫日記已經有五十年了，我在政府工作時也是執筆不輟。有了日記，就不會「沉湎於過去榮光」（the rosy glow of the past）。雖然我已經根據日記和當代記錄來檢視自己的回憶，但講故事的人總是會戴著眼罩去描述大象。我們觸摸到大象不同的部位，感覺是不同的。描述整體是很難的一件事。講故事必須挑重點來說，我已盡力去講述一則真實的故事。

中國有句古話：「願你身逢亂世（May you live in interesting times）。」此話既是咒詛，也是祝福。我見過這種世道。在我一生之中，世界發生了巨大變化，恰逢人們常說的「美國世紀」（American century）。一九八三年，眾多美國天主教主教以頗具詩意的誇張之詞，說我們這個時代是「創世記以來首度能夠摧毀上帝所造之物的世代」。無論好壞，這八十年來，我一直身處兵荒馬亂，不時面臨核武的威脅。本書講的是我個人的故事，但我希望它能幫助歷史學家回顧過去，也能讓我們的子孫展望未來。
我對政治最早的記憶是第二次世界大戰...

前言

第一章 早年時期

第二章 越南時期：詹森、尼克森和福特

第三章 卡特時期：國務院

第四章 一九八○年代：雷根、老布希和冷戰的結束

第五章 柯林頓時期：國家情報委員會

第六章 柯林頓時期：五角大廈

第七章 柯林頓時代：甘迺迪學院院長

第八章 小布希時期

第九章 歐巴馬時期

第十章 川普、拜登和更遠的未來

索引

前言

第一章 早年時期

第二章 越南時期：詹森、尼克森和福特

第三章 卡特時期：國務院

第四章 一九八○年代：雷根、老布希和冷戰的結束

第五章 柯林頓時期：國家情報委員會

第六章 柯林頓時期：五角大廈

第七章 柯林頓時代：甘迺迪學院院長

第八章 小布希時期

第九章 歐巴馬時期

第十章 川普、拜登和更遠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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