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一代大哲米榭.塞荷
闡述「音樂」奧義的三段吟遊航渡
這回,傳奇哲學家塞荷「自居為音樂家」,
為我們獻上一套音樂哲學,揭示世間最深奧的內在:
音樂作為言語之源、萬象之母,
乃是人類情感眾相最完整的表述形式,
亦為「世界與生靈之真實語言的化身」。
音樂從何湧現?它來自:宇宙大爆炸?世間雜響?
樂器演奏?人流群聚的眾聲喧嘈?你我的情緒波動?
大音希聲,卻又無樂不作。該如何定義它?
回答這些問題難上加難,
不如用「三段故事」來說明「音樂是什麼」:
傳說色彩濃厚的──第一段故事順著奧菲斯的生命旅程而行:他逢遇繆思女神們而獲致啟蒙,更深入地獄苦尋愛妻。如何用音樂去愛?
自傳性質的──第二段故事進占知識之大敘事,融成一部龐大交響曲。是否能藉音樂去思考?
富含聖經意義的──最末的聖歌詩篇,自創世紀吟唱到基督誕生。是否該用音樂去讚頌?
★
沿著從世界雜響奔向言語意義及科學成就的音樂之河順流而下,本書朝如此一處下游三度探行。一條類似的歌頌之路,穿越人群的運動或體內的情緒,充分發展成話語綻放。同樣地,在萬物的力道或強度,和以符碼交流的呼喚之間,還流動著一股音潮;同樣地,有如瀑布一般,能量朝信息節節而下,硬與軟之間形成了巨大落差。
這條路徑可置換成三種根本變格:傳說的、凡人的與神聖的。第一種根據的是奧菲斯從酒神女信徒和各繆思女神處所獲致的啟蒙,以及他為了拯救愛妻探入地獄的故事。接著,充滿自傳色彩的第二類,宛如奏鳴曲,席捲知識這部變身為狂想曲的大敘事。最後一種富含聖經意義,從創世紀以來到耶穌基督誕生之日,不斷流傳吟詠,其間夾雜先驅者的苦難折磨,他的聲音平順了聖言之道。
歡喜的頌讚:古希臘的,學識的或神祕的,從雜響到聲音再到聖言,這三條大河匯流,合謀,共鳴。
音樂之波盪漾,盈溢每一條河道。
★
繆思 → 音樂
Muse → Musique ( Music )
「繆思,宙斯與記憶老母的女兒們,一共有九位:
一位代表默劇、一位代表舞蹈、一位代表雄辯,等等。
然而,當中沒有一位專屬『音樂』。何故?
因為,這九繆思『合而為一』,即象徵了音樂。
(甚至連司掌天文與占星的繆思亦含括在內)
這意味著:音樂涵蓋了一切藝術與所有知識,它是萬象存在的根基。
......
哲學家與科學家不斷讚頌著同一個深奧、隱蔽、被遺忘的真理,那就是:
音樂是普世通行的;而宇宙本身,就是音樂的。
......
音樂永遠不會像一種語言或一門知識那樣將人排拒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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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榭.塞荷
Michel Serres
作者簡介:
米榭.塞荷(Michel Serres, 1930-2019)
法國當代獨一無二的「文藝復興人」哲學家。在精探粹研、出入宏微的數十年傳奇學思旅程中,曾以多面姿態行走世間:水手、球員、作家、哲學家、科學史家、法蘭西學院院士等。畢生出版著作達七十餘本,浩瀚廣涵,殊難歸類。他致力打通人文與自然的二分窄徑、衝破思維界線,倡論演示對森羅萬象的深邃觀察及獨門切點,堪為一位究極的擺渡人與「博學第三者」,於文學、哲學、自然科學、社會科學等各大領域刻烙出「僅此一家」的創意軌跡與關懷生境的動人風景。
譯者簡介:
陳太乙
畢業於國立中央大學法國語文學系,法國Tours大學法國現代文學碩士,法國Grenoble第三大學法語外語教學碩士暨語言學博士候選人,曾任中學及大學法文兼任講師。從事法文翻譯逾二十年,譯作達六十餘冊,包括《歐赫貝奇幻地誌學》套書、《哈德良回憶錄》、《長崎》、《泛托邦》等,以《現代生活的畫家:波特萊爾文集》獲第三屆台灣法語譯者協會文學類翻譯獎。受木馬文化委託,現正進行普魯斯特《追憶逝水年華》十年經典重譯計畫。
章節試閱
奧菲斯的童年
童年的奧菲斯不說話,不唱歌,也不作曲。他一心想脫離周圍這座轟隆爆炸的地獄。他尋覓著一個安靜的地方,隔絕聲響,稀世罕見,在那裡,再也聽不見馬達和收音機所發出的雜響。那些垃圾般的噪音震耳欲聾,使他從小啞口不語。為了找到這個地方,他出發前往地中海地區。途中,在德爾菲,他拜訪了皮媞亞,她坐在冒著騰騰熱氣的地震斷層上;在多多納,他拜訪了賽勒女,她們能解讀風透過葉叢所訴說之事。他去各個城市分別拜訪十二名瘋狂的西卜女巫,拜訪各地的梅納德和酒神女信徒們。夜裡,在一場場祕密的狂歡中,她們全都狂喊嘶吼。然後他驚訝於這些遠古時代的獨唱或合唱者,一如今日球場裡的觀眾,不斷地躁動,尖叫,喝采,詆譭。再一次,她們毀了他的聽覺。「為什麼這麼嘈雜?」他問自己。由於那些音調不同於我們這種不堪入耳的劈哩啪啦,奧菲斯比手畫腳,詢問那些女人喧鬧的理由。
西卜女巫,皮媞亞與酒神女信徒的喧嚷
他想他聽懂了女先知們的回答,每一位皆使用了屬於她們自己的祕語:
「如果你想學會說話,或者,長大以後,想以說話為業,例如當演員、律師、教師、演說家;如果你渴望唱歌,那麼,請將聲音帶出身體之外,讓它充滿從這裡到牆邊那麼大的空間。如果你願意在你的喉嚨上方,用密集的聲響或美妙的轉音揚起一柱振動著的氣流,像一股火焰漩渦那樣,那麼,你要知道:遠在言語承載意義之前,在歌謠傳播情感之前,聲音來自體內,來自身體的基底,平穩的盤踞,踏實的佇立,支撐,以動物之姿透過腳掌接地,用腳趾抓住長長的樹根;不知何方炙熱的泉源來自不知哪條地獄之河,沿著骨幹與肌理架構起的脊椎柱竄升,小腿,大腿,臀部,腹部,胸腔縱膈,一直到肩胛帶;如果深層的呼吸能得力於這套基礎,你的聲音就能發言,言之有物。」
「為了在明天、今晚或今夜,成功地用語言或歌聲表達自我,首先要練習模仿我們,我們這群迷醉在美酒和叫嚷之中的酒神女信徒;模仿我,吸食地心毒煙上癮的皮媞亞;或模仿其他人,隨著風穿葉叢之沙沙輕顫而振動。我們用肢體捕捉世界的雜響。我們的聲音飛揚,因為雜響的翅膀從腳踝將我們向前推;我們透過肢體化身言語,膝蓋,髖骨,蹠掌皆樂此不疲。音樂,語言,意義,一如神迷狂喜與科學知識,稍後,緩緩地,都將從基底升起。飛揚的聲音來自大地,從身體的火山噴發。心靈之風長驅直入,毫無障礙。
我們的聲音,透過世界的肺與我們的肺發出,來自風及其震顫的呼嘯;來自我們的血脈與大海浩瀚的低語;來自地上的生物與空中的飛鳥;來自對生命之渴望,陰蒂之搏跳;來自宇宙之混沌;也來自群體的雜響,戰場上的哭嚎,人際關係的暴力與付出愛時的哀傷。這些信號生出千萬尖刺,刺穿我們的身體,鮮血流淌,痛苦萬分,最終才轉化成聲音。這些熱氣,這輕振的微風,這來自四面八方的雜響,請張開你的每個毛細孔去凝聽,你的肌膚也像一片巨大的耳膜,隨之鼓振。
將你的身體變成深深扎根的大樹,微風吹動枝枒,成群的鳥兒在枝葉間交談。你飛揚的聲音亦將如此:自大地而來,取道你身體這座火山;自空中而來,貫穿你身體這支樹幹;自水而來,流經你身體這條大河;自火焰而來,透過你身體這座熔爐。」
語言繆思與音樂繆思
……
「早在流向文字、句子或律法之前,這幾十億萬微小的粒子已可能出現分流,按照節奏,朝向語氣、音調,朝向一種原始的音樂,樂曲中接納世界和生命的雜響與信號,一如海洋百納河川,將這些凌亂且各自不同的喧嘩轉變得普世通用,成為所有話語的前置作業。噢!奧妙的心領神會!無意義或隱意義,軀體聽得懂這種音樂。早在你的頭腦將這音樂轉變為聲音、意義和語言之前,在思考、開口說和表達意思之前,你的身體已隨著這音樂顫動,取材世界所有的雜響,融入樂音之中。你的軀體綜合整理這些樂聲,體內深處的生命則將它譜成樂章。」
「但這些雜響是如何轉化成音樂的?誰負責譜曲?全靠我的九個女兒呀!為了將這樣一項珍貴、精細,有用又危險的工作盡善盡美,我不得不將她們分成好幾個小組。首先,每一位都要置入並譜寫上千種節奏和樂句,然後,分組鑽研科學和語言這兩項專長。第一組是音樂繆思,另一組則是語言繆思。」
在流浪途中,小奧菲斯已感受並模仿了西卜女巫喧鬧或酒神女信徒數不清的鼓譟,另一方面,記憶老母在他面前展開了被語言遮蔽了蓬勃生氣的大敘事。在西卜女巫的喧嚷與記憶老母教導他的言論之間,目眩神馳地,奧菲斯看見繆思女神們立在中央。
他恍然大悟:那幾十個狂吼狂叫的女人不斷使千百條潺潺細流流向眾繆思女神,注入同一座蓄水池,音樂與世界即從池中綻放噴發。
記憶老母得意洋洋,接著又說:
「我的女兒們之所以喚作繆思,是因為她們同心協力催生出音樂。我的九個女兒受其號召,齊聚一堂,於是,人類的第一種藝術出現了:不透過音樂,根本沒有任何事物能達致美的境界。
所以,以音樂為目標,持續不斷,耗費精力,好比建築一道堤防,永遠瀕臨潰堤,但能抵擋一直增長的洪水氾濫,女兒們的壯舉容納了來自上游的湍流,磨鈍混沌的尖刺,緩衝星球間的碰撞,降低颶風的狂吼、龍捲風的呼號和海嘯的進擊,減少野蠻的戰爭,抑制惡勢力,締約調停,接納棄兒遺孤,安慰遭到拒絕的人們,療癒為愛受傷的心。面對萬物間,生命間及歷史悠久的社群之間那些永不寧息且不斷重生的惡戰及仇恨,哪種需求比這項成就更迫切?而這又是多麼無可懈怠的工作!
我的女兒們,一個一個地,輪流將這些雜響及其刺痛轉化成音樂。
這是怎麼辦到的?
硬音樂與軟音樂
音樂仰賴符碼,這一點,經由音符,音階,樂句,或其他記譜方式,我們都曉得。於是,一份樂譜像是一頁又一頁的密碼,像文本;字句本身已含有意碼,的確,但藉著上文提及的重重過濾,最終得到意義。無論歷史上各時期的樂譜記號採取何種形狀,它們皆指示該如何演唱或演奏,該演唱或演奏什麼,手指放在哪裡,從哪個部位發聲……未曾像文本一樣,展現有意義的言論。像這樣,開放各種編號和解密的功能,這些符碼,如先前所述,因而能夠被視為演算。這就是「軟」的特性。
現在來談「硬」的性質。一項樂器,它,在與各種器具比較之下,最像一台電腦。管風琴,鋼琴,小提琴,單簧管……千萬種譜式,無論是未來的還是過去的,曾經,如今,以後,皆可在這些樂器上被演奏,實現。從這個觀點來看,它們完全與我們的電腦同樣普及萬世,而電腦也一樣,能開啟幾百萬種用途,更別說發創可造成的意外驚喜。如此遼闊的可能性,如此強大的能量,如此的潛在力量,不能用來描述一支鐵鎚或一付石磨,因為大部分的工具都是為了完善達成特殊目的而製造……在非不得已時,可以證明它的馬達動力能應付好幾種用途。所以,樂器本身的設計正如電腦的實質祖先,因為這兩樣工具皆擁有這種能量,就潛在性而言的能量:有了它們,行為有無限實現的可能,其中某些具有創造力,未來不可知,看似不可能。這正是些沒有特殊目的亦無製造概念的普世事物,可稱為信息。
因此,我們本可在極早以前就分辨硬與軟,因為這樣的分配法過去已曾發生,大約是誤打誤撞,早在文字發明之初即存在,的確如此;但尤其是從第一支蘆管排笛或最早的手鼓出現以來開始。我以前就曾察覺,天使學(Angélologie)中的詞彙,在這些與信息相關的主題上,如同當今用語的先驅。今天早上,我觀察到,音樂,這種合乎演算法則的藝術,其實是比它們還老的前輩。音樂同時預示科學與科技的來臨。本書的三個章節已詳述闡明。
自從開始書寫以後,我們演奏,譜曲時,從某種角度來看,總嘗試記錄音樂。然而,無論這份樂譜以何種形貌呈現,皆必須發明一種符碼,加入編號和解碼的功能,也就是算術。而算術這種思維的出現,在中東地區,遠遠早於號稱希臘奇蹟的幾何學,這是我在前文中試圖說明的。因此,在我看來,音樂是科學實作的可能源頭之一。由於音樂,科學思想變成必要;故音樂不僅伴隨科學產生,更先一步在前方引導。
混合了硬與軟兩種性質,音樂穩坐科學之源頭。
奧菲斯的童年
童年的奧菲斯不說話,不唱歌,也不作曲。他一心想脫離周圍這座轟隆爆炸的地獄。他尋覓著一個安靜的地方,隔絕聲響,稀世罕見,在那裡,再也聽不見馬達和收音機所發出的雜響。那些垃圾般的噪音震耳欲聾,使他從小啞口不語。為了找到這個地方,他出發前往地中海地區。途中,在德爾菲,他拜訪了皮媞亞,她坐在冒著騰騰熱氣的地震斷層上;在多多納,他拜訪了賽勒女,她們能解讀風透過葉叢所訴說之事。他去各個城市分別拜訪十二名瘋狂的西卜女巫,拜訪各地的梅納德和酒神女信徒們。夜裡,在一場場祕密的狂歡中,她們全都狂喊嘶吼...
目錄
〔序]
【雜響】 傳說──首先描述貫穿作曲家一生的音樂之河。
奧菲斯的童年
西卜女巫,皮媞亞與酒神女信徒的喧嚷
奧菲斯凝神諦聽
自這些雜響之中,記憶老母(La mère Mémoire)理出秩序
奧菲斯茅塞頓開
大敘事
語言繆思與音樂繆思
最初兩位肢體繆思
節奏,擊樂
最初兩位音樂繆思
世界繆思
四位繆思妹妹
音樂家奧菲斯的最終連禱文
DA CAPO(返始):止於地獄
【聲音】 科學──繼而坦承何種音樂是我此生所夢,並將我拋上本書的論述之岸。
我的童年
我的第一站:義大利
我的第二站:拉丁國度
我的第三站:萬物生靈
- 三種鳥
- 鳥類千百萬
- 動物的《告別》交響曲
- 旅人的生命及活著的身體
我的第四站:世界
- 音樂,世界,我
- 音樂與我們
旅程巔峰之站:音樂,終於。
- 萬向歸一的音樂
- 天使,訊息,信息
- 估探起源之域
第五站,最後一站:知識,信息
- 追尋奧菲斯的第二次旅行
- 邁向形體的第一步
- 萬物之中第二站
- 關乎身體的第三站
- 形體旅程之完結
- 我們的聾態(surdité)
- 感悟與理解
- 關於信息
- 音樂大河上的一道瀑布
巔峰第二站:神祕之音
【聖言】 誕生與讚美──自創世紀湧出一條音樂之河,塑造並產生時光,洪流滔滔,沿每個世紀奔淌。
世界的童年
聖言的童年
瑪利亞讚美主
先驅者
女人,男性與小孩
基督的童年
膨脹
DA CAPO(返始):從空虛混沌到聖言的童年
- 雜響,音樂及語言
- 能與動
- 體與感
- 硬與軟
- 硬音樂與軟音樂
關於道成肉身
- 道成肉身之軟硬融合
- 關於數學物理
- 四種融合
和平
- 無盡的流浪
〔序]
【雜響】 傳說──首先描述貫穿作曲家一生的音樂之河。
奧菲斯的童年
西卜女巫,皮媞亞與酒神女信徒的喧嚷
奧菲斯凝神諦聽
自這些雜響之中,記憶老母(La mère Mémoire)理出秩序
奧菲斯茅塞頓開
大敘事
語言繆思與音樂繆思
最初兩位肢體繆思
節奏,擊樂
最初兩位音樂繆思
世界繆思
四位繆思妹妹
音樂家奧菲斯的最終連禱文
DA CAPO(返始):止於地獄
【聲音】 科學──繼而坦承何種音樂是我此生所夢,並將我拋上本書的論述之岸。
我的童年
我的第一站:義大利
我的第二站:拉丁國度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