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啪!」
一本新出爐的光榆學院校報狠狠摔在明曉溪的課桌上!
正在整理期末考試卷的明曉溪雙手險險被砸到,她詫異地抬頭,看到的只是一個狂怒而去的女生背影。是她們班的嗎?好像從來沒見過呀,難道她專門跑來向自己投擲暗器?
小泉涼涼嘆息,抓過校報,「姐妹啊,妳現在是全民的公敵。」
「……」明曉溪覺得她語氣不善,似有後話。
「知道那個女生來做什麼嗎?」小泉的聲音從校報後面飄出。
「……」來做什麼?不是送報紙嗎?
「她是來罵妳的……」
「啊?……」明曉溪眨眨眼,她覺得比較像是來打她的,校報暗器凌空飛來……
「……但是知道妳武功高強,怕把妳惹毛了挨扁,所以讓校報來嚴厲指責妳。」
小泉啪的一聲將校報攤開在她面前,按低她的腦袋,玉手一指──
「看!」
「光榆學院本月最冷酷無情獎──明曉溪同學!」
標題下的配圖是她上排球課時神采飛揚的照片,以及她科科優秀的期末成績單。(這些記者莫非都是間諜出身,成績單她剛剛半小時前才收到,居然就已經印在校報上了。)
明曉溪敷衍地草草一看,文章中那些措辭嚴厲、怒火激昂的字眼早已無法觸動她一個多月來被各種「明槍」、「暗箭」訓練得泰山崩於前而不色變的超級強悍神經了。
「姐妹,不是我不挺妳,妳做得的確過分了一些。」
「我很過分嗎?」明曉溪冥思。
看著她一副「不知錯在哪裡」的神情,小泉恨不能撲上去咬她兩口。
「澈學長是為妳受傷的對不對?」揭露她,讓她慚愧。
「是。」明曉溪低下頭。
「他傷得很嚴重很嚴重,差一點點就死掉了,對不對?」小泉眼中含淚,她的風澗澈,她夢中的完美情人風澗澈。
「……對。」血色漸漸從明曉溪臉上逝去,那段日子,即使已經成為過去,卻還是常常在半夜化成噩夢將她驚醒。
「而妳!而妳居然還來上學!!」
「啊?」
「妳應該衣不解帶地時時刻刻守在澈學長的病床前!妳應該面容憔悴、蒼白消瘦、淚流不止!妳應該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滿心滿唸除了澈學長還是澈學長,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事情!!」
明曉溪張大嘴,「可是,澈學長已經沒有危險了啊。」
「閉嘴!!!」
怒喝像平地炸雷,從四面八方傳來!
明曉溪突然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被烏鴉鴉一大群女生包圍,有她們班上的,有外班的;有她認識的,有她不認識的;有高年級的,有低年級的。她們全都雙手扠腰,眼冒綠光(真的是綠色的),瞪緊包圍圓圈中心的「人民公敵」,如果眼睛可以發出飛鏢,明曉溪的身子保證比芝麻餅還精彩。
好漢不吃眼前虧,明曉溪乖乖低頭認罪,繼續聆聽「人民的代表」──小泉對她的審判。
小泉咬牙切齒,「可是妳──明、曉、溪,妳卻照常吃!照常喝!照常睡!」
可是,如果不吃不喝不睡,風澗澈還沒甦醒,她就已經翹了。
「還有──眼淚呢?妳的眼淚呢?明曉溪,妳知道我們為澈學長流的淚,可以灌滿三個光榆學院……」
所有在場女生皆眼含兩行熱淚,吧嗒吧嗒向下墜。
明曉溪終於明白了,風澗澈是被她們的眼淚喚醒的。因為如果他再不醒,世界便會淹大水,而他是一個太善良的人。
小泉抽噎著繼續控訴:
「澈學長是妳的救命恩人,妳不是應該以身相許嗎?!可是,他剛好一些,妳竟然就回來上課,該死的還堂堂不缺!期末考試,沒有人性地還居然拚命考個科科優秀!中午吃飯,就妳吃得最多,比豬還多!妳看妳,一點沒瘦,還容光煥發,個子還竄高了幾寸!」
小泉邊說邊伸手過來掐她的胳膊,「原來的嬰兒肥居然還沒了,變成了肌肉,皮光肉滑的,明曉溪,妳到底是在談戀愛還是在照顧病人!」
明曉溪吃痛地一縮,把胳膊從她的魔爪下搶回來。死小泉,怎麼能進行肉體攻擊呢!
小泉的話提醒了包圍的眾女。
「喂,明曉溪,妳是不是還和牧流冰在一起?」
「沒良心的女人!澈學長為了妳傷成那樣,妳居然還和牧流冰拉拉扯扯?!」
「妳對不對得起澈學長?!」
「妳還有沒有一丁點兒人類的良心啊!」
「我真是瞎了眼,以前居然崇拜妳這種人!」
「妳如果不能一心一意地愛澈學長,我發誓會恨妳一輩子!」
……
……
有點搞不懂了,明曉溪奮力撥開重重噴濺而來的口水,驚訝地問:「麻煩等一等──」
虎視眈眈。
眾目睽睽。
目光如箭。
「那個,妳們不是都很喜歡澈學長嗎?如果,我是說如果,我跟澈學長在一起了,妳們不會傷心嗎?」
沉默。
一片沉默。
然後──
「去!!!」
口水一坨坨向明曉溪狂噴。
幸虧明曉溪身手不凡,閃電般搶過小泉的包包蓋在腦袋上。好險,差一點她就變成一個名副其實的「臭女人」了。
「明曉溪妳少臭美了!」
「我們是讓妳死心塌地愛上澈學長……」
「但是澈學長卻不愛妳……」
「刻骨銘心的愛戀……」
「卻得不到他的心……」
「日日相思……」
「毫無結果……」
「妳的身心備受折磨……」
「蹂躪……」
「摧殘……」
眾女齊聲吶喊:
「誰叫妳讓我們最愛的澈受傷!!!」
明曉溪感嘆自己見的世面實在太少,從沒想像過醫院裡會有這樣的病房。
風澗澈的病房比五星級大酒店的總統套房還要豪華。哎呀,其實她也沒資格發這樣的感慨,因為一來她鮮少進醫院,二來也沒去過五星級大酒店的總統套房。但憑直覺,她也覺得這裡實在是太太太太豪華了,一點也不像在醫院裡。
她知道風澗澈他家在政界很有威望,卻不曉得他家還那麼有錢。也是她笨,古往今來,沒有金錢的大力支持,怎麼可能在政壇混得長長久久如魚得水呢?
鮮花、水果和各種各樣的禮物堆滿了病房,明曉溪努力從懷中小山般的禮物縫隙間尋覓道路,小心翼翼地摸進風澗澈所在的內間。
風澗澈穿一套白色的絲質睡衣,柔順服貼地勾勒出他身體修長的輪廓。他似乎剛清潔過,肌膚清爽,黑髮微濕,幾縷髮絲頑皮地溜到他眉宇間,逗弄著他溫柔的雙眼。
他原本斜靠在雪白的枕頭上,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但明曉溪細碎的動靜讓他扭過頭來。
風澗澈微笑,他的笑似乎穿越了空間穿越了時間飛到明曉溪的眼底。
風澗澈和暖的笑容和目光,使在場的其他人也發現了歪著頭雙臂捧滿五顏六色閃閃發光禮物的傻呆呆的明曉溪。
護士谷木靜看看傻笑的明曉溪,再看看溫柔的風澗澈,打趣道:「風少爺,你的小女朋友來了。」
明曉溪沉迷在風澗澈的笑中,谷木靜的話像空氣一樣飄飄飛過。天啊,他的笑容好迷人啊,怪不得有那麼多少女為他傾倒。
萊曼大夫在病歷上做完記錄,抬頭和谷木靜相視一笑,兩個年輕人每次見面都是一個笑一個呆。
萊曼大夫用病歷敲敲明曉溪的腦袋,「不要光用看的,撲上去吻他一下呀,他會更開心。」
明曉溪驚醒,手臂圈抱的禮物「劈哩啪啦」掉在地毯上。
她臉蛋通紅,急忙解釋,「不是,不是,你們搞錯啦!我不是澈學長的女朋友啦!」
谷木靜促狹地瞄一眼含笑的風澗澈,「哦?曉溪,他還沒有跟妳告白嗎?」
明曉溪快急死了,「不是啦,澈學長才不喜歡我呢!」
谷木靜大笑,「他這樣告訴妳的?曉溪,妳上當啦!妳不知道,他每天都等著妳來,拿著一本書看呀的,都看不進去,對我們大家微笑,可是笑得都不用心。每天等到妳快來時,他都會請我們幫他收拾乾淨,然後就開始望著窗外等妳,時不時還裝作不經意問我們時間。妳一走,他還是會對我們微笑,可是那種微笑,寂寞得讓我們每一個人都心碎。曉溪,他很喜歡妳的,不要被他騙啊,風少爺只是有點害羞而已。」
天哪,害羞?她確定她說的是明曉溪心目中神一般優雅的少年──風澗澈?!
明曉溪覺得自己快死了,是被臉紅燒死的,是尷尬得羞死的,還有──是被心跳跳死的。
但是,在死之前,她一定要掐死那個喋喋不休的誇張女人──谷木靜護士!這個護士真可怕,每次在這裡碰見她必被她取笑。
「咳!」風澗澈清咳,「谷小姐,妳誤會了。」
谷木靜扭頭看他,很好奇,「哦?你不喜歡曉溪?」
風澗澈的目光拂過渾身僵硬的明曉溪,像春風般,留下陣陣暖意。
「我喜歡曉溪。」
明曉溪瞪大雙眼,呼吸戛然而止,心跳消失。
谷木靜得意地笑,「我就知道……」
「但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笑聲噎住。
「谷小姐,請妳以後不要再開曉溪的玩笑可以嗎,那樣會使她很尷尬。」
眼睛開始眨動,呼吸重新開始,明曉溪又活了過來,只是心跳卻比以前快了許多。
谷木靜猶在掙扎,「妳是說曉溪’現在還不是……」
萊曼大夫用病歷猛K谷木靜腦袋,「護士小姐!妳的工作不是聊天,趕快走,病人們還等著妳巡床!」
「痛死啦!說就說,老用病歷打人,壞毛病,什麼名牌大醫生……」
谷木靜不甘心地邊往門口蹭,邊嘟嘟囔囔地抱怨,快出門時,猛然回首,「曉溪,風少爺的點滴速度不要太快,等那瓶滴完以後記得叫我來換新的哦!」
明曉溪偷偷做個鬼臉,又不是真傻了,叫誰也不叫妳。
明曉溪小臉紅彤彤地從地毯上撿起禮物,抱到風澗澈床頭。
「學長,這些都是大家送給你的禮物。」她努力思索臨來前那群拜託她的女生們要她記住的傳話,「心型的巧克力是麗晴送的,她說她永遠愛你;星型的巧克力是美靈送的,她說她把對你的祝福像星星一樣每天掛在夜空;粉紅色的心型果凍是有愛送的,她說她想你每一分每一秒;橘黃色的……」
「曉溪,妳的禮物呢?」風澗澈打斷她。
「哎呀,我一停下來就會忘的。」明曉溪抱怨,拚命想抓回飛快飄走的記憶。
「每個禮物上都附有卡片,我會自己看。妳告訴大家,我謝謝她們的關心。」風澗澈笑著說,「妳看,妳的任務完成了。」
明曉溪眨眨眼,咦,真的,原來艱鉅的任務可以兩句話就解決,真不愧是……等一下,那是什麼?
她湊近些,再眨眨眼,仔細看。她遲疑地伸出右手,用食指指尖輕輕碰觸──
驚呼!
「天哪,學長你在臉紅!你真的臉紅了呀!」
好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明曉溪驚奇地喊:
「學長你也會臉紅?你居然也臉紅?!」
風澗澈的臉被她的小手捧住,頰上真真切切地有兩朵輕似雲彩的粉紅,微暈,微燙。
「學長你為什麼臉紅,你在害羞嗎?」
他不知該說什麼,彆扭地閃開她的手。
明曉溪咬住指尖觀察他,優雅出塵的澈學長竟然也會像普通人一樣臉紅尷尬,奇怪真奇怪。
指尖一僵,她忽然想到嘴裡的這根手指方才剛剛摸過他的臉頰,那麼,不就是……
空氣怪異。
兩個人各有心思,同樣不自然。
風澗澈更快恢復「正常」,輕鬆笑道:「妳好像在取笑我平時臉皮很厚。」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明曉溪在他床邊坐下。
「……」
「我只是沒想到你像普通人一樣也會臉紅。」
「我本來就是普通人啊。」
「才不是!」明曉溪兩眼崇拜,「你是一個神一般的少年,是我最崇拜的偶像!」
他沉默。然後向後緩緩倒去,唇角染上難以察覺的苦澀。
「你可是累了?」她連忙扶住他,讓他小心地躺下,再把他手腕上的橡皮管子擺好位置。
風澗澈閉上眼睛,聲音很低,「稍微有一些。不用管我,跟我說些話,我喜歡聽。」
明曉溪想一想,「先說好,我說你聽,你可不要太累。好不容易才脫離危險,傷口還都沒有大好,你都不知道人家有多擔心。」
風澗澈輕輕笑,「不用擔心,我很好。」
她不高興了,「才說我講你聽的,又說話。不要再說了,好好休息。」
「好。」
「說什麼呢……」她抓抓頭,「對了,說到我的禮物……」
她從包包裡掏呀掏,掏出期末考試的成績單,驕傲地笑,「啦啦啦啦~~~~科科優秀的成績單!哎呀,我從小到大都沒考過這麼好的成績,老爸老媽見了保證嚇呆掉,說不定懷疑我作弊。哈哈,偉大的明曉溪,無往而不勝的明曉溪,厲害吧,答應你期末考科科優秀就決不食言,崇拜我吧!」
笑聲從風澗澈嘴巴裡偷跑出來。
明曉溪斜瞥他,聳聳鼻子,「好吧。我承認,這張成績單有你一半的功勞。」
風澗澈的眼睛都在笑。
「好吧好吧,算你一大半功勞。」她有點不好意思,「我知道,是你從身體剛好一點點就開始幫我補習功課,每次來都逼著我看書,我才能有這樣的成績。學長,你可以考慮去當老師,像我這樣的資質你都可以教出來,那些所謂“金牌老師”哪裡還有飯吃啊。不過,我也有努力啊,不信你換個白痴試試,殺了她也考不到高分。所以,我對這張成績單也有一小半的貢獻,對不對?」
「對。」
風澗澈喜歡這個坐在床邊生機勃勃有點臭屁有點耍賴的明曉溪。
他永遠記得,當他自不知多久的昏迷中甦醒過來,出現在他面前的明曉溪。
她面容蒼白,眼神倔強,渾身神經緊繃得一觸就能崩潰,卻強忍著在人前人後決不掉一滴淚。她說她不配為他落淚,她說她要把流淚的力氣和時間都攢起來,她說她一定會讓他恢復得比以前還要健康。她以為昏迷的他沒有聽到她的話,她錯了。
那樣的明曉溪讓他心碎。
明曉溪望著成績單在笑,「啊,要是老爸老媽看見,哈……」
「馬上就要放寒假了,妳準備什麼時候回家?」風澗澈凝視她。
「這個,」她一怔,「不急。」
「我沒關係,妳放心吧,死不了啦。」他笑得很輕鬆。
「呸呸呸,烏鴉嘴。」明曉溪皺起眉頭,目光不由自主溜上他裹著繃帶的右臂。
當日風澗澈共中五槍,兩槍傷及皮肉危險不大,另外一槍傷在腹部,一槍貫穿左腰。這兩發子彈只差一點就要了他的命。他昏迷了整整十天,進行了八次搶救,兩次電擊,幸虧素有「神手」之稱的萊曼大夫回天有術,才使他甦醒好轉。
如今,那些傷已經沒有大礙。最讓人擔心的,反而是風澗澈受傷的右臂。那是他被第一顆子彈打中的地方,距離鐵紗杏很近,火力猛烈,神經嚴重受損。萊曼大夫曾經暗示,那隻胳膊有可能廢掉,讓大家做好心理準備。
風澗澈順著她的視線看向自己的右臂,微笑,「人不能太貪心,命能撿回來已經很好,少一條胳膊有什麼關係呢?」
明曉溪沒有出聲。
她沉默一會兒,忽然把話題扯遠,「學長,你對自己的未來可有什麼打算?」
「……」他好像在思考。
「學長,我知道你什麼都很出色,你是天才的鋼琴少年,你的畫被讚許,你還做得一手讓人吞口水的好菜,也許還有很多出色的才能是我不知道的。」她湊近他,眼睛閃得很亮,「可是,學長,你最喜歡的是什麼呢?」
「最喜歡?」他望著她亮晶晶的眼睛,笑若春風,「我最喜歡聽曉溪說話,最喜歡和曉溪在一起。」
明曉溪一聽就急了,「哎呀,人家跟你說正經的,不要開玩笑啦!」
風澗澈長吸口氣,「好,說正經的。」
「那你將來想往哪方面發展?」
「妳像個記者。」他失笑。
她眼瞪如銅鈴,「快說!」
風澗澈慢慢地努力坐起,明曉溪趕忙在他身後塞個枕頭,又調整好輸液管的位置。
他打量她良久,聲音淡淡而又認真地道:
「我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以前,一切事情對我來講似乎都是非常容易的,不用費多少力氣就可以達到很多人窮其一生也無法達到的成就。所以,我從來沒有珍惜過我那些所謂出色的才能,所以,我也不知道最喜歡什麼,想往哪方面發展。」
明曉溪驚怔。
「妳是否很失望。我並不是妳心目中完美的所謂神一般的少年。我並不珍惜世人所羨慕的那些天賦。」
「我很吃驚……」
風澗澈的唇角又染上苦澀。
「……你為什麼覺得我會失望呢?」她詫異地眨著眼睛,「你各方面都出色得不得了,所以難以取捨,這很正常啊。你才只有十九歲,不需要很早就有決定啊。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好決定將來是幫助你的胳膊更柔軟一些呢,還是更有力一些。比如一隻彈鋼琴的手和一隻頂尖大廚炒菜的手應該是不同的。」
他皺眉,怎麼好像聽不懂她的話。
明曉溪不好意思地笑道:
「呵呵,告訴你個秘密哦,我從小就有理想,只是理想經常變來變去。最初的時候,我想當個美食家,哇,天天可以吃好吃得不得了的菜,還有人給我錢請我講評,真是賺翻了;然後,我又想當模特兒,可以穿好漂亮的衣服晃來晃去,不用花錢,薪水還多,真是爽死了。唉,可惜身高不爭氣;後來,我迷上功夫,立志要把我家的武館振興推廣到世界每一個角落,讓每一個人都能強身健體;現在呢,我的理想又變了……」
風澗澈笑得鼻子輕輕皺起來,像春水上的漣漪。他正打著點滴的左手,溫柔地撫摸她額頭上細碎的絨髮。
明曉溪沒有察覺他的動作,她的眼睛出神地盯住他受傷的右臂,臉上綻放出堅決的光彩,讓人神為之奪,「我的理想──要讓澈學長的右手比神的更出色。」
帶著輸液管的修長的手戛然停頓在迎著夕陽金黃閃爍的絨髮間。
明曉溪仰起小臉,望住他,「我發誓,如果這個理想實現不了,我今生再也不會有其他的理想!」
外面冷得緊,兩個女孩坐在冰室裡吃冰。
「小泉,謝啦。」
小泉的嘴裡塞滿刨冰,頭也沒抬,「姐妹嘛,應該的!」
明曉溪小口小口含著冰,她要吃得慢一點,否則再叫一杯又得多花錢。
「可是妳罵我的時候真的很兇,有點過分哦。還有,妳為什麼掐我,妳看,胳膊上現在還有瘀青。」明曉溪懷疑地看著她,「說,妳是不是藉機洩憤?」
咦,她還不笨嘛,小泉大口把冰吞下去,「不管怎麼樣,通過我可以媲美奧斯卡影后的演技,使痛恨妳的女生們找到了一個發洩的管道,將滿腔熊熊燃燒的怒火盡情釋放了出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妳一次讓她們罵個痛快,她們就懶得再使那些小花招陷害妳了。怎麼樣,最近扔妳石子、用腿絆妳、撬妳櫃子、偷妳課本的事少多了吧。」
也對。
「是少多了。」
小泉得意地笑,「我就說我出的點子怎麼會錯!」
「……因為放寒假了。」明曉溪涼涼地說,用勺子再挖一勺冰。
笑呵呵的嘴卡在半空。
明曉溪好心地幫她合上,「沒關係,只要不再生我氣就好。」
小泉頹喪地垮下肩膀,「原來妳都知道啊。」
「是啊,妳那麼喜歡澈學長。我害他受那麼重的傷,妳生氣也應該呀。」明曉溪苦笑,「但是不要氣那麼久,我還想妳做我的好朋友呢。」
小泉咬住嘴唇,雙手緊緊握住玻璃杯,靜了一會兒,才說:「對不起,曉溪。其實我也知道這件事不能怨妳,但是,但是澈學長……」
「聽說澈學長的右臂毀了,是嗎?」小泉的鼻子酸酸的,眼睛也酸酸的。
「他那麼出色,他的鋼琴,他的畫,我真的很喜歡他,他對人那麼溫柔,有時候碰見他都覺得他好像在對我微笑點頭,我們大家真的真的真的好喜歡他。可是,這樣完美的少年,他的胳膊卻再也不能用了嗎……」
痛,像一把鎚子砸上明曉溪的心。
她僵直地坐著,手指微微打顫,拚命想壓抑住忽然蔓延全身的痛楚和絕望。
不,她閉上眼睛告訴自己,她不能那麼脆弱,不許流淚,不許放棄,不許悲傷,在澈學長的右手變得比神還厲害之前,她要比天下所有的人都堅強!
Chapter 2
午後。
明曉溪微笑著懷抱滿滿一紙袋蘋果往醫院大門走去。又大又圓又紅的蘋果在冬日陽光的照射下,滴溜溜地跳躍出讓人流口水的色澤。
天氣還是很冷,可是她的心情卻很好。
她覺得生命充滿了讓人感動的奇蹟。
風澗澈的右臂中彈,神經嚴重受損。前來會診的世界各地著名的神經外科大夫全都束手無策,毫無辦法,他們已經非常明確地告知風勇司,病人的右臂是必定會廢掉了。
除非有奇蹟,或者能夠找到傳言中神秘的外科醫生修斯大夫。據說他可以將一隻狗的腿接在羚羊身上,而且讓牠奔跑的速度變得比獵豹還快。
但這只是傳言,至於修斯的醫術有沒有那麼高,甚或到底有沒有修斯這個人,都還是個未知數。能找到他的機率並不比奇蹟高多少。
然而──
半個月後,一個淡金色長髮面色冷漠的男人出現了,他說他就是修斯,他來為風澗澈動右臂手術。
在眾人的質疑中,風澗澈相信了他,然後進了兩次手術室。
事實證明,風澗澈的選擇是正確的。
然後,奇蹟出現了,他的右臂重新有了知覺。
明曉溪眼睛笑得瞇了起來,加快腳步。她恨不得一下子飛到風澗澈身邊,守著他陪他做復健,讓感動的喜悅一點一點徹底抹去她心中的陰霾。
一顆調皮的蘋果從她激動的懷中偷溜出來,蹦蹦跳跳向一個角落跑去……
她慌忙追上去,想跑,別做夢啦,既然已經賣身給我,那麼生是我的蘋果,死也是我的……
逃跑的蘋果在一隻美麗如夜的手中。
一張略帶憔悴的絕美蒼白的臉,憂鬱如潭的雙眸,單薄倔強的嘴唇,纖弱消瘦又驕傲筆直的身子。
「瞳?」
明曉溪輕呼,記不起上一次見到她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瞳凝視她,眼神有些涼,雙唇微微動了動,終於無聲。
明曉溪接過她手上的蘋果,眨眨眼,「瞳,妳是來看澈學長的嗎?為什麼不進去?」
「不是。」
「學長最近又動了一次手術,還是修斯大夫做的,效果很好呢,他的右手手指已經可以稍微活動了……」
「我不是來看他的。」瞳再說一次,語氣益發冰冷。
明曉溪歪過腦袋,嘆氣地看她,「那妳來做什麼?」
「……」
「不要告訴我,妳是特地來幫我撿蘋果的,我不會相信的。」明曉溪無聊地摸著紙袋裡的蘋果。唉,口是心非的人,明明那麼關心她,卻偏要嘴硬。
冬天裡的陽光稀稀疏疏落在瞳身上。
「明曉溪……」
「咦,妳不叫我明小姐了嗎?」她插嘴。
瞳沒有理會,表情嚴肅,「……告訴我,妳的決定。」
「我不太明白妳話的意思。決定?什麼決定?決定什麼?」明曉溪的手指逗著紙袋中最大最誘人的一個蘋果。
「牧流冰,還是風澗澈?」
手指呆在蘋果上。
「妳究竟選擇誰?」
蘋果上突兀地顯出兩個深深的指印,迸濺的果汁染上僵硬的指尖。
明曉溪緩緩把髒了的手指在紙袋上擦一擦,然後抬頭,望向她:
「我,還是不明白妳的意思。」
瞳的眼睛絲毫沒有躲閃,直直迎向她,「明曉溪,我不相信妳到現在還會不明白風澗澈的心意。」
「……」
「他愛妳。」
明曉溪的臉色開始發白。
「瞳,妳不要亂說話!」
「他一直愛妳。」
苦笑滑過瞳美麗的唇角,眼眸越發黯淡,「在見到妳以前,我一直相信澈是愛我的,他對我非常好,好得讓每一個喜歡他的人嫉妒,尤其是東小姐。可是,妳出現了,他看妳的眼神,妳注意過嗎?」
明曉溪茫然,不,她一點也不相信眼前這個人講的話。
「是啊,妳心裡只有冰少爺,哪裡認真看過澈呢?但我不一樣,從很小開始,澈的每一個表情都是我唯一可以珍惜的事情。
妳的出現,澈的眼神令我擔心了,我怕妳會搶走我的澈,於是……我不顧一切地向他表白,我要他的承諾,因為我知道,他的承諾將會是一生一世決不改變的。可是……我失敗了,他拒絕了我,對我說他像喜歡妹妹一樣喜歡我。呵,多麼諷刺,妹妹……」
啊,不,事情不是那樣。
瞳怪異地看著她,「明曉溪,妳太容易相信別人了,我並不是妳想像中那個脆弱無助可憐的瞳,而且,我一點也不喜歡妳。」
心像被幾根長長的指甲抓過。
明曉溪閉上眼睛。
「我自小在烈炎堂長大,怎麼可能會善良單純得像個玻璃娃娃,我自然會做一切對我有利的事情。澈太善良了,那我就變得可憐一些;風夫人不是討厭我嗎,太好了,那我就在人後拚命刺激她,在人前卻扮無辜;妳不是也很善良嗎,那我就讓妳知道我對澈的心意,再和妳做朋友,妳還會搶我的澈嗎……對了,應該告訴妳,那一夜,我知道妳在花叢後面,我是故意讓妳看見聽見的,我要向妳示威,宣告我的所有權……」
瞳仰起頭,風吹亂她的長髮,「可是,妳卻看到了我的傷心和狼狽,所以,明曉溪,妳可知道我有多麼恨妳。」
原來,冬天裡即使有陽光,也還是很冷。
明曉溪抱緊懷中的蘋果,想從它們身上汲取丁點溫暖。
半晌,她睜開眼睛,目光明澈,「瞳,我不明白,妳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是特意想來傷害我嗎?那麼,好,妳做到了,我承認我很難過,因為我一直把妳當成我的朋友。」
瞳迎風站立的身姿優美挺直,好似冰雕的塑像。
「如果妳的話只有這些,那我已經聽完了,是否可以離開?」
見她沒有反應,明曉溪提步準備繞行。
「拜託妳,」瞳出聲,聲線微微顫抖,「不要傷害風澗澈。」
光榆醫院。
大門處人來人往,進進出出,沒有人去留心注意僻靜的一方角落裡有兩個異樣的少女。
明曉溪背對著瞳,離她已經有五步的距離。
她不想去理會她,但身子卻不受控制地陡然僵硬;她想裝作沒有聽見,但那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像炸雷,讓她腦袋「嗡嗡」作響。
明曉溪轉身。
她深深打量那個美麗的少女,聲音很靜,「我不會傷害澈學長。但是,請妳不要再講那些奇怪的話。」
瞳唇角的笑像寒冬深夜中凍住的冰花,「澈再出色也是個人,並不是心塵不染的神。他也會像普通的少年一樣戀愛,他也會快樂,會傷心,會痛苦,會嫉妒。他的心並不是無堅不摧,只是他一直用體貼和溫柔來進行掩飾,但那並不是妳可以傷害他的理由。」
明曉溪清秀的眉毛皺起,「我再說一次,妳誤會了……」
「不要傷害他。」瞳繼續說,「如果妳愛的還是牧流冰,那麼從現在開始,就不要再讓他見到妳;如果妳選擇他,就把牧流冰從妳心底整個拔掉。不要一直留在他身邊,讓他越陷越深,那樣,對他──太殘忍。」
明曉溪心中一股無名怒火突然竄上:
「瞳,我實在忍無可忍了!妳為什麼要莫名其妙地對我說這麼多莫名其妙的話!好,讓我清清楚楚地告訴妳:第一,我不認為澈學長愛我,即使他愛我,也應該是他自己對我說,而不是妳的想法和判斷,即使他愛我而我不愛他,也是我和他之間的事,與妳似乎無關;第二,我現在不想去考慮那麼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對我來說,現在沒有比讓學長的手完全恢復更重要的事情,我決不會因為妳的話就離開學長身邊;第三……」
她的眼神柔和下來,「澈學長也很掛念妳,如果有空就去看看他,不要都到這裡了,卻不進去。」
「最後,我向妳保證,我永遠不會想去傷害學長。」
上午。
陽光出奇的燦爛,病房裡的窗簾完全拉開,窗子也打開些許,清新的空氣在室內流轉,床頭的百合靜靜綻放。
東浩雪雙手托住小臉趴在床邊,大眼睛忽閃忽閃,望望風澗澈,又望望明曉溪,奇怪地說:
「咦,你們兩個好怪呀,明姐姐妳一直削蘋果都不說話,臉色臭臭的,澈哥哥你的眼睛又好像長在明姐姐臉上一樣,都不會看看別的地方,也不說話。我今天不漂亮嗎?不可愛嗎?為什麼沒有人理我呢?」
明曉溪理她了,抬頭白她一眼,然後低頭繼續削蘋果。
風澗澈清亮的眼睛透出笑意,「小雪,不要打擾曉溪,妳看她把蘋果削得多好。」
蘋果皮長長的,細細的,薄薄的,蜿蜒拖到地上,像一條紅紅的彩帶。
明曉溪得意地笑,「厲害吧,我的刀功天下無雙,如果在古代,我一定是名滿天下的女俠。」
「呵呵,對,對,」東浩雪捧場地笑,「不過,明姐姐,妳為什麼一定要把皮削那麼薄呢?為了練功夫嗎?」
「笨蛋,」明曉溪的眉毛皺成一團,「妳知不知道一顆這麼好吃的蘋果是要用很多錢買的,自然要把皮削得越薄越好,這樣才不會浪費嘛。」
東浩雪疑惑了,「一顆蘋果都怕浪費?天啊,妳究竟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妳是不是很缺錢,我可以……」
可怕的目光!
東浩雪怯怯扭過頭,不敢看她,乾笑兩聲,「呵呵……啊!」
她驚喜地大叫:「哥!你來啦!」太好了,終於來個人能轉移大家的注意力。
果然是東浩男,他英挺俊朗的身上帶著種風塵僕僕的疲倦,像是剛下飛機。
他逕直走到風澗澈床邊,「情況怎樣?」
風澗澈微笑,「好多了,已經沒什麼大礙,再過幾天就可以下床走動了。」
東浩男看向他的右臂,「胳膊呢,怎樣?」
「可以輕微活動,」風澗澈略微彎彎右手手指,「不很靈活,但相信會越來越好。」
東浩男吐出一口氣,坐倒在旁邊的沙發上,「那就好,你不知道前些日子你讓人多擔心,還以為你的胳膊真的不行了。我在紐約只聽說有好轉,又不曉得到底情況怎樣,總不安心。」
「哈,老哥,我原來一直以為你沒心沒肺,冷血無情,澈哥哥出事以後我才曉得,原來你也是很熱血的嘛,連在紐約都一兩天一個電話,」東浩雪笑嘻嘻,「我決定對你重新評價,加分!」
明曉溪削下最後一寸皮,將蘋果拋給沙發中的東浩男,「好,那這個蘋果就送給熱血的東學長!」
東浩男輕鬆接住,咬上一大口,「好吃!」
那邊,東浩雪繼續自言自語:「暴躁的老哥也是有感情的,那最冷漠無情的就是牧哥哥了……」
「小雪,流冰是有事在忙,給我打過電話。」風澗澈打斷她,有些擔憂地看著突然顯得忙亂起來的明曉溪。
「是哦,忙,忙得連幾分鐘的時間都沒有?」東浩雪不滿意地嘀咕,牧哥哥自打接手烈炎堂就好像變成另外一個人了似的。
東浩男吃蘋果的動作停下來,若有所思,「流冰應該不是那樣的人,我聽到外面似乎有傳聞……」
他看一下又開始削蘋果的明曉溪,沒有說下去。
這時,門被推開了,進來一群人。
冷漠的修斯大夫走在最前面,緊隨其後的是表情嚴肅的風勇司,然後是萊曼大夫和護士谷木靜,走在最後面的是憔悴虛弱的風夫人。
明曉溪和東浩雪站起身來,「伯父、伯母好。」
風勇司對沙發中懶洋洋的東浩男點頭示意,風夫人卻神情恍惚。
修斯大夫一言不發地查看風澗澈床尾的病歷記錄,從胸前取下一枝筆,刷刷幾行字飛快寫下,眼睛自始至終沒有看過房裡的其他人。
風勇司忍耐地問:「修斯大夫,澈兒現在的情況究竟怎樣?」
修斯大夫把筆重新插回胸前的口袋裡,不耐煩地淡淡說:「很好。」
狂喜掠過風勇司深不見底的眼眸,「哦,那你的意思是,澈兒的右手可以完全恢復了?!他還可以像以前一樣彈鋼琴、畫畫?」
一聲冷笑從修斯薄薄的嘴唇逸出,「原來你在做夢。」
風勇司臉色劇變,其他的人也立時神經緊繃。
「你……你什麼意思?澈兒的手不可能跟以前一模一樣了嗎?」風夫人撲上去死死抓住修斯的衣服,雙手不停顫抖。
修斯一把扯下她的手,甩在一邊,譏諷地說:「病人的右臂神經嚴重受損斷裂,雖然我已經將其續接,但是能夠恢復一些基本的功能,完成日常的吃飯穿衣就已經很值得慶幸了,不要太過貪心。」
屋內空氣凝固如死,只有風澗澈──如經常的淡然平靜。
風勇司眼角下的肌肉開始抽搐,「修……修斯大夫,請你再為他開刀,再做多少次手術都沒關係,但是,一定要讓他的手變得和從前一樣靈活。」
修斯冷笑不語。
萊曼大夫沉吟地說:「可不可以再想些辦法……」
修斯目光凌厲,語氣嘲弄,「醫生只醫病,不醫命,他的手永遠不可能完全恢復。如果不是我來給他開刀,他的手連一點知覺都不會有,知足吧。」
風勇司滿額是汗,「我……我可以給你很多錢,你說吧,你究竟要多少……」
「錢?!」修斯好像聽到世界上最大的笑話,「我會為了錢來到這裡?如果不是……」他的眼睛忽然找到明曉溪,迸出一股濃濃的恨意,使她不寒而慄。
萊曼大夫和谷木靜都知道,修斯在醫學界的聲譽之高已幾近神人,不知有多少達官顯貴拿出金山銀山請他出診,可他卻偏偏性喜幽靜,世上沒有幾個人能找到他的行蹤。而這次,修斯卻自動現身為風澗澈開刀,處處透出古怪。
風勇司無論如何接受不了這個現實。
他憤怒地大喊,雙臂惱恨地揮動,「難道,他就真的從此再也無法開鋼琴演奏會、開畫展?難道他從此就變成一個廢物不成?那他還有什麼用?!!」
風澗澈還在微笑,雙唇卻漸漸蒼白。
風夫人已完全崩潰,她眼神狂亂,歇斯底里地撲向風勇司,瘋狂地抓打他,「你這個畜生!都是你造的孽害了我的澈兒,你還敢侮辱他?!我殺了你!你死了老天爺就不會懲罰澈兒了!」
風勇司揪住瘋狂的風夫人的頭髮,狠狠往後扯,劈手兩個火辣的耳光,「賤女人!都是妳養出來的蠢貨,竟然會蠢到為別人去擋子彈!現在成了個廢物!沒用的東西!」
東浩男怒不可遏,暴喝一聲,「風勇司,你住手!」
風夫人臉上凸起鮮紅的掌印,唇角滲出一抹血絲,頭髮凌亂,表情瘋狂,她好像絲毫不覺得痛,張大嘴一口咬上風勇司的胳膊,狂叫:「我咬死你!魔鬼!把我的澈兒還給我!!」
「妳瘋了!」風勇司吃痛地怒吼,「來人,把這個瘋女人關起來!」
屋外衝進幾個保鑣模樣的大漢,七手八腳制服了口中狂罵不休癡狂欲癲的風夫人,拖著她就往外拉。
病房中,床頭純潔的百合猶自靜靜綻放,渾然不知這世間發生了什麼。
明曉溪臉上血色全無,嘴唇輕輕顫抖;東浩雪張大了嘴,驚得雙眼圓睜,不知所措;修斯雙臂環抱胸前,嘴角含著冷笑;萊曼大夫和谷木靜早已完全呆掉,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情。
百合花被風吹動,搖曳美麗,卻比不過它旁邊那人雪山一般清遠的面容。
風澗澈面容煞白如雪,眸黑如星,聲音清冷如冰,「放開我的母親。」
他的話音並不高,卻字字如冰箭,射破每一個人的心。
風勇司怔住,慢慢回頭,看向那個從不用他操心、從不給他找麻煩、一直優秀出色的兒子,彷彿這是他第一次打量風澗澈,眉間卻漸漸皺起,神情明顯不豫。
大漢們等待他的吩咐。
風勇司不再理睬風澗澈,手一揮,「把她拖走。」
風夫人又像一條狗一樣被人拖動。
「放開她!」
東浩男站在門口,濃眉含威,氣勢如虎,逼得眾大漢行動僵滯,不知所措。
風勇司眼睛猛瞇,打量這個首富的繼承人。
「浩男,這是我們的家務事,似乎不用你插手。」
東浩男挑唇嘲弄地笑,「放開她,否則,我保證今天的事一定會成為明天各大報紙的頭號醜聞。」
風勇司眼下的肌肉又開始抽搐,他目光陰森地盯了東浩男一陣,終於面色鐵青地在大漢們簇擁下離去,丟下了已近虛脫神智癡狂的風夫人。
醫院長長的走廊。
空空盪盪,怪異地寂靜,平日裡來來往往或憂傷或期待的人們,似乎被蒸發一樣,突兀地都消失了。
長長的走廊上,只有明曉溪一個人在走,靜得可以清晰聽見她每一個腳步聲。
寂靜的走廊,顯得特別長,彷彿永遠也走不到頭。
一個金髮男子站在醫院的庭院裡,夕陽照在他身上,有一片暈紅,卻沒有絲毫暖意,反而有種驚心動魄的冷。
他望向遠處的明曉溪,面容冷漠。
「修斯大夫,你有話對我說嗎?」明曉溪來到他面前,仰起臉靜靜看他。
修斯點起一根煙,噴出濃霧。
「妳就是牧流冰的女人?」
她一怔,沒想到聽到的會是這樣一個問題。
「我是明曉溪,是牧流冰的朋友。」
「好,那妳告訴牧流冰,風澗澈的手不可能完全恢復,我做不到。」香煙優雅地夾在修斯指尖,「世界上沒有一個人能還給他原來的那隻手。」
明曉溪沉默。
夕陽的暈紅投射在她小巧的臉龐上,綻放出晶瑩的光輝,有種讓人屏息的華彩。
她開口說話,語氣堅定,沒有一絲脆弱,「生命是一個奇蹟。」
「奇蹟不會出現在絕望的地方。」
星眸燃燒如熊熊烈火。
「會有奇蹟的。如果奇蹟不自己出現,那麼我就去把它揪出來;如果它還不出來,那麼我就自己去創造一個奇蹟。」
夕陽西下,淡紅的霞光把明曉溪嬌小的身軀柔柔裹住,彷彿那種光華是自她的體內迸射出的。
恍惚間,修斯神為之奪。
香煙的灰燼燙回了修斯飄然遠逝的思緒。
「這不關我的事。」他語氣淡漠,「我已經做完了我要做的,妳告訴牧流冰,他應該放走蘭迪了。」
明曉溪努力體會他話語的含義,突然好像明白了什麼,眉頭打結。
修斯眼神冰冷,「如果他敢傷害蘭迪,我發誓就算我死也會拖他一起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