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香水》徐四金媲美的德國文壇大師徐林克,
繼電影「為愛朗讀」經典原著《我願意為妳朗讀》後,
睽違十一年的長篇代表力作!
為了尋找佚失的故事結尾,他也跟書中人一樣,
踏上了看不到終點的歸鄉旅途。
然而,他竟分不清了,自己在尋找的到底是主角的結局?
還是逐漸迷失在這其中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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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與母親相依為命的彼得從未見過在戰場上陣亡的父親,童年的記憶就是在祖父母家度過的無數漫長假期,以及一部「士兵還鄉」的故事。那是關於二次大戰時某個德國士兵逃離蘇俄戰俘營,經歷各種冒險,多年後終於返鄉的故事,然而故事最後那幾頁卻不見了。
懷著對故事結局的好奇與疑惑,彼得逐漸告別了童年,也暫停了對最後那幾頁的瘋狂追尋。他拿到了博士學位、有女友與剛出生的兒子,更經歷了盲目地逃開一切、流浪美國又重回德國的漂泊,然而,「士兵還鄉」的故事始終都在他的心上徘徊不去。
偶然間,他發現那個士兵的家鄉竟然正是他一直以來所居住的城市,而那棟屋子就在觸手可及之處!重拾好奇的彼得,決定從那棟屋子開始探訪,沒想到命運卻因此而改變──他愛上了屋子裏的女人,更發現了和父親相關的秘密,同時彼得也確信,那部「士兵還鄉」小說的作者就是他的父親!
對自己的身世之謎、對父親的好奇與思念,讓彼得決定再次放下一切,離開家鄉,遠赴美國。只是這一次,他的離去並非逃避,而是為了回歸自己內心的「故鄉」……
德國文壇大師徐林克,繼膾炙人口的經典名作《我願意為妳朗讀》後,睽違十一年,終於再次以優雅透澈的文字,構築出一個精鍊巧妙的故事迷宮。全書充滿著懸疑小說的氣氛,透過主角的自我追尋之旅,深刻地呈現出愛的美好與痛楚,以及對生命本質的探索,猶如現代版的《奧德賽》史詩,讓人不安之餘,更引人深思。
作者簡介:
徐林克 Bernhard Schlink
一九四四年生於德國。出身法律世家的徐林克從小就喜愛文學,但卻依從了家人的期待而去鑽研法律,並成為柏林大學的法律教授,也擔任法官,在德國法學界享有盛名。而在法律界的豐富經歷,讓徐林克對犯罪和人性都有著比一般人更深刻的精闢洞察。
一九八七年他與瓦特‧波普合著犯罪小說處女作《我遺落的那一半》,即榮獲德國「偵探檔案文學獎」、《世界報》文學獎,並被改編拍成電影。
徐林克在一九九五年出版的《我願意為妳朗讀》,則將他推上了創作生涯的高峰。由於本書的時空背景是作者自己的親身經歷,使得這本書格外地撼動人心,一出版即轟動全歐洲,進軍美國也大獲成功,不但是第一本雄踞紐約時報暢銷排行榜冠軍的德國小說,也成為全美最當紅、最具影響力的「歐普拉秀」推薦選書有史以來第一本入選的外國小說!至今已被翻譯成三十七種語言,獲獎無數。而二○○四年由德國ZDF電視台所舉辦的「百大最愛德語好書」票選活動中,《我願意為妳朗讀》更高踞當代德語文學的第二名!二○○九年《我願意為妳朗讀》改編拍成的電影「為愛朗讀」,不但入圍奧斯卡最佳影片、最佳改編劇本等多項大獎,最後並贏得最佳女主角獎的殊榮。
繼《我願意為妳朗讀》後,徐林克睽違十一年才終於再度發表長篇小說《歸鄉》,同樣席捲了國際文壇,也更加奠定其無可撼動的文學大師地位。他另著有短篇小說集《愛之逃》。
譯者簡介:
黃秀如
中國文化大學德文系、德國馬堡市菲力普大學德國文學系畢業,
現為專職譯者,譯有《男味》、《寫給非哲學家的21封信》、《魚會口渴嗎?》、《寶貝你在想什麼?》、《你管柏拉圖怎麼想》、《菠菜吸血鬼》、《藍海上的風》、《為什麼貓咪四腳著地》、《幫助孩子走出學習難關》、《辣椒成功哲學》、《哪有經濟學不會?》、《時間的精算師》、《我當了主管怎麼辦?》、《古堡裡的珍珠》、《愛,一切從簡》、《大草原兇殺案》等等。
章節試閱
第一章
1
童年時,我的假期總在瑞士的祖父母家度過。媽媽會帶我到火車站,讓我坐上火車。幸運的話,我便能安穩地坐在車上,經過六小時車程,到達祖父等候的月台。若是運氣不佳,我便得在邊境轉車。有一次我轉錯了車,抽抽噎噎地坐在車廂裡,直到某個友善的列車長過來擦乾我的眼淚,等過了幾站後,讓我坐上另一輛火車,將我交託給另一個列車長。而第二個列車長又以同樣的方式將我託付給下一個列車長……於是我便由列車長接力遞送至目的地。
我很喜歡這些火車之旅,很享受掠過車邊的城鎮與田野風光、包廂裡的安全感,以及獨立自主的感覺。我帶著車票與護照、乾糧與書本,既不需要任何人陪伴,也不用聽誰的話。我坐在瑞士的火車上,心裡想念著德國火車的包廂。但相較之下,瑞士火車也有優點,每個座位都有一方窗戶或走道空間,我不用擔心得縮在包廂的中間座位上。除此之外,瑞士車廂內明亮的木質座椅也比德國的紅棕色塑膠椅好看;而灰色車廂上以三種文字書寫的「SBB-CFP-FFS」字樣、紅底白十字徽章,也都比德國骯髒的綠色車廂上的「DB」字樣來得高貴。儘管我從破舊的德國火車、與母親同住的蕭條城市及同市居民的身上感受到「家鄉」的氣息,但我仍以身為半個瑞士人為榮。
這位於湖邊的大城不僅是我的旅途目的地,也是火車的終站,我只需沿著月台往前走,就不會錯過祖父的身影──高大、強壯,有深色眼珠、濃密的白色小鬍子和光禿禿的頭頂。他穿著淺色亞麻外套,手上拿著草帽與散步用手杖。祖父身上散發出讓人信賴的氣息,即使後來當我長得比他高,儘管他已必須拄著手杖走路,但在我心中,他永遠如此高大強壯。等我上了大學後,他偶爾還會在走路時牽著我的手,這雖然讓我有著些許不自在,但我從來不覺困窘。
祖父母住在離車站數個鄉鎮遠的湖邊,如果天氣晴朗,祖父和我就不坐火車,而是搭船回家。我最喜歡舊式的大型蒸汽明輪 (註),從船中心,能夠看到機器上閃爍著黃銅色的油亮金屬桿與活塞的運作。這種輪船兼有開放式與封閉式的多層甲板,我們站在前頭的開放式甲板上,吸納著迎面而來的風,小鎮的湖岸出現在眼前,然後又消失不見。海鷗盤旋在船隻上空,湖面上的帆船招搖地鼓起風帆,滑水者秀出種種特技動作。有時當我們看到山嶺後的阿爾卑斯山,祖父便順口道出山峰的名字。每當我看見陽光投射在水面,形成一條日光大道,寧靜地在湖心閃爍著,並隨著輪船轉動幻化成伴隨船隻前進的飛舞碎片時,我便以為自己目睹了奇蹟。我確信祖父為我解釋過這個光學原理,但儘管如此,日後每當我再看見這條日光大道,還是認為自己看到了奇蹟,日光大道就從我所在之處鋪展開來。
2
八歲那年夏天,媽媽沒錢為我買票。而我不知她怎麼辦到的,她找到一個長途貨車司機,他會帶我到瑞士邊境,然後將我交給另一個司機,這第二位司機將會送我到祖父母家。
與貨車司機碰面的地點在鐵路貨運站。但媽媽有事在身,無法陪我久候,於是讓我帶著行李待在大門入口處,再三叮囑我不可走開。我站在原地,怯怯地看著一輛輛駛過的貨車,每每才鬆了口氣,又隨著它們離開而失望。這些貨車都是龐然大物,它們比我印象中來得高聳,發出的隆隆聲更大,冒出的黑煙也更多。
當時我還沒有手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等了多久。過了一會兒,我開始坐在行李箱上等待,每當有某輛貨車彷彿開始減速,似乎就要停下來,我便從行李箱上一股腦跳起來。最後,終於有輛貨車停了下來,司機將我和行李箱高舉著送進駕駛室,助手將我們放上駕駛座後的高床上。我得閉上嘴巴,不得將頭伸出床緣,安靜地睡覺。這時天色還亮,然而就算天色暗了下來,我依然無法入睡。剛開始,每當我的頭超出床緣,司機或他的助手偶爾還會轉過頭來罵我一頓。但接下來他們便忘了我的存在,於是我便伸出頭,看向車外。
雖然視野很窄,但我能從副手座側的窗口看到日落。我只聽得懂司機與助手間的零星談話,他們的談話內容與美國人、法國人,交貨與付款有關。
當貨車開上大片水泥板構成的路面──也就是當時的高速公路時,清晰的噪音與輕微的震動規律地出現,漸漸讓我昏昏欲睡。然而我們很快便到了高速公路盡頭,開始行駛在路況不佳的山區公路上。司機無法避開路面的坑坑洞洞,以致必須一再重複「煞車、踩油門」的動作。這是一趟不安寧的夜間之旅。
貨車一再停下,車窗旁出現不同面孔,司機與助手下車開啟貨車艙門,在貨艙地板上移動,堆疊著貨物。有些「停靠站」是有著明亮燈光與嘈雜聲的工廠與倉庫,有些則是黑暗的加油站、停車場及鄉間道路。也許司機與助手除了原有的工作任務外,私底下還偷偷做自己的生意,因為走私或藏匿貨物,以致跑一趟下來花費的時間會比預期要久。
總而言之,我們到邊界時已經太晚了,另一位司機早已離開。我在朦朧的清晨,在這我早已不記得名字的城市中,在某個廣場上枯坐了幾小時。廣場邊有個教堂、一些新房子和幾間殘破的屋子。第一道陽光出現時,人們來到廣場上形成市集,他們用大型雙輪板車推來布袋、木箱與籃子,將繫在兩邊把手上的繩套搭在肩上。這一整夜下來,我對貨車的船長與舵手心懷恐懼,也擔心遇上海盜劫掠、害怕發生意外,擔心自己會想上廁所。而現在,我也懷著同等程度的恐懼,擔心自己引人注目,引來別人對我發號施令;同時我又擔心根本沒人發現我的存在,以致無人前來照顧我。
陽光熱力逐漸升高,慢慢開始讓人不舒服,我卻不敢離開沒有遮蔭的長條椅。這時,有輛敞篷車停在我面前的路邊,駕駛坐在車上不動,助手席上的女人下車提起我的行李放進行李廂,示意我坐進後座。是那輛大車……還是因為那衣著引人注目的駕駛和他身邊的女人?是他們倆下意識、不加思索的手勢?或者因為他們是我越過邊界進入瑞士後,為我的生命帶來第一絲溫暖的人──在那之後,不管過了多久,每當我傾聽有錢人談話時,眼前總會浮現這兩人的身影。他們也和那個長途貨車司機一樣,是走私或銷贓的人嗎?儘管他們兩人都很年輕,又如對待弟弟般親切地對我,還讓我及時趕上祖父母家的午餐,但我對他們還是有些害怕。
3
祖父母的屋子是一位遊歷過世界各地的建築師設計的。高聳的屋頂由刨削過的木樑撐起,一樓有個堅固的凸窗,二樓有個裝飾著滴水口的陽台,由石塊互嵌砌成的圓形拱窗──這棟房子混合了殖民地莊園、西班牙城堡,以及富有浪漫主義色彩的修道院風格。而這一切全都搭配得天衣無縫。
除此之外,屋旁有座園圃:左邊有兩棵高聳的樅樹,右邊則種了一棵高大、茂盛的蘋果樹,屋前是一排上了年紀的濃密黃楊矮籬,房屋右側長滿野葡萄樹。這座園子很大;街道與房屋間有片草地,屋子右邊有菜圃、幾棵番茄樹與幾株豆類,覆盆子、醋栗叢與黑莓矮籬,還有一座堆肥;屋子左側有條通往屋後的寬闊鵝卵石道,連接由兩叢繡球花框成的入口。只要有人踏在鵝卵石上,石頭便發出沙沙聲。祖父和我走近門前時,祖母因為聽到我們的聲音,所以早已將門打開。
鵝卵石沙沙沙,蜜蜂嗡嗡嗡,整理菜園時鬆地、耙土發出的聲音──自從與祖父母共度暑假起,這就構成了夏天的聲音。一如被陽光曬暖的黃楊樹與腐爛的堆肥散發的苦味,對我來說就是夏日的氣味。而靜謐的午後,不聞孩童的叫喊聲、不聞犬吠,連一絲風都沒有,這就是夏日的寧靜。媽媽和我住的街道交通繁忙,每當街車或貨車駛過,玻璃便發出顫動聲;當機器開始拆除附近在戰時被炸毀的房屋時,地板就開始震動。但在祖父母居住的地方,幾乎不見人車往來,不僅屋前道路渺無人影,整個地區也都不例外。當馬車經過時,祖父會叫我拿出鏟子與水桶,我們倆便靜靜跟著馬車,收集製作堆肥用的馬糞。
這地方有座火車站、一個泊船處、幾家商店,還有兩、三家餐廳,其中一家不供應酒類飲料。有時祖父母會在星期天中午帶我到這家餐廳用餐。祖父每兩天購物一次,輪流光顧乳製品與乳酪專賣店、麵包店或食品合作社,有時也到藥房或修鞋舖。他穿著淺色亞麻外套,戴著一頂顏色相同的亞麻帽,外套口袋裡放著一本小冊子,那是祖母到處蒐集空白紙張後裝訂成的購物備忘錄。他一手拿著手杖,另一手牽著我。我揹著老舊的皮製購物袋,因為我們每兩天購物一次,所以袋子裡的東西從來不會太多,不至於讓我揹不動。
祖父是不是為了讓我高興,所以才每兩天購物一次?我熱愛購物之旅,熱愛乳製品與乳酪專賣店中,阿彭策爾乳酪(Appenzeller)和格魯耶爾乳酪(Gruyère)的氣味,麵包店中麵包剛出爐的香味,與食品店中大量物品堆積散發的氣味。這比媽媽派我去的那家能賒帳的小雜貨店好多了。
採買完畢,我們便走到湖邊,用過期的麵包餵天鵝和鴨子,看著船隻從面前駛過,或停泊,或起錨。這裡也很寧靜,水波啪啪作響拍著湖岸──這也是夏天的聲音。
黃昏與夜裡也有聲音。直到山鳥開始啼唱前,我都可以留在屋外玩耍。當我躺在床上時,聽不到車聲或人聲,我聽到的是教堂的鐘聲,還有每半小時,火車從屋子與湖岸間駛過時發出的聲音。首先,湖岸前端火車站的鈴會響一次,這表示火車離站,幾分鐘後,火車駛過這裡,再過幾分鐘,湖岸後端的火車站也發出火車離站的信號。那個火車站離這裡較遠,所以我只能聽到微弱的鈴聲。半小時後,開往前端的火車又經過這兒,所有聲音以相反程序重複一遍。午夜過後不久,最後一班火車駛過後,也許就只剩風拂過樹梢的微響,或雨滴打在鵝卵石上的聲音,此外便是一片寂靜。
4
當我躺在床上時,從未聽過腳步踏在鵝卵石上的聲音。我的祖父母晚上從不外出,也不見有人來訪。與他們共度幾個夏天後,我明白了,他們在傍晚工作。
一開始,我從未想過他們靠什麼過活。我知道的是,他們賺錢的方式和我母親不同,並不是早上出門,下午回家。我也知道,桌上出現的許多食物──但不是所有食物──都來自花園。我甚至已經知道「退休金」的意思,卻從未聽祖父母說過這些。從前,我在購物途中或家中走廊上,聽過上了年紀的老人談論退休金時發出的怨言。因此我從未將他們當成退休老人,也從未想像過他們的經濟情況。
祖父過世後留下了他的回憶錄,這時,我才首次得知他來自什麼地方、曾經做過哪些事、靠什麼過活。他很喜歡在散步或漫遊時說故事,卻甚少提到自己的事,但其實他有很多能說的故事。
他應該可以告訴我關於美國的事。十九世紀的九○年代,因為山坡滑動,掩埋了房子,毀壞了園圃,造成村民傷亡而引發移民潮,他的父親和村中許多人一樣,攜家帶眷遠赴美國,這些孩子將成為勇敢的美國人。他們先搭火車到巴塞爾,接著乘船到科隆,然後繼續搭乘火車、船與汽車到漢堡、紐約、諾克斯維爾與漢茲堡──他的回憶錄中提到了雄偉的科隆大教堂、遼闊的呂內堡草原、寧靜而又波濤洶湧的大海、自由女神像的問候,遇到較早移民美國,已獲成功或遭遇失敗的親戚。祖父的兩個姊妹在漢茲堡過世,但一個心腸冷硬的親戚卻不讓她們長眠在其經營的墓園中,只願讓她們葬在墓園旁──於是我終於瞭解那懸掛在祖父母臥室中,用兩塊木板標示的可憐墳墓照片的由來,那照片攝於一個小巧玲瓏、有著一扇石門,由鍛鐵柵欄包圍的墓園前。這些新移民雖能適應新生活,卻不快樂,他們患了鄉愁,一種可能致命的疾病。祖父的回憶錄中提到,村中的教堂經常宣讀、或於教區紀事錄中記載「某某人」在威斯康辛、田納西或奧勒岡州,因濃重鄉愁而過世的消息。移民第五年後,出發時的六口之家只剩四人,帶著村中木匠製作的大行李箱返回故鄉。
祖父原本也能告訴我義大利與法國的事。當他學會紡織與紡紗的技術後,曾在杜林與巴黎工作多年,他的回憶再度披露了他對造訪風景名勝、認識風土人情有多感興趣,另外還有微薄的工資、惡劣的居住環境、皮耶蒙區男女工人的迷信、天主教與「政教絕對分離」間的衝突、法國民族主義的壯大……他的回憶也揭露了鄉愁對他的折磨。他接掌瑞士紡織廠的管理工作,娶妻生子、建立家庭,在瑞士的土地上買了棟房子──終於,他不再違背自己的天性,而是與其共存。
第一次世界大戰前夕,他換到另一家德國紡紗廠擔任管理階層,但無須放棄在瑞士的家,於是他成了每天進出國境之人,直到一次世界大戰後,通貨膨脹導致他的薪資在德國、尤其在瑞士變得一文不值時才結束。當時他試著及時搬回還有點剩餘價值的物品,以平衡損失。直到今天,我仍在使用一條相當結實、耐用且沉重的毛毯,那就是他從一所已廢棄的德國野戰醫院搬回的眾多物品之一。由於縫製馬氈是健康強壯的婦女才能從事的工作,即將臨盆的懷孕婦女無法勝任,所以祖父又接下一家瑞士紡織廠的管理工作。
他一直保持對德國的忠誠,總對德國人在異國的命運感同身受──也許因為他想到,他們必定飽受思鄉之苦,就和他從前時常經歷的一樣。當祖母烹煮食物時,祖父總在一旁幫忙,他的工作就是將盛著已清洗但仍然潮濕的沙拉的金屬網拿到門外甩乾。但是一次又一次,他過了很久都沒回到屋內,於是祖母要我去找他。我看到他站在門前,若有所思地看著因揮動金屬網而散落在石板上的水滴。我問道:「怎麼啦?爺爺?」是水珠讓他想到了分散世界各地的德國人。
祖父母經過了一次世界大戰、全球性流感與通貨膨脹的考驗,祖父也成功接管瑞士的紡織廠,取得兩項專利後,轉手賣出得到豐厚的利潤,然後兒子終於誕生了。從此刻起,祖父的回憶便間或黏貼在一頁頁相簿上:爸爸戴著紙折的帽子,騎著竹馬;一家人坐在樹蔭下的桌旁;我爸爸穿著西裝、打著領帶,到高中參加新生報到;全家人騎著腳踏車,每個人都單腳著地,另一腳踩在踏板上,好像馬上就要出發。某些照片則散置於回憶錄中。學生時代的祖父、剛成為年輕丈夫的祖父、退休的祖父,以及去世前幾年的照片。他看起來總是嚴肅、悲傷、孤孤單單,彷彿無法察覺他人的存在。而最後一張照片上的祖父,年老瘦弱的脖子突出於寬鬆的襯衫領口,上面頂著一張皺紋滿佈的臉,如同烏龜將頭伸出殻外;他的眼神變得畏怯,內在的靈魂已準備隱退至獨來獨往、不與人交際以及固執的外表後方。他曾告訴我,他終生飽受頭痛之苦──從左邊的太陽穴開始,經過左耳,延伸到後腦──但這「不值一提」。他從未對我提及他的憂鬱,他甚至不知道憂鬱、孤單與膽怯都能經由診斷而一一確定其名──但當初又有誰知道呢?然而他也極少出現嚴重到無法站立或不能工作的情況。
他五十五歲時退休。對他來說,紡織廠的工作純粹是為了生計,他的熱情只屬於歷史、社會與政治。他與朋友買下一家報社,成為報人。然而因為謹守瑞士的中立立場,以致報導面向與輿論有所牴觸,也因微薄的經濟能力,無法承受同業間的競爭。而他與朋友對公司的憂慮也遠大於得到的歡樂,因此幾年後就必須再度賣掉報社。但無論如何,擔任報人的工作讓祖父與出版商保持聯繫,他的最後一份工作──夜復一夜與祖母勤勞作業──是編輯一套名為《為您帶來歡樂與絕佳消遣的小說》。
註: 明輪是早期輪船所用形似車輪的推進器,多用於船速低,吃水淺的內河船隻,一般裝設在船身兩側或船尾。
第一章1童年時,我的假期總在瑞士的祖父母家度過。媽媽會帶我到火車站,讓我坐上火車。幸運的話,我便能安穩地坐在車上,經過六小時車程,到達祖父等候的月台。若是運氣不佳,我便得在邊境轉車。有一次我轉錯了車,抽抽噎噎地坐在車廂裡,直到某個友善的列車長過來擦乾我的眼淚,等過了幾站後,讓我坐上另一輛火車,將我交託給另一個列車長。而第二個列車長又以同樣的方式將我託付給下一個列車長……於是我便由列車長接力遞送至目的地。我很喜歡這些火車之旅,很享受掠過車邊的城鎮與田野風光、包廂裡的安全感,以及獨立自主的感覺。我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