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飢不擇食

封面，一位大紅衣服的年輕女孩斬釘截鐵說：「我想盡情的吃，吃到這個王八蛋世界不再虧欠我一分一毫。」因此讀者千萬別以為這是美食小說，它實是綜合了青少狂妄與自負＋饑餓失志與努力X情感寂寥與鄉愁＝王八蛋老天爺在上，我超喜歡這本書。



 



喜歡一：作者郭小櫓的書寫口吻飽滿有個性，讓人莞爾。例如，有次沒注意喝茶時吞下一隻茶水裡的蟑螂，它們爬上杯緣穿越，端坐在我的飯鍋思索生命的意義。



喜歡二：郭小櫓年紀與我差距不大，書中提到《靈異第六感》、《厄夜叢林》都是我感覺很有FU的電影。



喜歡三：對中國社會描述寫實，犀利不扭捏。例如，我買一台新的DVD放映機，牌子叫「Soni」而不是「Sony」，品質好得很不挑片，我的盜版DVD全都能播。



喜歡四：故事中的芬芳離開默默無聞的家鄉到北京工作，當臨時演員，為了夢想寫劇本，卻三餐\不繼阮囊羞澀；上訓練中心拿證照，也無法讓自己在北京有穩當的工作；一開始不願出賣身體給色慾薰心的導演，但最後為了二隻家中餓死的蟑螂，她只好讓導演溫存在自己身旁；一位讓她頻率接近卻暴力的前男友、一個讓她感覺不到自己重要性的現任男友、一個原來偷偷喜歡她的男性好友。芬芳在北京求生，盡是數不清的寂然歲月，除了永遠吃不飽的肚皮，還有饑饉的故鄉併發症…。



 



年輕人少不了意氣風發，不肯終老在革新無望的家鄉藩籬裡。芬芳看見父執輩的人生於土壤死於田地，那般像螞蟻蜉蝣的生命，不會「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在廣漠的蕃薯田裡，因此她決定出走。然而成功\必須付出代價，自己的奮鬥與辛酸不敢讓家人知道，每每挫折和傷心時，她不知該用回憶療傷，或用空虛止痛，寂寞難耐時，寧可與情緒不穩的前男友見面，也不願在泳池盼聽著婆婆媽媽的二三家事，暗自垂淚\。



 



我可以理解芬芳的。從南部到台北工作，我過去的同學、朋友、同事、鄰居被我遺棄在鄉愁中，假日當大家狂歡作樂，我只能宅在家中電腦前；當工作不如意，生活不快樂，我只能打電話給南部朋友尋求慰藉──寂寞逼得你不得不獨立。泰半時候我也會像故事中的芬芳一樣，質疑自己為了什麼來到這裡？我又在這段時間成就了什麼？我都能對自己毫無保留，理直氣壯嗎？或許\這就是我一頭栽進閱\讀世界的理由之一。



 



這本《青春，饑不擇食》是作家郭小櫓在大陸出版的第一本小說，藉著市井小民描述了北京外地人的追夢浮生錄，讀者看著新穎可人的精湛筆觸，感受到的竟是獨愴的孑然一身，她用字帶著清新俊逸，意境中卻有抑鬱的情調，徬徨與感傷。彷彿在文字中賦予了赫拉巴爾（Bohumil Hrabal）幽默詼諧的精髓。



該怎麼說呢？王八蛋老天爺在上，我超喜歡這本書。



 



註：所謂「王八蛋老天爺在上」是郭小櫓在本書中的口頭禪，我只是拾人牙慧。

主角芬芳，執著不失感性。從書中角色的安排，不難看出作者用心良苦的鋪陳。芬芳的兩位男友，一個道地北京人，自私偏執，依循今天的模式過人生的每一天，典型的共產思想產物。另一個道地美國人，現今大陸窮追不及的社會主義代言人，客觀的價值評估，將自私合理的優雅化。芬芳的兩個編劇朋友，一個沉穩內斂略帶感性，堅信凡事無須追悔，即使眼前一片空黑也不要回頭望。一個深信自己的中國化，卻對中國人視看電影如買菜的隨性態度感到強烈挫敗。



短短兩百頁篇幅，作者巧妙地透過角色的互動來暗喻急欲擺\脫共產形象的中國，骨子裡卻早已臣服在毛主席的領導下；年輕人的銳不可當更象徵著中國進軍世界的野心。從一個逃離家鄉尋求重生的女孩身上，赫然發現在不為人知的角落裡，當人們正冷眼笑看人生的同時，卻渾然不知已被世界遺忘多時 ……。



一部我個人將它視為黑色幽默的小品，深具吸引力，讀來相當過癮，忍不住想讀遍郭小櫓的所有著作。就像當年只因對《傲慢與偏見》的喜愛，而讀完珍．奧斯汀的所有作品。有趣的是，這兩位女作家不約而同的在不同時地為歷史作見證，犀利地洞悉身處的社會，並為它留下最真實的紀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