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二○○六年六月十二日,是我與老婆李婉靈的金婚紀念日。這天,我請她給我這一生來個鑒定。她說了兩個短語、七個字:「雞扒命,死不安分。」
想想也是的,而今扒了七十七年,不僅汗流浹背,還血流浹背過,卻沒扒出什麼自己稍微滿意的、像樣的東西。既可憐,也討人嫌。
按說,如今在名義上我是退休了,別再雞扒命地扒個不休吧。
可老了老了,老不心甘,總想說點什麼,寫點什麼:說點過去想說卻沒有說出來的,寫點過去想寫卻不敢寫出來的。若說私心,是想自己給這個培育我的地球留一粒塵土-哪怕是烏黑的灰燼哩!至於對後人有什麼利弊,他們喜歡還是討厭,我就顧不得了。寫這個東西,我唯一的自信是:只要寫出來就有人看,哪怕是罵娘咧,也得看下去。
我這一生經歷了蔣介石時代、毛澤東時代、鄧小平時代、江澤民時代、還生活在胡錦濤時代。每個時代,我都有不同的感受,不同的遭遇,不同的覺悟……每個時代都在我身上打下了烙印:有的烙印淺,有的烙印深,其中有大悲大喜,亦有自暴自棄,自慚形穢和小小的自得其樂……這一切,與我同時代的男女老少都會有同感的。因為世上的每一個人都是一部長篇小說,一本厚厚的書,問題是你願不願意講出來,寫出來。
多年來,我最喜歡的一本書是盧梭的《懺悔錄》。學盧梭,我想把自己幹的好事、壞事、風光的事,以及見不得人的事均在此展覽展覽,見見光吧。
不管怎麼說,自己耍了幾十年的筆桿子,可不少時候,是高高在上的大腦指揮我的小腦袋,是一隻巨手掌握我的馴服之手,叫我寫什麼我就寫什麼,而且,我十萬分心甘情願!現在,我蠻想用自己的腦、自己的手寫寫自己。孔子在《論語.為政》中不是說「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麼?我真想隨心所欲一下,至於逾不逾矩?過去沒逾矩,卻常被批判為逾矩,現今,即使客觀允許逾點矩,怕也難逾了。幾十年的媳婦熬成婆,想裝嫩也裝不成了啊。我就試一﹁湯火」吧!老朽老朽,腐朽之前,總能冒一點出其不意的真經!
也許看家要問,你既然寫自己,為什麼不從頭寫起,卻攔腰一斬,從「文革」寫起呢?這是因為,這段歷史是我一生中最黑暗,最痛苦,最想死,最想活之時,亦最骯髒、最清白的一頁頁生命、一聲聲靈魂之音!
動筆之前,我還要聲明一下,本文除講了些真名外,其他代號、文字均是用魯迅先生塑造人物的辦法,即:「沒有專用過一個人,往往嘴在浙江,臉在北京,衣服在山西,是一個拼湊起來的角色。有人說,我的那一篇是罵誰,某一篇又是罵誰,那是完全胡說的。」(錄自魯迅《創作的經驗》一書)。所以,萬望讀者不要對號入座。本文文體,我定為長篇紀實小說。一切源於生活,有的情節、細節高於生活;有的則低於生活。完完全全的真實-是可怕的美麗,美麗的可怕。
好啦,閒話少說,下面就言歸正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