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偷麵包的鳥兒
數羊一點用都沒有。
蓋比瑞爾嘆了口氣,翻身仰躺在床上。他聽著克蕾兒的呼吸聲,試著讓它帶領他進入夢鄉。
這也沒有用。他的女友也許睡在他身邊,但此刻他心頭上的人卻坐在樓下,喝得酩酊大醉。傑拉德,他最好的朋友。
蓋比瑞爾又嘆了口氣,坐起身,手指埋進頭髮裡。他屏住呼吸,豎起耳朵。屋子裡一片寂靜。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了,也許傑拉德終於上床去睡覺了。
又或者,他還在火爐前繼續灌著酒。
蓋比瑞爾咬了咬牙,看向房門。
他不該這麼做,他不該下樓的。這不會改變任何事,他沒辦法幫上傑拉德什麼忙。
畢竟,他就是傑拉德借酒消愁的原因。
『你看不出來這有多殘忍嗎?你不在乎嗎?這會毀了他。』傑拉德堂弟說的話言猶在耳,一次又一次在他腦中響起,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拳重重打中他的腹部。
蓋比瑞爾閉上眼,試著阻擋這些聲音。他原先並不打算對亞力山卓承認他知道傑拉德對他的感情,沒有人該知道這件事的。傑拉德不該知道他知道了,現在蓋比瑞爾再也無法對此放心。亞力山卓保證他不會對傑拉德提起一個字,但蓋比瑞爾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信任這個人──今天晚上他看起來滿生氣的。
『他不是你爸。他也不是你哥。他不是傳教士。他是個健康的男人。如果你真有像你說的這麼愛他,就別當個自私的小混帳,讓他走吧。』
當然,亞力山卓說得對:蓋比瑞爾是直男,他有一個深愛的女友,也沒辦法給傑拉德他想要的。他現在該做的事,是告訴傑拉德,他知道他對自己有什麼感情──並告訴對方他們之間是沒有任何可能性的。對傑拉德更好的做法,就是讓他離開,讓他去愛上別人。
只是傑拉德不能離開他。光是想到這件事,就讓他的肚子緊縮成一團,一股驚慌之感在他體內流竄。老天,這真的太糟糕了。他和亞力山卓說的是實話:他真的很慶幸自己不是同性戀。如果他連在肉體上都還沒有被他吸引的時候,就都已經這麼黏,又這麼依賴他,他簡直不能想像如果自己真的那樣愛上他了,會變成多麼纏人的麻煩鬼。現在這樣就已經夠難看了。
看在老天的分上。他是聲勢如日中天的足球員,又是個百萬富翁。他不應該再有這種感覺了。他不再是個青少年,也不是半身不遂的病人。他不應該仍覺得傑拉德是他的精神支柱才對。
十六歲的時候,在某一場無意義的美國友誼賽裡,他傷到了自己的脊椎。球團安排他去傑拉德當時駐院實習的復健中心,傑拉德則是他的物理治療師。在接下來長長的十七個月裡,傑拉德就是他的全世界:他會牽著蓋比瑞爾的手,陪他掙扎著活動四肢;替他抹去額頭上的汗水;鼓勵他、稱讚他每一個微小的成就。每個人都認為蓋比瑞爾的職業生涯,在正式開始前就已經結束了──醫生認為他的傷勢並不樂觀,連能不能再度走路都是問題,更別提回到球場──但傑拉德讓他相信他能辦得到。他也確實辦到了。當他沒有跌倒地踏出第一步時,傑拉德緊緊抱住他,在他耳邊用充滿驕傲的聲音低語:「真是個好孩子。」而蓋比瑞爾一點都不想放手。傑拉德是他的。如果沒有他,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辦。
直到現在,他還是這麼想。就算他已經二十歲,就算他已經可以走路,就算他已經是英國頂尖足球俱樂部的一名明星球員,他對傑拉德的感覺仍然沒有改變。只有傑拉德在他身邊時,他才會真正感到平靜。如果他幾天沒見到傑拉德,他就會開始覺得失衡、情緒不穩──這件事在太多層面上都顯得太不健康,蓋比瑞爾甚至無法和球隊的心理醫師承認這一點。他們一定會認為他瘋了,不過這也無可厚非。
靠,當傑拉德準備飛往美國和家人度假時,他還硬是要跟來,這連他都覺得自己瘋了。不知道是幸或不幸,蓋比瑞爾仍因為腳踝的小傷而傷停中,不然他不可能在球賽正如火如荼展開時離開英國。他原本不想帶著女友同行,但他也無法向克蕾兒解釋他為什麼不希望她跟。克蕾兒並不知道傑拉德的感情;她不知道她的存在會造成傑拉德的痛苦。
蓋比瑞爾捏著自己的鼻梁。靠,為什麼一切都非得這麼複雜?
如果傑拉德對他沒有感覺就好了……
只是……
只是他其實……
他其實也不太介意。
這令人無顏面對的羞恥真相,使蓋比瑞爾的臉頰一陣發燙。他知道自己非常自私。傑拉德對他產生不求回報的感情,這件事無法使他感到愉悅──他一點也不開心。傑拉德是他認識的最好的人,世界上沒有比傑拉德更值得擁有幸福的人了。但蓋比瑞爾不能否認,某部分的他,確實很高興傑拉德沒有愛上其他人。如果要他老實承認,其實在他發現傑拉德對他有好感之前,他一直很怕傑拉德會愛上某個不值得的傻子,怕那個傻子會把傑拉德搶走。現在,他知道沒有人能做到這件事。
蓋比瑞爾苦著臉,搖了搖頭。有時候,這些自私的想法,連他自己都受不了。也許英國媒體說得對:他真的是個自我中心的王八蛋。
一隻狗在外頭嚎叫起來。
嚎叫聲好像永無止境,使得一股不適感沿著蓋比瑞爾的脊椎直往下竄。這讓他想起了那間古老的烏克蘭孤兒院,以及他在那裡度過的無數個寒冷的夜晚,他總是躲在薄薄的毛毯下,等著真正屬於他的事物出現。嗯,有短暫的三年,他的養父母杜瓦夫婦是屬於他的──算是吧。他們也許是好人,但卻不是很好的父母:他們總是忙著在世界各地旅行當志工,因此無法付出太多注意力在他們的養子們身上。蓋比瑞爾從來沒有對他們產生真正的愛。當發現他的養父母過世時,他卻沒有任何情緒反應,他不知道這代表了什麼。蓋比瑞爾一直在想,他這個人是不是有什麼地方打從一開始就是個瑕疵品,是不是他沒有愛人的能力。但現在他知道了,他可以愛人。他愛克蕾兒,也愛傑拉德。他對傑拉德的愛似乎有點超過他覺得自在的程度了。
外頭的狗又叫了起來。孤獨的感覺在蓋比瑞爾內心擴散,像是一位久未出現的老朋友。除了孤獨,還有另一種更可怕的感覺:恐懼。
他爬下床,離開臥室,小心翼翼地避免驚醒克蕾兒。
小屋的二樓一片漆黑。他走下樓梯,光著的腳踩到冰冷地板時,他忍不住微微顫抖了一下。
壁爐裡的火光變得黯淡,閃爍的火焰幾乎無法照亮客廳。傑拉德在火爐旁的沙發上睡著了,手中仍握著半空的酒瓶。
蓋比瑞爾走向他。他的視線掃過熟悉的五官,和方正下顎上冒出的鬍碴。傑拉德的臉看起來很安詳,沒有嚴厲的線條或是擔憂的氣息,但就連在睡夢中,他看起來都還是有點哀傷、有點沮喪。
蓋比瑞爾的喉頭哽住了。
冷風呼嘯著;外頭的暴風雪仍然沒有停歇。
他在傑拉德旁邊的空位上坐下,把頭靠在他肩上。他深吸一口氣,讓傑拉德那熟悉的氣味彌漫在他鼻腔中。通常這樣就足以讓他冷靜下來,但這一次,在他肚子中翻攪的恐懼只變得更為強烈。
他有可能會失去傑拉德。傑拉德遲早會決定,他沒辦法繼續這樣下去了,他會離開他的。
蓋比瑞爾更加貼近傑拉德身側,用手臂攬住他的腰。
傑拉德從睡夢中驚醒過來。「蓋比?」他沙啞地喃喃說道,「你在這裡幹嘛?」
「我睡不著。」蓋比瑞爾說,「你知道我討厭暴風雪。而且這間房子好冷,我快冷死了。」
「所以你更應該待在溫暖的床上啊。」傑拉德說。
他的聲音聽起來並不醉。他到底睡了多久?
蓋比瑞爾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然後往傑拉德身上擠去。他聞起來真香,他總是這麼好聞。
「這麼愛討抱。」傑拉德輕笑了一聲。
「閉嘴。我好冷喔。」
傑拉德的手臂環住蓋比瑞爾的身體,幾乎將他拉到自己的大腿上。
蓋比瑞爾發出滿足的哼聲,現在他就溫暖了。「嗯,這樣好多了。」他把臉埋在傑拉德的脖子上,說道。
「我的人生就是用來服侍別人的。」傑拉德挖苦道。
蓋比瑞爾不知道傑拉德是怎麼辦到的。他為什麼可以這樣一直假裝?他為什麼能對克蕾兒這麼好?這對他來說一定很難──也很疲憊。這不可能永遠持續下去的吧。傑拉德是他所知最強悍的人,但每個人都有極限。每個人都有。
蓋比瑞爾瞪視著火爐裡逐漸消失的紅色火苗。最近,克蕾兒開始提起結婚生子的事了。他盡可能地迴避這個話題,但他也不可能在不傷害她的狀況下一直迴避下去。這不代表他不愛克蕾兒,他是愛她的;這也不代表他不想要小孩,他想要。擁有自己的家庭一直都是他的目標之一。但他們還太年輕了,為什麼要這麼急呢?
而且,如果他對她的願望讓步了,傑拉德會……傑拉德會留下來嗎?他能這樣對傑拉德嗎?
讓他走吧。亞力山卓強硬而憤怒的聲音在他腦中響起。如果你真這麼愛他,你就別當個自私的小混帳,讓他走吧。
蓋比瑞爾一陣瑟縮,更用力地抱緊傑拉德的身體。
一隻溫暖強壯的手落在他的頸窩上。「蓋比瑞爾?」傑拉德的聲音聽起來很認真。充滿關心。
蓋比瑞爾強迫自己別太享受這個碰觸。「你知道,他們說得對:我真的是個混蛋。」
傑拉德身子一僵。
外頭的暴風雪不斷拍打著窗戶。
「好吧,發生什麼事了?」傑拉德緩緩地說。
蓋比瑞爾搖搖頭。「沒事。只是……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什麼?」傑拉德的手指開始梳起他的頭髮。
別離開我。
他沒有說出口。他沒辦法在不引起傑拉德疑心的前提下說出這句話。他會聽起來像個需索無度的孩子。
「你會後悔搬去英國嗎?」蓋比瑞爾只是這麼問道。他們從來沒有討論過這件事。是的,就是在看見蓋比瑞爾奇蹟般的復原結果後,他的球團才決定給傑拉德一份工作。但他知道,他才是傑拉德在實習結束後決定搬去英國的原因。那是兩年前的事了。他們朝夕相處了兩年,但蓋比瑞爾從來沒有問過。他不敢問。
而現在,傑拉德的沉默使他感到害怕。他後悔嗎?他為了他搬去另一個國家,過去幾年間幾乎見不到自己的家人。
「不。」傑拉德最後說道,口氣有些急躁。「我不後悔。」
「永遠都不會嗎?」
「說永遠都會怎樣或不會怎樣,太幼稚了。」傑拉德低聲說,「你沒那麼天真。」
蓋比瑞爾咬著口腔內側的肉,感覺到肚子糾結的一陣疼痛。他開始敏感地聽見秒針移動的聲音。時間正在流逝。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所以他做了自己感到迷惘、生氣或沮喪時一貫的舉動:他閉上眼,擠得更靠近傑拉德的身側,然後假裝問題都不存在。
他很擅長這麼做──只要有傑拉德就沒問題。
只要有傑拉德就行。
秒針繼續走著。
第一章 毀滅
六個月後。
在這種時刻,傑拉德‧謝爾頓總會恨起他的工作。超級聯賽其中一個頂尖球隊的運動醫學長也許是個位高權重的職位,但當他盯著電腦螢幕,試著回想某個早已不在他們球隊裡的青少年球員的傷勢時,他就真的很討厭自己的工作。如果他知道自己後來要花多少時間在桌子前處理文書,一年前的傑拉德,或許會在切爾西的董事會提議讓他升職時多考慮幾天。
電話響了起來。
雙眼仍盯著電腦螢幕,傑拉德接起電話,「蕾貝卡,我跟妳說過不要打擾我了──」
「我知道。」他的祕書壓低聲音說道,「但你的男孩來了。」
傑拉德瞥了一眼門口。「我不知道妳在說誰。」
他不需要看到蕾貝卡的臉,也知道她現在一定在翻白眼。「五呎九寸高,深金色頭髮,可愛的綠色眼睛,還有一副壞脾氣。蓋比。蓋比瑞爾‧杜瓦。有印象了嗎?」
「妳越來越大膽了,貝卡。」
「我?才沒有呢。我可以讓他進去嗎,拜託?他讓我頭很痛。他好像不太能理解他不能隨時跑進你的辦公室。」
傑拉德忍不住露出微笑,聽起來就是蓋比瑞爾會做的事。「妳沒有跟他說我在忙嗎?」
「有啊。但你知道他怎麼說嗎?『但是是我耶。』好像規則對他來說不適用一樣。」她藏不住聲音裡的反感。
傑拉德的微笑消失了。「夠啦,蕾貝卡。讓他進來吧。」傑拉德把電話掛上,心情不禁一沉。他知道蕾貝卡沒有惡意,她只是對他有點過度保護,而且她從來就不喜歡蓋比瑞爾。說實話,蓋比瑞爾也不是像陽光和彩虹般完美的存在:他在自己不在乎的人──也就是大部分的人──身邊,總是表現得有點混蛋。但他對自己少數在乎的對象,卻是極度忠誠。
辦公室的門打開,蓋比瑞爾大步走了進來,身穿藍色的訓練服,一屁股坐在傑拉德桌子對面的椅子上。
「你不是應該要去訓練嗎?」傑拉德問。蓋比瑞爾也許是隊上的明星之一,但他也不能在無正當理由的狀況下隨意缺席訓練。
「對啊。」
「你受傷了嗎?」
蓋比瑞爾咬了咬下唇。「上星期被打了那一下之後,我的下背還是有點痛。我需要按摩。」
傑拉德打量了他一陣。他瞭解蓋比瑞爾的身體,甚至更甚於自己的,而代表著疼痛的各種小象徵都不存在,這意味著蓋比瑞爾只是想要按摩而已。而他通常只有在需要安慰的時候才會來討按摩,只是他從來不承認。
「朗恩才是現在執勤的物理治療師。」傑拉德淡淡地說。「你去問他。」
蓋比瑞爾垮下臉。
傑拉德笑了一聲。「你應該知道我現在不是你的物理治療師了,對吧?」
蓋比瑞爾咧嘴露出一個微笑。「怎樣,你覺得自己太了不起了,不屑了是嗎?」
「正是如此。」傑拉德站起身,走到一旁相連的診療室裡。「好吧,過來吧。把制服脫下來,躺到按摩檯上。」
等到他拿出按摩精油的時候,蓋比瑞爾已經在按摩檯上就定位了。
傑拉德把油倒在掌心推開,抹在蓋比瑞爾的背上,以熟練的動作滑過他肩胛骨的曲線。
蓋比瑞爾滿足地嘆了一口氣,放鬆下來。
傑拉德專注地按摩著他的筋膜,試著忽視他手掌下潔白無瑕的肌膚。蓋比瑞爾的背強壯而精瘦,布滿完美的肌肉線條。傑拉德的視線沿著他背部優雅的曲線,來到他藏在藍色訓練短褲下誘人的臀部。
傑拉德咬了咬牙,撇開視線,清了清喉嚨。「所以,你又怎麼不開心啦?」
蓋比瑞爾的身子稍稍緊繃了起來,然後又在傑拉德按摩著他的下背時緩緩放鬆。「教練想要把我移到右翼。」
傑拉德皺起眉。蓋比瑞爾是全歐洲頂尖的邊鋒(邊鋒:winger,又稱「翼鋒」,在球場兩側前端的邊路前鋒,將球傳入禁區為中鋒製造入球機會,或是自行內切射門。)之一,但大家都知道他在右翼踢起來並不舒適。他總是在左翼,一直都是。
「為什麼?」
「你想呢?」蓋比瑞爾憤憤地說,「因為那個金童啊。」
傑拉德微微一笑。「他是你的兄弟,蓋比。」
「才不是,我們又沒有血緣關係。」
「不影響啊。」傑拉德說。
「你跟他說啊。是他一直跟媒體說自己是英國人,而我是法國人──或是烏克蘭人──隨他開心怎麼說。」
傑拉德暗自搖搖頭。他永遠不懂蓋比瑞爾和他的養兄弟崔斯坦之間,為什麼會有那麼濃的敵意。他們年紀相當,都是孤兒,都愛足球,也都有著不可思議的天賦,但他們就是無法和彼此相處。也許問題出自於蓋比瑞爾和崔斯坦並沒有以兄弟的身分一起生活太久:他們的養父母杜瓦夫婦在他們九歲時就去世了,後來兩人受到遠房親戚的照顧,但這些親戚並非真心想要撫養這兩個與他們毫無血緣關係的麻煩小孩。為了把這兩個燙手山芋甩掉,親戚讓他們去就讀法國足球俱樂部的青年學院。時間快轉六年後,兩個男孩引起了切爾西球探的注意。傑拉德一直覺得,蓋比瑞爾和崔斯坦如此討厭彼此,卻連在英國都擺脫不了對方的存在,這點真是太諷刺了。
「崔斯坦又做了什麼?」傑拉德一邊問,手上一邊繼續按摩。「教練決定把他移到你平常的位置,也不是他的錯啊。」
蓋比瑞爾哼了一聲。「你真的相信這種屁話?他一直都想要搶我的位置。他從來不傳球給我,總是試著想讓我出醜,但所有人都愛他,因為他就是那麼討喜,又是英國人,你知道他們都這樣。英國媒體就是喜歡惹事生非,說我在阻礙英國明日之星的發展。」蓋比瑞爾嘲弄道:「那個混蛋一直火上澆油,不斷暗示媒體,說如果他在左翼,他的表現一定會更好。」
傑拉德的雙手撫過蓋比瑞爾的背。「崔斯坦不是壞孩子,我很確定他沒有那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