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男系列（7）：只是有點邪惡

第二章

五個月後

電話響起時，維拉德正躺在電視前，手中拿著一瓶啤酒。切爾西踢進了利物浦的球門，使維拉德惱怒又失望，他押注在利物浦隊，但那個該死的蓋比瑞爾‧杜瓦就偏要得分，毀了一切。
他的手機又響了，維拉德迷茫地瞥了一眼來電者的名字，然後瞇起眼，想確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但是並沒有，真的是羅曼‧狄米朵夫，他的前老闆，也是個不知感恩的王八蛋──維拉德曾經尊敬他，並愚蠢地把他當成某種朋友，直到羅曼五個月前為了一點小事開除他為止。好吧，也許不算是小事。維拉德不情願地承認，但還是一樣，難道十五年的忠誠，還比不上羅曼迷上的那個充氣娃娃嗎？
維拉德瞪視著自己的手機，然後嘆了口氣，滑開螢幕接了起來。他連閒聊都懶了，直接說道：「你叫我滾蛋、再也不要回來之後，我就沒想過會再接到你的電話了。」羅曼當初說的話，他已經不太記得了，因為那時候他被羅曼掐住脖子，正忙著掙扎，但這訊息要傳達的核心概念已經很清楚了。坦白說，他能活著離開還算幸運的，羅曼生氣時可以表現得非常無情，而維拉德知道他最好不要幫自己辯護。
「情況改變了。」羅曼說。「你找到工作了嗎？」
「你知道我沒有。」維拉德的嘴唇一扭。他可不會被騙：如果不是百分之百確定自己還沒有接受仇人們所提供的工作，羅曼是不會打電話來的。
「是的，我知道。」羅曼說。「為什麼？」
這是個好問題。維拉德也許是被開除的，但他在受僱期間表現優異，並不缺乏工作邀約，照理來說不會還在失業的，他只是一直在等正確的工作出現，他可以暫時保持無業。
維拉德微笑。「他們都希望我能出賣你。」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他們彼此都知道，維拉德對羅曼的商務細節知道得太多了──不管是合法的還是非法的交易，出賣羅曼可以讓他大賺一筆。
「那你為什麼沒有？」羅曼聽起來一點都不擔心，好像他一刻也不曾懷疑過。維拉德不會這樣對他的。
維拉德垮著臉，喝了一大口啤酒。「因為顯然我是個白痴。」對一個為了男寵而把他踢出去的男人保持忠誠，他真的是個白痴。
「很好。」羅曼簡短地說。「我有個工作要給你。」
維拉德仰起頭，對著光線微弱的天花板皺起眉。「工作？」原諒做錯事的人，不像是羅曼的作風。
「聽著。」羅曼用簡潔的聲音說。「別以為我忘了你的所作所為，但我知道你──自以為──是為了我好。我要給你第二次機會，也是最後一次機會，別搞砸。」
「到底是什麼工作？」維拉德有些懷疑，又有些好奇。「發生什麼事了？」羅曼是個驕傲、頑固的男人，不太會改變心意。如果不是打從心底需要他，羅曼是不會給他第二次機會的。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但我把我們的總部從瑞士遷到倫敦了。」羅曼的聲音冷靜而平淡，但維拉德可以聽出他語調中的緊繃感。
維拉德說：「然後呢？」
「我需要離開倫敦一個月，但這裡……出了點事，而我不能讓路克沒人保護。」
維拉德哼笑了一聲，當然了，他早該想到的，他早該知道，只有那個英國男孩才有本事改變羅曼的心意。路克‧惠福害他丟了工作，卻又是他重新得到工作的原因，這說起來實在有點諷刺，不是嗎？
「出了什麼事？」他粗聲說道。羅曼手下有幾百個人可以為他工作。
「新聞一直在報。」羅曼嘆了口氣，語調中出現了不耐煩與惱怒的情緒。「有三名同性戀男子被打死了。他們三個人都公開出櫃過，也都是各領域中頗具影響力的人物，並且為LGBT發聲。有關當局認為這是某種反同邪教的作為。」
維拉德揉了揉太陽穴。「所以你覺得你的男孩被當成目標了嗎？」
一陣停頓。
「我不知道。」羅曼說。「但路克公開出櫃了，也因為他是惠福商業帝國的唯一繼承人，他整個夏天不斷在上新聞，是個非常明顯的目標。」他的聲音變得有些銳利。「就算他還沒有成為目標，我也不會冒險。」
「為什麼是我？」維拉德說。「你還有其他人，你還有安娜。」
「安雅會跟著我去旅行。」羅曼說。「我需要她和我一起去祕魯，她沒辦法分身。」他頓了頓。「我開除你，並不是因為我懷疑你的專業能力，維拉德；我開除你，正是因為我不懷疑。我知道你有多優秀，所以我不相信路克的消失和你無關，因為他是由你負責的。」
維拉德又從瓶子裡啜了一口啤酒，然後認定自己討厭羅曼‧狄米朵夫。羅曼太清楚要怎麼操弄人心，讓他們照著他的想法做事，但就算知道羅曼在操弄他，他還是上鉤了，該死。羅曼不會輕易稱讚人的。
「在我上次把他除掉之後，你現在又相信我能保護他的安全了？」維拉德說。「之前我還打過他。」他知道羅曼也還沒忘記那件事，羅曼什麼都不會忘。
羅曼沒有馬上回答。
「如果我還有其他選擇，我是不會找你的。」他的聲音像冰一般寒冷。「我不相信你會對他好，但我相信你會保護他的安全。」他頓了頓。「那些謀殺案並不是我找你回來當路克保鑣的唯一原因。查維斯最近有點麻煩，有人看見他的幾個手下出現在倫敦。」
維拉德皺起眉。查維斯是個祕魯黑道，和羅曼有些私人恩怨，他也像隻瘋狗，行徑難以預料。
「只有你和安娜兩個人知道他的腦子是怎麼運作的。」羅曼說。「我要去祕魯處理他的事，不能分心，所以必須確保路克的安全，否則我會很難專心。」
他媽的，那個英國小鬼真的把羅曼迷得神魂顛倒，誰想得到呢？
「好吧。」維拉德說。「但我會需要簽證。」
「已經處理好了。」
維拉德沙啞地笑了起來。「你真是個自以為是的混蛋。」羅曼當然不會接受別人的拒絕了。
「小心點，維拉德。」
維拉德翻了個白眼。羅曼堅信親近生侮慢，通常也會和自己的手下保持距離，但問題是，他和羅曼已經認識彼此半輩子了，也太熟悉彼此的個性，他們不可能保持嚴格的老闆與員工的界線，但話又說回來，他們也還沒有親近到可以真的做朋友。維拉德一直都在努力尋找正確的平衡。
他粗聲說道：「少來這套，我在簽約之前不用對你畢恭畢敬。現在就把合約寄來，你要我什麼時候到倫敦？」
「這週末。」羅曼沉默了一會。「別再讓我失望。」最後他說，聲音輕柔得足以唬弄他人。「如果我不在時，他出了什麼事，那麼丟了工作就不是你最需要擔心的事了，我會找你的。」
維拉德微笑，他可不會自欺欺人。羅曼近來極少弄髒自己的手，但如果真要動手，場面肯定不會漂亮。
「我知道。」他說。「我不會再重蹈覆轍了，你也很清楚。」
「我知道。」羅曼說，然後掛掉電話。
維拉德嘆息了一聲，瞪視著自己的手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犯了個錯。他有他的自尊，也不是真的想要當惠福家那個小鬼的保鑣，但另一方面，他確實也欠羅曼，如果多年前，羅曼沒有將他收入自己麾下，誰知道他會在哪一間監獄裡幫別人暖床？在那之後，他好幾次救了羅曼的性命，但他從不覺得自己還完了欠下的債。事實是，在認識羅曼‧狄米朵夫前，他的人生就是一個屎坑：他只是一個從名不見經傳的小村莊來的無名氏，沒有受教育、沒有未來、欠了一屁股債，又對暴力和昂貴的毒品無比熱衷。在忠誠地為羅曼服務了十五年後，維拉德還是覺得自己欠了羅曼什麼。
也許這份工作會讓他終於得到解脫。
儘管想到要去倫敦就讓他的腸胃不自在地糾結在一起，維拉德還是打開電腦訂了一張機票。
倫敦是個大城市，要在那裡撞見他不想見的人機率微乎其微，他不必擔心。

第三章

迎接他的是倫敦的霧與大雨。
計程車放他在路克‧惠福的住處前下車，但進門時，維拉德還是淋成了落湯雞。他只想要喝一杯熱茶、換掉衣服，但在通往路克頂樓毫宅的私人電梯旁，嚴謹的安檢就花了他十五分鐘。儘管這安檢的強度使他感到很滿意，但穿著濕衣服經歷長長的等待使他的心情不太好。等到獲得許可，私人電梯的門終於打開，路克‧惠福寬敞的住處出現在眼前時，維拉德已經沒什麼心情等待主人露臉，他靜靜地朝廚房裡傳來的熟悉嗓音走去。
「……我還是不懂為什麼一定要是他。」路克‧惠福說著。「他討厭我，我不信任他。」
「那你信任我吧。」羅曼說。「維拉德是業界最優秀的人，他為我的維安負責的那十年間，沒有人成功傷害過我。」羅曼的聲音緩和了一點。「如果事情不一樣的話，我不會選他來保護你，但是……」
路克嘆了口氣。「我知道。很快，對不對？」
「對。」羅曼說。「維拉德，你可以不用偷聽了。」
維拉德走進廚房，讓自己保持面無表情。
路克的頭靠在羅曼胸膛上，羅曼的手指則爬梳著男孩金色的捲髮。羅曼冰藍色的雙眼越過路克的肩頭直盯著維拉德，失去了前一刻的溫柔光芒，現在，他眼中只有維拉德再熟悉不過的強硬與算計。
「嗨，維拉德。」路克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意興闌珊地說。
「我得比預計時間提早離開。」羅曼省略了所有社交寒暄，說道。「我會去一個月，也許更久。」
路克嘆了口氣，把臉埋在羅曼的頸窩。「好討厭。」
「我知道。」羅曼的手臂抱緊了男孩一會。
維拉德把重心換到另一隻腳，他感到非常不舒服。
「小心安全，好嗎？」路克喃喃說著，聲音很輕，維拉德幾乎聽不見。
羅曼和維拉德對上視線，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他們都知道，身為羅曼‧狄米朵夫，沒有所謂的「安全」這回事，羅曼是個危險、有權勢的男人，但還有其他人也如他一般。在莫斯科，維拉德透過自己的人脈，得知羅曼想要擺脫自己生意中不合法的層面，也正在大刀闊斧地清理中，這使他幾個過去的合作夥伴不是很愉快。
「我會的。」羅曼回答。
路克抬起頭，露出有些哀傷的微笑。維拉德雖然很不喜歡這孩子，但他知道，路克‧惠福遠遠不是個笨蛋，畢竟，路克自己的父親就是在某一趟「商務」出差時被謀殺，就和羅曼此行的目的相似。
路克的手爬上羅曼的胸膛，幫他調整了一下領帶。「如果你被人殺死，我會非常、非常生氣喔。」路克歪著嘴一笑，然後拉著羅曼的領帶，把他拉了下來，吻上他的嘴。
維拉德轉開視線。
過了大約半分鐘後，接吻的聲音在一個濕潤的聲響下結束了。
「我要去趕飛機了，小捲毛。」羅曼邊說，邊從路克身邊退開。
路克一句話也沒說，只是用手環住自己的身子。
羅曼的目光在他身上流連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轉向維拉德。「如果他發生什麼事，是你要負責。他去任何地方你都要陪著，沒有例外。」
「明天的訂婚派對不用他在。」路克插嘴。
「沒有例外。」羅曼重複道，一邊對上路克朝他投來的憤怒目光。「我是認真的，路克。」
路克只是繼續怒瞪著他。
羅曼微微一笑，眼中的冷酷消失無蹤，然後把男孩拉近，貪婪而霸道地用力吻上他。「我不在的時候要乖。」羅曼粗啞地說。「要當我的乖男孩喔。」
路克的視線變得迷茫，維拉德實在不想知道這點。
羅曼對維拉德簡短地一點頭，然後就離開了。
一陣尷尬的沉默彌漫在廚房裡。
他和路克彼此乾瞪著眼。
維拉德一直都不喜歡這孩子，他太漂亮，長得太無辜、太……同性戀了，他的豔麗一直都使維拉德渾身不對勁。
「你明天真的不用跟我去訂婚派對。」路克最後說道。「我不想要你去，那樣會超尷尬的。我是說，我已經習慣你那些恐同的髒話了，但是我不想要你冒犯明天的主角。」
維拉德皺起眉。「你是說……」
「對，要訂婚的人是同志。」路克直視著維拉德的雙眼，好像在說維拉德最好敢說出難聽的話。「你可能聽過崔斯坦‧杜瓦的名字？」
他當然聽過了，可不是天天都有像崔斯坦這種天賦的足球員出櫃。「嗯，他是最近承認自己是同性戀的前切爾西球員。」
路克搖搖頭。「除非你能保證自己不會用粗魯又恐同的言論毀了他們的大日子，不然我不會讓你去那個派對的。」
維拉德翻了個白眼。「我可以克制自己。幾分鐘前我就做到了，不是嗎？」
「你有嗎？那你臉上的噁心表情一定是我想像出來的了。」
維拉德什麼話也沒說。
路克發出一聲嘆息。「聽著，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所以我們來做個交易，好嗎？除非必要，不然你不用跟在我身邊，羅曼不在國內，他不會發現的。」
維拉德哼了一聲。「我不想死，小鬼。他叫我隨時跟著你，我就會隨時跟著你，我不需要喜歡你也可以保護你的安全。」
路克揚起眉。「你會怕他嗎？」
「對。」維拉德魯莽地說。如果這男孩看過羅曼手段的極限，他就會連問都不必問了。對羅曼保持戒心才聰明，不管一隻花豹多想把自己的花紋掩蓋住，牠終究還是一隻花豹。「如果你不怕，你就是個白痴，不管你有多擅長吸他的老二都一樣。他不是同性戀，他很快就會恢復理智的。」
路克眨了眨眼。「每次我開始覺得可以忍受你了，你就會立刻打我臉。」他歪了歪頭，眼神充滿好奇。「你知道嗎，有時候我在想，你是不是對我或羅曼有什麼意思。」
維拉德瞪視著他。「你是在開玩笑嗎？」
路克搖搖頭，走出廚房。
維拉德咬著牙，跟上他。「你不准說了那種蠢話之後又忽視我。」
「你說得對：是蠻蠢的。」路克喃喃說道。「我很確定你對我們兩個沒什麼意思──只是有很多很壓抑的同志感而已。」
維拉德握緊拳頭，然後不去想某一間飯店房間和一張濕潤的嘴包覆住他老二的感覺。「我不是同性戀，我沒有任何『壓抑的同志感』。你們這些同性戀看什麼都覺得是同性戀，真的很可悲。」
路克微微一笑，搖搖頭。「隨便吧。總之，崔斯坦‧杜瓦是全世界唯一一個出櫃的足球球星，雖然他已經不踢球了，但他還是很有名，他出櫃的事對我們來說也都是一件大事，所以我很確定，明天也會有很多LGBT社群的人會來參加派對。你要不就是控制好自己的行為，要不就是不出現，就這麼簡單。崔斯坦是我最好的朋友的兄弟，我不能──也不會──讓你毀了明天晚上。」
「我會保留我的看法。」維拉德思索地皺起眉。如果明天會有許多重要的同性戀人士參加派對，那麼邪教團體就有很大的機率會把他們當成目標，不管他有多不喜歡，他都一定要去。首先、也最重要的是，他是專業的保鑣。
路克眼中的警惕並沒有消失。「我們再看看吧。」他柔聲說。「派對明天晚上六點開始，別遲到了。」
維拉德瞪視著他。「我哪都不會去。羅曼沒有告訴你，我要住在這裡嗎？」
路克瞪大眼。「什──」他打斷自己的話，嘆了口氣，搖搖頭。「好吧，跟我來，我帶你去房間。」
從路克肩膀僵硬的程度來看，羅曼大概很快就有一場很大的架要吵了。
維拉德並不在乎。他不是來這裡討人喜歡或是交朋友的，他是來工作的。
「然後，維拉德。」路克的聲音十分輕柔。「我不在乎你的看法，但我不會容許你對我的朋友說任何恐同的垃圾話。只要給我一個原因，我就會開除你，不管羅曼怎麼說都一樣。如果在你身邊讓我感到不舒服，我也不會忍受你，我們已經收到夠多仇恨了，我不會容許有人在我家發表仇恨言論，聽懂了嗎？」
「好。」維拉德說。這小子還算有點骨氣，維拉德願意這麼承認，他可以尊重他。

第二章

五個月後

電話響起時，維拉德正躺在電視前，手中拿著一瓶啤酒。切爾西踢進了利物浦的球門，使維拉德惱怒又失望，他押注在利物浦隊，但那個該死的蓋比瑞爾‧杜瓦就偏要得分，毀了一切。
他的手機又響了，維拉德迷茫地瞥了一眼來電者的名字，然後瞇起眼，想確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但是並沒有，真的是羅曼‧狄米朵夫，他的前老闆，也是個不知感恩的王八蛋──維拉德曾經尊敬他，並愚蠢地把他當成某種朋友，直到羅曼五個月前為了一點小事開除他為止。好吧，也許不算是小事。維拉德不情願地承認，但還是一樣，難道十五年的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