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 子
清晨五點半,我照例從床上爬起來,洗漱完畢,先到廚房把粥煮上,再拿著小筐衝出門,直奔早點攤子,去買第一鍋炸好的油條。
天還沒大亮,我剛從被窩裡爬出來,熱身子遇上冷風,透心涼!
什麼?你問我為什麼一大清早就這麼辛苦?廢話!熱乎乎的被窩誰不想待啊!可我要為舅舅一家準備早餐,這是我這八年來的例行公事。
我叫柳舒眉,今年十九歲,大學二年級,就讀影視文學系,孤兒,五歲那一年父母車禍雙亡,然後被舅舅撫養長大。
舅舅對我很好,雖然舅媽小氣,表姊霸道,但我零用錢還不缺,也沒受過什麼氣,只是大部分家務都交給我來打理,有些麻煩。
沒辦法,舅媽不喜歡外人住在家裡,家裡只是偶爾用用鐘點工。她自己不會做飯,舅舅又偏偏愛吃,在這無法調和的矛盾之下,最後只有看不下去的我硬著頭皮上陣,從十二歲做到現在,一晃眼七年都過去了。
我心裡清楚,這一點家務不算什麼,現在養孩子是什麼價錢!我很感謝舅舅。
舅舅自己做生意,事業做得不錯,因為天天出去應酬,所以對家裡的飯菜要求得格外嚴格,舅媽和表姊因為只會吃不會做,所以一天到晚只會挑剔。
就拿這早點來說吧!
舅舅的早餐必須要吃米飯,還要新鮮的蔬菜湯加荷包蛋,泡菜切絲拌上椒油,雖然簡單但做起來要求味道清淡,搭配得當,也滿麻煩。
舅媽每天早晨都要吃新炸出來的油條,配上絕不能重複的各色粥品,山藥羹、蓮子羹、杏仁茶、黑米露、麥仁粥,每種都夠我忙得團團轉。
而表姊呢?她愛吃西式早餐,牛奶、煎蛋配火腿,偶爾要一片鹹肉,當然,那鹹肉是我自製的。
時間有點來不及了,栗子粥還在火上滾著呢,這麼冷,只怕油條會涼了。我看看手錶,心裡一發急,就跑了起來。
一不留神,我踩上一塊薄冰,腳下突然一滑,我重重地摔倒在地。
痛!我叫了一聲,腦後傳來一陣劇痛,我勉強眨了眨眼,眼前模糊起來了。
糟糕,粥還在火上呢!
眼前一黑,我什麼都不知道了……
第一章 要想活,就得跑!
「去看看那個丫頭死了沒,死了就拖出去,省得佔地方!」一個粗魯的男子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
不會吧?舅舅,您不是一向很疼愛我的嗎?為什麼要把我扔出去呢?等等,這聲音可不是舅舅的!
有人粗暴地摸了摸我的胸口,叫道:「她心跳得快著呢!死不了!」
我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眼前站了一個醜陋的男孩,正很不耐煩地俯視著我,鼻下的那一行青鼻涕,眼看就要滴到我臉上!情急之下「啊—」我大叫了一聲。
「見鬼了!」那男孩嚇了一跳,抬頭嚷道:「爹!她醒了!」
「醒啦?這個死丫頭!輕輕一碰就哭天抹淚的,沒死更好,死了還要浪費我一張蓆子,真是個賠錢貨。」一個長相猥瑣的男人罵罵咧咧地走了過來,他穿著一身打滿了補釘的戲裝,縮肩弓背,瞪眼看著我。
「死丫頭!快起來!」
被他一喝,我腦子裡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卻已經本能地坐了起來,迷迷糊糊看看四周,我倒吸了一口涼氣,心裡打起鼓來。
這是間光線昏暗、擁擠狹小的茅草屋,土牆上滲著斑斑水漬,我正半坐在一堆發黴的稻草裡,面前站了一對穿著破舊的父子,他們像古裝劇中的人物一樣,穿著褐色的古代衣服,正瞪眼看著我。
這是哪裡?我明明是去買油條然後摔倒了,摔倒了……我為什麼會在這兒?
「小賤人!不裝死了?醒了就下床幹活!」那猥瑣男人吼道,伸手想拉我起來。
「叫她躺著吧!你忘了三天後有牙婆要過來?」一個瘦巴巴的小女人走進門來,陰陽怪氣地道。
「也對,臉色好點還能賣個好價錢。」那男子訕訕笑道,縮回了手。
「那王家哥哥怎麼辦?姑父他們在世的時候,不是把槐花給了王家當童養媳嗎?」那男孩指著我道。
「王家窮得要死,兒子還是個癆病鬼,嫁過去當現成寡婦嗎?槐花,別怨我們,你這一去就能天天吃上乾飯,算是享福了。」那女人冷笑道。
「沒事,她娘是個美人,槐花也長得不錯,過去準行。你去做飯吧,我餓死了。」那男人懶懶地道。
女人瞪了他一眼,走到灶台邊,動手張羅起來,那男孩也跑出去了。
沒有人理我,我坐在草堆裡發愣。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古裝的行頭,說話內容詭異的一家人,還有這間破爛的房子,最重要的一點是,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最後,我左右四顧,牆角處有口濕漉漉的大缸,我爬到缸前,撐起身子打量自己。
映在水面上的是一張髒兮兮的小臉,但再髒我也看得出來,這張臉的年齡,頂多只有十歲!
這不是我的身體!
我頹然坐回草堆,看著自己的手發呆,它枯乾瘦小,虎口處還有數道血口,肋骨隱隱發痛,似乎前不久有人踢了這身體一腳似的。
「接著!」那女人遞給我一碗菜粥,我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急忙接過來,手上無力,差點把碗打翻。
「小心點!」那女人罵了一聲。
菜粥是用粗米煮的,菜多米少,菜根處的泥土沒有洗乾淨,粥裡有一股濃濃的土味兒,我只好硬著頭皮喝下去,好歹不餓了。
也許是為了節約火燭,天還未黑,那三口人便擠到一張土炕上睡下,留我蜷縮在那堆稻草裡,強忍著身上的不適,搜腸刮肚地思考著自己當前的處境。
首先,這是哪裡?
這肯定不是我生活了十九年的「花花世界」啊!
第二,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想來想去,能想起來的最近的記憶就是今天早上,我好像在去買早餐的時候摔倒了,頭被狠狠地撞了一下,然後呢?
我死了?不對吧?我死了為什麼不去……不去那個地方?
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難道我……我穿越時空了?
這年頭穿越時空正流行,小說、電視、電影都喜歡拿穿越時空當話題,大家紛紛穿越到各個朝代、平行時空、異世界去稱霸稱王、修仙學武、戀愛深造,一個比一個活得精彩。
好吧!就算我穿越時空了,那我原來的身體呢?難道在那邊已經「Game over」了?
天哪!我不要!
而且看人家穿越時空,大多能穿越個王侯公主什麼的,再不濟也會混個江湖豪門,就算是小康人家,也總比我在這兒喝菜粥強吧?
不小心打了個嗝,一股菜粥味頓時反胃上來。
噁……
那女人的手藝,可不是普通的差!
咽下一口口水,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女人不是說三天後有牙婆要來嗎?牙婆?那是人口販子吧?難道他們要把我賣了?
我心裡暗暗叫苦,這可怎麼辦?當然不能坐以待斃,我得逃跑才行,可是身體一動肋骨就疼得要命。
算了,還是再等兩天吧,等我把周圍的情況搞清楚再說。
也許是因為馬上要把我賣掉,接下來的兩天,我緊咬牙關,聽了不少罵,雖然滋味兒不好受,但至少知道了許多有用的資訊。
這個長相猥瑣的男人,原來是「我」的舅舅,他是個賭鬼,又不願種田地,家裡窮得一天三頓只能喝菜粥,他的妹妹因為長得好看,嫁了個祖上顯赫過的窮書生,生下了「我」——好吧,是我身體的原宿主。此身體正主兒的名字真是俗斃了——槐花,天哪,這是什麼名字啊!
生下我之後不久,父母雙雙病逝,我被這家人撫養長大,因為家裡實在太窮,這家人動了心思,要把才滿十一歲的我,交給一位牙婆,賣到城裡去。
開什麼玩笑!被賣掉的話,我豈不是這輩子都沒有出頭之日了?是要為人奴婢?要是被賣到妓院裡去呢?
想到這兒,不由重重地打了個寒顫,不行,明天牙婆就要來了,我要趕快逃跑才行!坐以待斃可不是我的性格。
「把這些豆子剝出來!」那女人拿了碗和一大把豆莢進來,吩咐著。
我還真是沉得住氣,明天就要被賣掉了,今天還能在這裡剝豆子,我自嘲地想著。
豆子才剝到一半,院門突然被人砸得山響,緊接著有人大聲吵嚷起來。
「老李家!開門!今天把事情說清楚!你一個侄女許了幾個人家!」
「糟了!老王家的人來了!」女人面色蒼白地看著男子,驚慌地道:「他們到底是從哪裡聽到風聲的?」
「快!虎子你趕快帶槐花走,去你姥姥家躲躲!快走!」男子緊張地指揮著。
那男孩急忙來拽我,「快走、快走!」
我手裡還攥著一把豆子,匆忙間只能往兜裡一放,被他拽著翻過了後院的矮竹牆,悄悄地跑進屋後的樹林,身後傳來門被砸開的聲音和叫喊聲—
「天哪!沒良心的!你們要把我們家定下的兒媳婦送到牙婆那裡去?欺負我們孤兒寡母?告訴你們!就是守活寡也得讓女孩到我們家……」
幫幫忙,我可不想守活寡!
一口氣跑到河邊,我們這才停下腳步。
「都怪你!要不是你!我早就去抓魚了!」虎子氣喘吁吁地埋怨道。
「哎,虎子!」一個毛頭小子突然從樹後鑽了出來,賊兮兮地笑道:「你怎麼不來抓魚?我哥還找你呢!」他看看我,又說:「哦,我知道了,剛才老王家來鬧了是吧?你帶她去哪兒?」
「去我姥姥家。」虎子沒好氣地道。
「那你不來釣魚啦?我們還等著你呢?好吧,你不來我就去告狀!你來不來?不來我就去告訴老王家!」那男孩作勢要走。
「別別!你這樣我包準挨揍。好吧,你自己去姥姥家吧!」虎子不耐煩地往一條路上一指,自己跟著那男孩跑了,留下我一個人站在原地乾瞪眼。
不會吧,大哥,你這麼相信我啊?
嘿嘿,雖然你給我指了路,但腿可是長在我自己身上哪!
這是個十字路口,事不宜遲,我急忙朝著另外那條路逃走。
就這般連跑帶走,途中跑過了兩個村子,直跑到天都黑了,我這才停下腳步,靠著一棵大樹喘氣。
跑得夠遠了,一時半會兒,那家人是找不到我了。
擦了擦臉上的汗,我發現自己已經是飢腸轆轆,臨走前的那一小把青豆早已被我吃完了,目前正餓得頭昏眼花。
不行了,我顫顫巍巍地打量四周,這附近有沒有小溪?
小溪沒發現,倒是被我發現了一座宅院!
這宅院遠離大路,附近是一片竹林,位置相當僻靜,院子的外牆很高,牆上爬滿了藤蔓類的植物。
唔?總覺得有人在看我?
我回過頭去,可是身後除了樹林,什麼也沒有。
不會有野獸吧?眼下的我可是連一隻野狗都對付不了!
心裡害怕,我趕快來到院門前,猶豫著伸出手,剛想去扣門環,門卻突然開了。我嚇得倒退了幾步,只見一個皮膚黝黑的少年跳了出來,他大約十五歲左右,個子高大,對著我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我就說嘛,怎麼總感覺有人在外面探頭探腦的,哈哈,公子等的人沒來,倒等來個小花子。」
花子?你說我是乞丐?我低頭看看自己,衣衫破爛,草鞋上還滿是髒泥,走得氣喘吁吁,頭髮早已經亂蓬蓬的,這少年沒說錯,我的確就是個小花子嘛!
「咕……」肚子偏在這時候不爭氣地響了起來。
「餓了吧?」少年看著我,同情地道:「進來吧,我給你拿點吃的。」
「謝謝!」我低聲道,這才發覺自己的嗓子早已經啞了。
「快進來吧!」少年笑道,他抓住我的手,把我帶進了院門。
院子很寬敞,佈置得非常雅致,迴廊上掛了細竹簾,從簾內透出光來,廊下鋪了細碎的白石,四角屋簷下掛著風燈,將院子映得十分明亮。
「安豐,你在和誰說話啊?」
一個溫和卻稍顯清冷的聲音自簾內傳了出來。我抬頭看去,燈光將屋裡那人修長的身影打在了簾上。
那叫安豐的少年一個激靈,急忙道:「公子,是個小花子,看上去挺餓的,我給她點飯吃,行嗎?」
「給她飯吃?你做的飯,我猜連她都吃不下。」簾後那人調侃道。
安豐哭喪著臉道:「您就饒了我吧,我知道我做飯不好吃,可這裡是鄉下,上哪裡去找好廚子?只能讓我動手伺候您啊!」
那人笑道:「沒錯,這裡是鄉下,本來我也不挑,但你找來的那些女孩子啊!手腳粗笨,只會做些肥肉乾菜,根本入不了口。那些大媽做菜味道雖好,但花樣不多,也不夠乾淨,鹹菜倒還醃得不錯,不過你想讓我天天喝粥吃鹹菜嗎?」
安豐氣道:「是您自己不願意從本家和天安閣裡找丫鬟過來的,我做粗活行,這做菜調味我可不行了,您光罵我也沒用啊!」
簾後人哼了一聲,但聽得出來他沒有生氣。
敏感地覺得這是個機會,我插嘴道:「我會做菜!」
安豐嚇了一跳,看著我道:「別胡說,你一個小花子會做什麼好東西?」
我反駁道:「不試一試,您怎麼知道我不會做?」
有點心虛,我急忙加上一句,「要是做得不好,您再罵我就是了。」
簾後那人笑道:「有趣,那就讓她試一試,安豐,你先帶她去洗個澡,讓她暫時穿你的衣服,洗好了再帶她過來給我看看。」
「公子!」安豐張大了口叫道:「她比灶台還高不了多少呢!」
「沒關係,你帶她去吧!」
安豐哭喪著臉帶我來到左邊的長廊下,為我拿來一雙新草鞋,讓我換上,接著帶我來到一間木門外。他推開門,我忍不住「啊」了一聲,心中滿是驚奇。
這真的是古代嗎?那是間寬敞的浴室!
地上鋪了大塊的白石,房間的正中央是個寬敞的浴池,大概能同時容納五個人在裡面洗澡。牆邊擺著一排很精緻的木頭櫃櫥,上面擺了許多瓶瓶罐罐。
浴盆中滿是乳白色的水,正徐徐地冒著熱氣,空氣中有一股淡淡的硫磺味兒。
哇,這真是五星級的配備,誰說古代人不常洗澡?
安豐見我聳著鼻子聞個不停,笑道:「別害怕,那水裡沒有牛乳,這是溫泉。」
「溫泉?」我叫出聲來。
「是啊!」安豐抓抓頭,說道:「你沒聽說過這個吧?這附近有個溫泉,附近老百姓說那是從地府裡流出來的黃泉水,大家都不敢用。但用這種水沐浴很好,公子請人做了一個管子,把水引上來了。只要扳動這邊的獸頭,就有水放出來了,再掰這邊這個,水就被放出去了。」
他指了指浴池邊上的兩個金色獸頭。
我目瞪口呆,這不就是下水管道嗎?
是說古希臘和古殷朝人都曾發明過下水管道,這也很平常,我得平靜點。不過在這種偏僻的地方,竟然會有這麼風雅的庭院和如此舒適的浴室,這家主人是什麼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