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峽谷
罡風浩蕩。
罡風之下是一片莽莽蒼蒼的亙古荒原。晚春時節密密匝匝的綠草被西北風一吹,都向著東南方向倒伏下去,一浪一浪地滾動著。哈喇沁山頂上的太陽用她溫暖的光在倒伏下去的草背上塗抹出一層鮮豔異常的殷紅色,驟然看去就像灑上了一片鮮紅的血。天空中被勁風扯成的絲狀的雲在迅疾地移動,包含著西伯利亞冷峭氣息的風在草尖上吹出了哨聲。佇列整齊的大雁排成習慣的﹁人﹂字形在荒野上空掠過,雁的叫聲跌落下來,在草尖上迴旋了一小會兒便消失了。雁群過後的天空顯得更加寂寥空曠。看不見的暗色粉末從東邊的地方傾漫過來,與匍匐著的草背上的陽光相遇。黑暗與陽光在不動聲色地搏鬥。整個荒原都被一種神祕莫測的寂靜籠罩著。這寂靜好像已經統治這裡有一萬年了,或許更久。極目之處不見人蹤獸跡,這裡是蒙古高原的西部,地處世界上最大的歐亞大陸的腹部。從這裡往東往南往西或是往北,都要經過漫長的數千公里的路途才能到達太平洋、印度洋、大西洋和北冰洋;海洋的氣息很難到達這裡。
就在夕陽將逝的時刻,一支駝隊出現了。駝隊迎著夕陽逶迤而行,前後拉了足足有十幾裡長。打頭的駱駝貨馱子上插著一面商旗,紅底子中間一個黃色的圓心。商旗在風中獵獵作響。駝隊的最前面是一個騎馬的漢子,四十多歲的模樣,灰藍色的眼睛,眼眶很深,留一撮黑色的山羊鬍子,頭戴一頂布制的白色圓帽,打眼一看便知是一個穆斯林。此人姓牛名剛,人稱牛領房。
牛領房率先來到哈喇沁山的一個山口,輕手輕腳地跨下馬背,然後沖著夕陽跪下,兩隻手掌攤開,閉著雙眼祈禱起來。祈禱完畢,牛領房便牽著馬帶領駝隊朝著山口走進去。空氣好像被什麼魔法定住了,靜得讓人心顫。沒有一個人說話,只聽得見駝掌的沉重的雜踏聲在啪噠啪噠地響著……
不到一個時辰,整個駝隊全部走進了峽谷。就在這時,從山崖的峭壁上有一塊雞蛋大小的石子在駝隊行動引起的震動中搖晃了幾下終於脫離了山體;小石子朝下墜落著,沿途撞擊和帶動了一粒又一粒的小石子加入了它的行列簌簌拉拉地響著;到了山崖中間,在滾動的小石子的隊伍中有的拳頭大、大碗公大……以至後來連臉盆大、牛一般大的巨石也加入了進去,大大小小的石頭在一起就像由天而降的瀑布向下跌落,越來越響的轟鳴聲漸漸把整個山谷填滿了。峽谷兩邊的陡峭山崖在跌落的石塊震動下搖晃起來,引起更多的山崖坍塌下來。連續不斷的轟鳴聲聯合成一個經久不息的巨響。整個大山、整個世界全部在那恐怖的轟鳴中顫抖起來。塵土把整個峽谷淹沒了。人、狗、駝、馬的慘叫聲在轟鳴中掙扎著,顯得極其微弱、渺小、可憐。
峽谷像一頭暴怒的巨獸,怒吼了將近一個時辰才漸漸安靜下來。塵煙散盡之後,一切又都恢復了平靜。細碎的塵粒在峽谷底部積了有三尺厚,巨大的石頭被淹沒了,不久前走進峽谷的整整一支駝隊也隨之消失了,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暴怒後的山崖像疲憊的巨獸睡著了。陰雲從山頂上掠過,來自西伯利亞的風在荒原上徜徉,似乎這裡什麼都不曾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