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04
住在諾曼地的Pierre是個網頁設計師,他這次是陪他的髮型師太太Sylvie到 Tours參加一場髮型座談會。 在簡短的自我介紹後,他很親切友善地邀請我們去諾曼地旅遊。我們則因為兩個人可以彼此作伴,心想應該沒什麼危險,就當場決定了某一個週末碰面。
我在法國最大的一次冒險,大概就是這次的諾曼地之旅吧!Pierre是我和另一個台灣女生在星期日午後,Tours廣場上的一間咖啡廳裡認識的。當我那位台灣朋友不知道該如選擇她要報考的學校,就大膽的和坐在隔壁桌的Pierre請教。在她要開口詢問前,我們還認真的討論了一番是否要向陌生人詢問,因為我害羞又內向的個性根本無法和陌生人主動攀談。於是她開口了。
「先生,不好意思。可以請你幫我一個忙嗎?」她面帶笑容有禮貌地問。
「可以。什麼事?」被這麼可愛的亞洲女孩搭訕,怎麼可能說不行呢?
「我正在填寫申請學校的表格,有些地方看不懂,你可以幫我看一下嗎?」然後好心的Pierre就開始耐心地幫她看了一大疊的學校申請表格,並建議她申請國立的藝術學院。因為在法國還是會看學校的,從國立或區域性的學校畢業,對她藝術家的發展前途有很大的影響。
住在諾曼地的Pierre是個網頁設計師,他這次是陪他的髮型師太太Sylvie到Tours參加一場髮型座談會。在簡短的自我介紹後,他很親切友善地邀請我們去諾曼地旅遊。我們則因為兩個人可以彼此作伴,心想應該沒什麼危險,就當場決定了某一個週末碰面。結果到了出發的當天,我人已經在巴黎的北方車站時,卻遲遲不見我那位台灣朋友出現。她決定不去了。但是我始終不願意違背自己的諾言,就算改期也是應該要早些說,對方都要到車站接我們了。最後我只好硬著頭皮一個人出發前往諾曼地北方的小城Granville。
依約,Pierre早已在車站門口等我。接著他就帶我在這個海邊的城市逛逛。先從傳統市場開始逛到海邊。在這個城市裡,有著法國著名的水療中心, 還有一個海中游泳池。當海水到達浮標的某一處時,大家就可以到海裡的游泳池游泳。另外這個城市還有個著名的Christian Dior的家。就在海邊的山城上,粉紅色的房子與花園。平日開放參觀。
在我們沿著小路往山上走時,我發現在每一段路的開始時,旁邊的石頭上都有著一個符號。於是我不解地詢問Pierre,原來那是標示位置的符號。讓我們可以知道自己在山路的哪一段,或路況等。這個符號在全法的海岸線都有,就像指示牌一樣。傍晚時, 我們就回到Pierre 和Sylvie位在Tourville的家了。
Sylvie的髮型工作室就在他們家的一樓,二樓則是客廳和廚房,三樓是Pierre 的工作室和他們的臥房。和我 Tours 那些布爾喬亞的「老朋友」不同,他們教我做了一頓簡單的法式晚餐。不然我可能會一直傻傻的以為田螺,生蠔和鵝甘醬是法國的家常菜。對法國人來說,一對情侶或夫妻一起烹飪是一件很有情趣的事情,所以他們夫妻倆常常一起在廚房裡分工合作。Slyvie 負責煮蔬菜濃湯,Pierre負責烤雞。Slyvie煮馬鈴薯時,Pierre則調配沙拉的醬汁。我呢?在一旁做筆記。在這個可愛的鄉下小村莊裡,大家都會在自己的後院裡種種菜或養養雞。 當 Pierre 去後院拔一些烤雞用的百里香回來時,還帶回了幾顆鄰居送的雞蛋。他說,是因為之前他們送了些自己種的大蔥給他們,所以今天就收到了雞蛋當回禮。
當天晚上,我們就吃了兩種不同的沙拉,水煮馬鈴薯,蔬菜濃湯和烤雞。雖說我一向不喜歡吃馬鈴薯,不過那天的馬鈴薯配上有機奶油和法國特產的香料鹽,我也吃了好幾顆。吃烤雞時,Pierre把雞屁股甜蜜的送到Sylvie的盤子裡。Sylvie害羞地笑著說她喜歡吃雞屁股。曾有個台灣女生住在寄宿家庭時,她的法國媽媽每次都將烤雞的脆皮往垃圾桶裡丟。並且把她認為一隻雞最好的部份「雞胸」給那位台灣女生。所以我大感驚訝地和她說,我以為法國人是不吃雞屁股的。沒想到她卻說,不但她吃,他們全家人都吃。而且她也覺得雞腿比雞胸肉好吃,她實在不知道為什麼,在法國兩片雞胸肉的價錢可以買四隻大雞腿。於是我像找到同好一樣開心的和她說,在台灣,不但有鹽酥雞屁股還有燒烤雞屁股。除了雞屁股外,法國人也是吃內臟的,像鵝肝醬就是。另外還有燉牛肚也很好吃,燉得爛爛又不失嚼勁的牛肚和入口即化的紅蘿蔔配上法國麵包,這是我最常在巴黎家巷口的小餐館裡點的菜。
第二天他們原先幫我安排了採生蠔之旅,但我實在不想到法國當青蚵嫂,加上抵擋不住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Mont Saint-Michael的誘惑,我們就在近中午時出發前往法國有名的觀光勝地,並且在附近野餐。我們選擇了一處可以從遠處看到整個Mont Saint-Michael的草地,這時他們把所有的野餐裝備拿出來了。首先鋪上兩條毛毯,然後野餐藍打開,裡面一應俱全。從大小餐盤,刀叉到酒杯。帶來的食物也是從前菜沙拉乳酪到甜點,一樣不少。彷彿在這張毯子所劃定的界限內,就是在家裡一樣。這讓我想到小的時候,我父親也很喜歡野餐。就算是到從家中步行只要幾分鐘的國父紀念館,也會自己準備沙拉,三明治和裝著飲料的冰桶。這和台灣現在方便的外食文化大相停徑。還記得上一次在台灣野餐,是和一位大學同學。我倆雖說帶著毯子,紅酒,酒杯,三明治還有音樂到陽明山上野餐,但三明治是在外面買的。而路過的登山遊客,都把我們當動物園裡的稀有動物一樣看著,還有人對著我們拍照。而在法國這則是享受人生的方式之一。
野餐結束後我們就驅車前往Mont Saint-Michael。為什麼我沒辦法抵抗他的誘惑呢?因為在語言學校裡的老師們總是說「沒有去過 Mont Saint-Michael,就不算到過法國。」Mont Saint-Michael是在布列塔尼的一個修道院,在每日海水的潮汐變化下,有時是座與世獨立的小島,有時又有沙洲和陸地相連。而在古時候,穿過這個有奪命流沙的沙洲到島上的修道院,則象徵著歷經一場試探與磨練。現在這座中古世紀的修道院已經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定為世界文化遺產奇蹟了。
雖然那天還不算是Mont Saint-Michael的旅遊旺季,但這個山城早已被遊客佔領,令人難以想像修士們清幽的遁隱生活。在入城沒多久的路上,我發現了一家把廚房放在入口的餐廳。也就是說要進入這間餐廳就會先經過他們開放式的廚房,其實只要站在門口就可以清楚的看見這間餐廳的廚房,就像一個小型的展覽館一樣。各式大小的銅鍋整齊的懸掛在牆壁上,入口處來放著兩隻大母雞的模型。餐廳內部陳設豪華,牆面上掛滿了名人相片。後來Pierre和Sylvie和我解釋說,這是一家很有名的餐廳,他們專賣法式蛋捲,所以才會用母雞做裝飾品。我這個亞洲觀光客當時其實很想嘗試一下這個法國「名產」,但是他們告訴我,以三十幾歐的價錢吃一道蛋捲來說,這家餐廳其實並不可口。於是我們就繼續往山城裡走。
其實我對Mont Saint-Michael的印象和台灣的九份沒什麼差異。這兩個充滿了迂迴階梯的迷人山城,都被路旁兩側兜售紀念品的小販和觀光客給淹沒了。再多的纖細敏感和浪漫追思都像在巴黎鐵塔,羅浮宮或香榭大道的集中營一般地被焚毀了。雖說我們沒有敗興而歸,但也說不上好玩,還不如當天中午的野餐。
因為我隔日一早就要搭乘早班車的緣故,當晚我們就在家裡吃了個簡單的便飯。在等待 Sylvie 準備晚餐的時候,Pierre神祕地躲在他的工作室裡好一陣子。原來他將我們這兩天來的照片配上音樂做了剪接。在我們吃完晚餐後,他像表演飯後餘興節目一樣的放給我們看,並且燒了張光碟當作紀念品送給我。第二天一早,Pierre 就帶我到車站搭車,而 Slyvie 則待在家中準備開店營業。
回到了Tours後,我在家中開了一個小型的派對。將我從 Mont Saint-Michael帶回來的名產「奶油餅乾」,還有Pierre燒給我的紀念光碟和在Tours的台灣朋友分享。大家都對我的諾曼地之行感到羨慕,但也覺得我的行為太過於大膽冒險。幸運的是,我的冒險總是為我帶來特殊的經驗與好的回憶。在我不排斥任何的可能下,所有的事情在我身上也都變成可能了。於是我的法國朋友們,除了每星期聚餐一次的古董商「老」朋友們外,又增加了Pierre和Sylvie這對年輕夫婦。
No.152
除了這樣的慢, 還有一種友善到令我覺得太過的「慢」。 他是一位我去Bourge考試時認識的No.152先生。
好幾年前的一次農曆新年和家人玩牌時,局中我二姐講了一個笑話。是她的一個朋友,一次只能做一件事情。當輪到她那位朋友發牌時絕不要和他說話,因為他發牌就不能說話,說話就不能發牌。所以常把身邊那些沒耐心的朋友搞瘋。
在幾次和朋友約會的等待中,我覺得法國人實在沒什麼時間觀念。如果約說七點碰面,對方遲到個十幾分鐘算是很不錯的。如果說吃完飯後再彼此電話連絡碰面的時間地點,等我悠閒的吃完飯後可能還要一兩個小時才會接到電話。不過說真的,在巴黎要準時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地鐵常因為罷工或抗議在某一段停駛。在餐廳或咖啡店也不是我們能控制時間的,常常坐下後久久不見服務生來,而拿到菜單後又要等好一陣子。在餐廳裡像這樣的步調有好有壞,好是客人擁有充分的時間考慮自己要點些什麼,不會有服務生催促著點菜的壓力。缺點則是如果在很餓得情況下去餐廳用餐,等吃到東西時可能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這和法國人「慢慢來」的習慣有很大的關係。這點光是從飲食文化就可以知道。每週末到「老朋友」家的聚餐都是這樣的:約好七點碰面,於是大家就會從七點到八點相繼抵達。等待的時間大家就喝喝香檳聊聊天,並且稱讚一下主人家中的陳設或院子裡精心的佈置。等大家都差不多到齊後,再開另一瓶酒和吃些餐前點心,相互報告彼此的近況。等主人說請大家就座時,已經差不多晚上九點了,然後開始上前菜和開新的一瓶酒。前菜的時間差不多維持個一個小時。在彼此互相遞著塗麵包的奶油或擠在生蠔的檸檬片還有切好一段段的法國麵包間,不忘談談最近社會上發生的新聞。
然後就是主菜上場的時候了,等大家換完新的盤子和添上新開的酒後,又開始了新的話題。在喝了好幾杯後,這時大家說得就多半是些八卦了。八卦說到席間最後一位結束盤中的食物時,主人就會徵詢是否可以上乳酪和沙拉。於是又是一瓶配乳酪的新酒,搭配著彼此間傳遞的乳酪和尚未結束的八卦話題,就又過了一個小時。接著上場的就是甜點了,當然又是配上新開的一瓶酒。接近聚會尾聲的這個時候,大家總不免要感嘆一下,不管是政治潮流也好,或時間飛快也好,一定要來一段感性的間奏。為什麼是間奏而不是結尾呢?因為還有酒精濃度高達四十多的餐後酒。這時大家又轉換陣地到客廳的沙發上,或院子裡的涼椅上再喝一杯並且預約著下星期見面的時間或地點。最後臨走前還不忘向每一個人輕吻兩側的臉頰。就這樣回到家就已經是凌晨兩點了。一頓飯除了要有好酒量和好食量之外,還要有好體力。但是如果連醫院急診室都這麼慢的話,可能就不太有趣了。
我連續三次因為身體不舒服去巴黎西堤島上的醫院急診室看病時,都有一種和我法國朋友們吃飯的感覺。第一次去時,光是掛號就排半個小時的對,等排到時就算身體不舒服還是得要很有禮貌的掛號,然後就坐在急診室門口等。大約半個小時後,一名護理人員就叫到「Mademoiselle O」,接著就進入一間像診療室的小房間量體溫和血壓。這時那名護理人員就問我哪裡不舒服和有沒有對藥物過敏……等。當我以為那名護理人員就是醫生時, 還心想著馬上就可以拿藥了。沒想到他迅速的在電腦裡打上資料後,就請我再到外頭的椅子上去等。我想,應該是要等拿藥吧!沒想到過了一個小時候,他又請我進去了。這時經過了原先量體溫和血壓的房間又到了另一個放有手術床的房間。同樣的護理人員請我在這間單人房休息並且等待。過了大約半個小時候,一名很年輕的醫生穿著白袍走進來。同樣的問題又問了我一遍,有什麼症狀和對藥物有無過敏……等,甚至連家族病史都問了一遍。這時我才知道原來這位才是醫師。
接下來他又請我再等一下,就出門了。我發著高燒的腦子還是想著,應該是去開藥了吧!沒想到他一去又是一個小時,等他再進來時卻是和另一位醫師。我心想「我該不會得了什麼不治之症,要請另一位醫師和我說吧!」結果另一位醫師又問了我同樣的問題,有什麼症狀和對藥物有無過敏等,並且試著要我和他做同樣的動作和一些觸診,然後沒有結論的兩人又出去了。又過了半小時後,另一位護理人員又進來了,她告訴我醫師要我驗血驗尿和做超音波,然後給我一個裝尿液的容器。等我從廁所又回到這個房間的半小時後,同樣的這位護士小姐又進來幫我抽血。再過半個小時又進來了另一位檢驗人員做超音波。就這樣地在等待中過了幾個小時,我還沒獲得任何一顆服用藥物或注射治療,並且持續的燒了又退,退了又燒。然後又再等上一個多小時,那兩位醫生又進來了。他們處理的態度讓我覺得我似乎得了什麼重大疾病,必須緊急開刀或生命剩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之類的。結果診斷結果就是吃一陣子的抗生素就沒事了,然後兩人就又出去了。又過了半小時,我總算拿到我的處方簽可以離開去藥局買藥了。但是經過了這大半天的折磨,等我離開醫院急診室時,早已是凌晨一、兩點了。最後只好搭著計程車前往香榭大道上的廿四小時藥局買藥。等到我第三次又到同樣的醫院同樣的急診室掛急診時,我才知道第一位進來問我問題的醫生是實習醫師。
常常當我和身邊的友人訴說我的「急診」經驗時,大家都覺得太過於誇張不實。但是等到他們親身經歷過,就發現真是一點都沒錯,這就是「急診」。有一回從台灣來的女性朋友因為突然婦科問題而在晚間十點到醫院掛急診時,也是遇到了同樣的狀況。結果她在急診室幾乎躺到不治而癒。當然沒有真正的痊癒,但是她自己比那些醫生還清楚自己的病情。而就在第一次實習醫師做完婦科超音波後,主治醫師又要求進行第二次婦科超音波時,她終於忍無可忍地發怒簽了切結書後離開。而等我們離開醫院急診室時已經是清晨五點多,我們還搭了頭班地鐵回家。你說這七個多小時間難道醫院都沒對她做任何的治療嗎?就算是止痛藥都沒有嗎?答案是沒有,完全沒有。她就躺在急診室不舒服的病床上整整痛了七個小時。而我則在一旁反覆的翻譯她的症狀,對藥物有無過敏和病史到不用詢問我那位生病的朋友,都可以和醫生說明的像是自己的症狀一般清楚。
這就是他們的「慢」,當然也可以說是謹慎。但是在不同的狀況下感受實在大相徑庭。而我很好奇地和我的法國朋友討論到他們急診室的效率時,大多數的朋友幾乎沒什麼生病的經驗,更別說是急診。當然這也和我身邊朋友的年紀有關。不過他們不常生病倒是真的,就算生病,像感冒,也不過就自己在家裡休息,多喝些水和吃顆阿斯匹靈發泡碇。就算是沒有睡前刷牙習慣的朋友們,幾乎也很少蛀牙。這和我們常有事沒事上醫院和診所還有把藥物當糖吃的風氣十分不同。所以這樣的「慢」,對我這個一天到晚生病的人來說實在是一種折磨。
除了這樣的慢,還有一種友善到令我覺得太過的「慢」。他是一位我去Bourge考試時認識的No.152先生。
「這~~是~~一~~間~~很~~美~~的~~教~~堂~~, 對 ~~嗎~~」當我正在像觀光客一樣地拍照時,耳邊響起來的聲音。我回頭一看, 是位也正在為眼前教堂拍照的先生。
「是的。」
「妳~~從~~哪~~裡~~來~~」他問。
「台灣。」我回答。
「妳~~來~~Bour~~ge~~做~~什~~麼~~」他又問。
「考試。」 我答。
「來~~考~~什~~麼~~」他又問。 這時候我已經到法國五個多月了,法語聽力也有一定的進步了,對於他因為我是外國人而刻意放慢的速度反倒感到有些不耐煩。
「我來考藝術學院。」我以正常的速度回答他,試圖讓他回復正常的說話速度。
「Bour~~ge~~的~~這~~所~~藝~~術~~學~~院~~非~~常~~不~~錯~~是~~一~~所~~國~~立~~的~~藝~~術~~學~~院~~」這時我想利用太陽尚未下山的時間往我下一個參觀目標走去,他卻像被釘住了一樣站在原地不動, 相機鏡頭蓋也一直維持在他和我說第一句話時的手中,讓我想到我二姐說過的笑話。
「這就是我來考的原因。」
「希~~望~~妳~~能~~順~~利~~考~~上~~」這聽起來像是一句道別的話。
「謝謝,那再見了。」我緊接著說想盡快脫身。但是總是請神容易送神難啊!最後他還是很慢很慢地問了我的電話號碼。
「抱歉,我沒有電話。如果你想要的話可以留你的電話給我。」這始終是我千篇一律的回答。然後在他留下電話後,我就趕緊離去。像這樣的慢,在我法文突飛猛進後也是令我受不了的。
但是這樣說人家慢,其實我自己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出門慢,倒水慢,做菜更是慢。這種慢的程度就像我家人常說我的「做早餐的話要中午才能吃到,午餐要晚上才能吃到,晚餐就要等到隔天早晨了。」而這也是我選擇法國唸書的主要原因。在這裡,不會有人說我慢,因為大家都比我更慢。每當我緊張兮兮的帶著我的草圖去上課時,總是擔心自己的進度落後。但是一到教室就發現大家都是兩手空空,只帶著腦袋和嘴來上課。辦展覽時,我也是發揮了熊的爆發力熬夜做作品,只因為我知道自己的動作很慢,但是我卻總是那個進度最快的學生。連明年要拿文憑的設計議題與方向都比其他人早了半年確定。看來法國真是我這種屬龜的人的天堂!
No.169
「先生,不好意思。我明天還有考試,我需要看書。」雖然他並不討厭,但是我這麼說完全只是為了我的酸梅。這可能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對食物那麼小氣,為了保護自己的食物而下逐客令。我可不想讓眼前這個陌生搭訕者,把我飄洋過海珍貴的無籽綠茶梅當花生米一樣不知不覺得吃光。
可能因為現在住的地方廚房設備太好了,烤箱, 四個爐火,鍋碗瓢盆到洗碗機一應俱全,所以最近對做菜很感興趣。每天下了班後就在研究食譜,連星期假日都不放過,並且把同一道菜的台灣版和法國版的食譜都比較了一番,而我選定的第一道菜就是法式傳統勃艮地紅酒燉牛肉。
我先看了台灣版的食譜,各種中式爆香的方法都有,有的還會寫說酒不重要。而法文版的食譜對勃艮地燉牛肉的做法也眾說紛紜,但是比較講究的做法中,勃艮地紅酒是不可少的,有的食譜中甚至寫了廿三個步驟。對法國人來說勃艮地牛肉這道菜就像紅燒肉對台灣人來說一樣家常, 而基本上做法對我來說也沒多大的差別,就是「燉」。而不同只在於牛肉要先用紅酒醃過。做的好與不好只在於個人的喜好。
法國人對他們的飲食文化的驕傲就像對他們的語言一樣。但是我卻覺得在飲食方面法國人真的可以算是中國人的好朋友。除了滿街的中國餐廳之外,他們和我們一樣,也是什麼都吃。常常在我許多法國朋友問我吃不吃狗肉時,我會回答他們「不」,我們台灣人不吃狗肉,吃蛇肉。」因為法國人是一個愛狗的民族,所以他們老是對中國人吃狗這件事情感到野蠻。但是對我來說,他們吃兔子也是同樣的野蠻,畢竟兔子在動物園裡可是在「可愛動物區」啊!所以當他們問我這個問題時,兔子,蝸牛和馬,就可以讓他們停止那種高傲的態度。畢竟飲食文化大多取決於自然環境的食材取得,再加上後天文化的養成。
雖說法國人覺得中國菜是世界上唯一可以和他們法國菜一較高下的飲食,但是我曾聽到一種說法。就是他們覺得中式料理的豐富與變化性多是因為中國人窮,窮則變,所以光是一個豆腐就可以千變萬化。而他們法國菜則是從宮廷裡流傳出來的,所以是「高級」料理。對這個看法,還曾經在一群朋友中引起激烈的討論,我不予置評。但是現在的法國年輕人能否傳承他們這個「高級的」飲食文化,可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我常在想,為什麼法國人都可以這麼瘦?當然,如果你把所有的錢都拿去抽煙和喝酒,那瘦是一定的。Ne bouge pas是法國年輕人不喜歡的事情,中文上的意思是不移動,也就是說不多看看其他的事情和社交。所以一到星期假日大家就是聚在一起抽菸喝酒聊天。這對於很多不抽煙也不喝酒又語言不通的亞洲人,就會覺得泡bar是一件無聊的事情。然而在法國,酒不貴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但是煙卻是台灣價錢的五倍,所以很多人都抽捲煙,除了價錢便宜之外,因為是自己捲的,所以煙草稀疏還可以抽的比較久。此外,法國年輕人失業率之高,所以許多年輕人的三餐就是隨便解決,三明治,或沙拉,或自己隨便煮個義大利麵。所以不要以為生蠔和鵝肝醬是法國人天天吃的食物,多人法國年輕人連新鮮生蠔怎麼開都還不會呢!對他們來說,那也是一種奢侈品。
一個朋友從台灣寄了一個包裹給我,裡面都是我指定的東西,有茶葉,書和一些我喜歡的零食。於是在從巴黎回Tours的火車上,我迫不及待的把我的包裹打開,和同行的台灣同學一起分享我的蜜餞。這時No.169先生突然闖進了我們的包廂。
「Hi,你們是姊妹嗎?」他是瞎了嗎?我們兩個一點都不像。
「嗯…是啊。」我回答, 就讓他來說說看我和我朋友哪些地方相像?
「你們要到哪?」
「Tours」我朋友回答著,我還是繼續吃著我的蜜餞。他看了一眼我手中的蜜餞,於是我不好意思的問了他。
「你要不要來一個?」據我所知,法國人對我們這些蜜餞,綠豆湯,鳳梨酥……等甜點沒多大的興趣。
「這是什麼?」他問。
「蜜餞,台灣名產。」吃完一個他下次就不會再吃來路不明的食物了,我想。
「喔,好,謝謝。」他拿了一個綠茶梅。「嗯……很好吃。」他真是太客氣了,不喜歡沒關係,大可像大多數的法國人一樣皺眉頭吐出來。
「你們住在Tours嗎?」他繼續說著。
「是啊!」我朋友答著。
「你們覺得法國如何?還有法國人?」這時他伸手拿了第二顆綠茶梅。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議,這個人剛剛說好吃不是騙我的。
「嗯……法國很棒啊!而且法國人都很親切……」這時我朋友開始說了一些違心之論。
「嗯哼……是嗎?你不會覺得我們法國人很驕傲或不友善?」這時他又拿了第三顆梅子。
「不會啊!像我宿舍裡的法國室友都很友善。」她真是太有禮貌了,明明和她的室友常常因為開關門的聲音鬧不愉快。
「那你們還喜歡法國食物嗎?」他又拿起了一顆我的綠茶梅。
「嗯,很喜歡,我覺得法國菜很好吃。不過因為去餐廳吃飯太貴了,所以大部分的時候我都自己做菜」我完全沒有回答,我只把我全部的注意力放在我那包快被吃光的綠茶梅上面。並且加快自己的嘴巴咀嚼的速度。
「我覺得我今天真是太幸運了,不但可以認識你們兩位這麼美的姊妹還可以嚐到這麼好吃的食物。」他一邊說ㄧ邊吃著。眼看著我快被他吃光的無籽綠茶梅,我忍不住了。
「先生,不好意思。我明天還有考試,我需要看書。」雖然他並不討厭, 但是我這麼說完全只是為了我的酸梅。這可能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對食物那麼小氣,為了保護自己的食物而下逐客令。我可不想讓眼前這個陌生搭訕者,把我飄洋過海珍貴的無籽綠茶梅當花生米一樣不知不覺得吃光。最後他總算在我強烈的要求下離開,而我的袋子裡也只剩下三個梅子了。
那一陣子在Tours念語言學校的時候,時常把自己過多的精力放在烹調上面。有些時候看完最後一場的電影就把自己的情緒轉移到廚房。於是什麼都做的出來,有些簡單的家常菜也可以用冗長的時間和極講究的做法。更糟的是我完全只是在享受那個「做」的過程,做完了也不會吃。有一回還花了三個小時又熬高湯又試香料只為了五小顆的珍珠丸子。最後只吃了一顆,還是為了嚐嚐味道如何。於是我一個法國朋友就是常常幫我解決那些食物的白老鼠。而他就是一個典型的法國年輕人的例子,吃飯可以隨便吃或甚至不要吃,但是煙和酒卻不能沒有。雖然他不抽煙, 也喝不了太多酒,但是有些場合他們為了說話就只能在那抽煙和喝酒。
在飲食方便的台灣,廿四小時都有餐廳開著,就算沒有餐廳,也有7-11。可是在歐洲過了吃飯的時間,餐廳就一間間的休息,只能在路邊買三明治啃。過了晚上十二點後就幾乎什麼都沒有了,喜歡吃宵夜的夜貓子也只能把壞習慣給戒了。我們這些留學生,也都是到了國外才開始學習做菜。一點都不像想像中在法國唸書的浪漫,其實每天不就是柴米油鹽。有一陣子我還經常打越洋電話回家問這道菜怎麼做,那道菜怎麼做,搞得家人以為我不務正業每天泡在廚房中。在異鄉寂寞的求學生活裡,家鄉的味道總是令人懷念,而我已經算是周邊朋友裡最懶得下廚的人了。
有時候我和我的德國室友,一個吃泡麵,一個吃微波食物,怪不得我們兩個腎都不太好。而法國的中餐館早已法式化了,和我們的五菜一湯的飲食方式不同,在這也變成前菜主菜的方式慢慢上。吃慣了五菜一湯的方式,要我配著一道主菜吃完一碗白飯,實在令人感到無聊。口味就更是西化了,法式中餐,德式中餐,中國菜原本的精華蕩然無存,只剩下逢迎獻媚的生存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