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牆上的舊照片
連結一片悲情海域的呢喃
二二八事件是一件沉重的過往,我常常苦於要如何才能讓人有興趣的接受這一段歷史抑或傳承。但是回想自己對二二八的涉入,其實也都是陰晦的且是被牽動著情緒的才真正地去接觸及探索二二八的全貌。因此,在看《二二八.「物」的呢喃》這本書的時候,我要先說一段家族的故事。小的時候,尤其在清明前後的晚上,我常會聽見阿嬤對著我家牆上一張有點模糊的年輕人照片,唏唏嗦嗦地訴說我聽不懂的呢喃,也常常告誡我們小孩子,不可以到家門前那條旭川運河的出海口——基隆港的東岸海域嬉遊,說那是很凶險的地方。所以長久以來,那個經常擺滿浮木的海域對我來說就只是神秘又令人戒心的所在,殊不知在更早以前,那片海域漂浮是大量的基隆青年的屍體。而自己居然長大到30歲後,才從也是當事者的父親周金波口中,串連出整段悲慘歷史的原貌,也恍然大悟原來牆上那張照片中的年輕人是我二叔楊國仁。
1947年3月8日,中國軍隊登陸基隆港,開始展開全島性的大屠殺,首當其衝的基隆災情慘重,大量的年輕人半夜被搜捕集中在仁愛國小及信義國小之間的空地,等候分發「處理」,父親跟二叔也同時被捕拘留於此,從此生死兩隔。我也終於明白父親口中偶會提起的所謂「人生歧途、兄弟緣斷」的無奈興嘆,也感受到阿嬤亦在極短時間內嚐到夫婿楊阿壽忽然人間消失,生死未卜,而愛子們同時分別受難的錐心之痛。我常會想像這樣的悲痛苦楚卻要被噤語不敢聲張,甚至自動失憶是何種情懷?不知道是誰說過的,一個對自己歷史容易健忘的社會是無是非可言,甚至無情的,而集體的失憶更是可悲。作為受難者的後代,實在無法忍受這樣的荒謬繼續存在,但可嘆的是要串連這個記憶的斷層卻仍然在這個社會中存在著某種程度的禁忌,這也是我們要如何傳承這段歷史的痛苦所在。
一張牆上的舊照片連結一片悲情海域的故事,我要如何向後代的子孫說明這場人間慘劇的原委?如何進行歷史的傳承?這種迂迴的方式表徵著臺灣號稱文明社會的盲點,民主人權與族群和諧竟然會有火花,至今仍需要讓時間來緩衝,但是隨著時間的移轉,真相可能更模糊,公理正義的展現也可能會更不容易完整。
總是,該做的還是去做吧!
財團法人二二八事件紀念基金會執行長 楊振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