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6年來,台灣終於等到正式授權的《刺鳥》繁體中文版
※ 知名作家 鍾文音 操刀翻譯的珍貴譯本:
用寫愛的筆翻譯地球彼端的禁忌之愛、從同為女性作家之口呢喃至死不渝的深情告白
※ 搭配鍾文音由《刺鳥》翻譯出發的創作集,
讓我們一起重溫最卑微也最強大的愛情故事:刺鳥。
鍾文音導讀:寫給神的備忘錄(節錄)
如果你的情敵是上帝是佛陀,那你如何從祂們的手中奪愛?而奪來的愛人在面對你的時候,心裡卻想著罪惡,因為背叛上帝之後,他將如何自處餘生?
淪落人間的天使再也不純潔了,天使返鄉,烙印著奇異的罪惡感。因愛而歡愉,也因愛而痛苦;因眾生而獻祭生命於清修之路,也因眾生而迷惘於愛欲之途。
多少懺悔錄都源於人間的愛,難道人間的愛就是不潔?我曾是這麼地困惑著,只要心裡被切割成「凡」與「聖」的對立面,就有「染污」與「純淨」的掙扎。我常被朋友問到:為何人想要變成神(或者成為神的使徒)?人為何不能就是當人就好?
《刺鳥》是出版於一九七七年的經典小說,我在年少時就讀過這本小說,闊別多年,重新閱讀與翻譯,卻覺得仍感新鮮與魅力。因為「愛」的掙扎與苦惱,從來都在我們的生活中,同時也因為瑪嘉露的細緻描寫,使得這本小說在通俗的故事之下,有著經典耐讀的深度。是一本能夠跨越通俗小說與純文學小說的最佳謀合之書。
《刺鳥》是人間女子瑪姬寫給神的備忘錄:她要對抗這樣的神性,因為她只是一個人,人要有愛,愛錯在何處?瑪姬不解。
禁忌的愛,本身就有突圍的力量。
就像刺鳥,當尋找到一生所棲息的樹枝時,牠會毫不猶豫地將身體刺進去,只為了換取最美的天籟之聲。
美好的東西都是用最深的苦痛換取來的。我再次想著這句話,刺鳥最美的隱喻。
或許我們閱讀這本小說時,不妨超越人與神父之愛是否可行之辯證,因為這不過是個故事,非關道德,也誠如米蘭昆德拉在《小說的藝術》裡所揭櫫的:「讓小說終止在道德的花園前。」小說是發現,是叩問,是誠實以對。
故閱讀這本小說,可藉由小說人物,折射與觀察自己的勇氣與情愛,同時叩問自己的生命與慾望種種,我想此即讀《刺鳥》的最大意涵。
每一個世代的不同讀者,在《刺鳥》諸多不同人物的命運裡,也能拾起一丁點關於自己愛情際遇的碎片吧。
在碎片裡,我們物傷其類,深深明白愛情常常是形成際遇的最大風暴,因而理想性的愛情與神秘的命運怎能不讓人敬畏呢。
這是一本寫給神的備忘錄小說。
也是永恆愛情的叩問之書。
作者簡介:
《刺鳥》
柯林‧馬嘉露(Colleen McCullough,1937年6月1日-),澳洲作家。
出生於澳洲南威爾斯州,曾任美國康乃狄克州紐哈芬耶魯大學精神生理學教授。1977年著有《刺鳥》(The Thorn Birds)一書,成為澳洲最暢銷書。1997年被宣佈為澳洲「活著的國寶」,目前定居英國劍橋。
《我虧欠我所愛的人甚多——譯刺鳥的再創作》
鍾文音
台灣雲林人。淡江大傳系畢,紐約視覺藝術聯盟進修油畫創作兩年。
被譽為九○年代崛起之優秀小說家與散文家。創作以小說和散文為主,兼擅攝影,並以繪畫修身。長年關注家族寫作、愛情與藝術等題材,並熱愛旅行。囊括時報與聯合報等十多項全國重要文學獎旅行文學獎及雲林文化獎,2005吳三連文學獎等。
現專事寫作,持續創作不輟,已出版(女島紀行)(從今而後)、(愛別離))、(豔歌行)等多部長篇小說,散文集(寫給你的日記)(昨日重現)、(情人的城市)、(中途情書)等。(豔歌行)為2006年中時開卷年度中文創作十大好書,此書並獲得台北文學十大好書,並入圍台北國際書展大獎。2010百年物語二部曲(短歌行)已經出版。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佳評:柯林‧馬嘉露以及她摯愛的經典作品《刺鳥》
「完美的閱讀……美麗……難以釋卷……是世上最偉大的那一類作品。讓你非讀到最後一段不可。」——Boston Globe
「清新、令人沉迷、充滿感染力,且進展快速……充滿普魯斯特風情的時代、地點與人們……一個老派的、劍拔弩張的好故事。」——Time
「充滿娛樂性……肯定出自一個天生懂得怎麼說故事、而且徹底享受她的故事的人。大眾口味、令人屏息、恆久流長。」——New Haven Register
「交織兩個世代的愛情故事,戲劇化的劇情、持續的高度張力、可信的角色刻劃……令人無法抗拒。」——Publishers Weekly
「美好、很長、令人一頭栽進的作品,還有繼白瑞德以來最令人心動的角色。」——Pittsburgh Press
「這是個說得太棒的故事了。馬嘉露充滿把握地處理這麼一大群角色。連一刻失誤也沒有。而且連一刻失控也沒有。好幾次你都要屏住呼吸……而它們都是書中自然、不造作的爆點。我帶著極大的愉悅閱讀它,享受每一頁,而且由衷地推薦這本書。」——Times of London
「每個人都會在這本書裡得到些什麼。只要打開它並享受這個故事。」——United Press International
「大師級的說故事家。」——Los Angeles Times
名人推薦:佳評:柯林‧馬嘉露以及她摯愛的經典作品《刺鳥》
「完美的閱讀……美麗……難以釋卷……是世上最偉大的那一類作品。讓你非讀到最後一段不可。」——Boston Globe
「清新、令人沉迷、充滿感染力,且進展快速……充滿普魯斯特風情的時代、地點與人們……一個老派的、劍拔弩張的好故事。」——Time
「充滿娛樂性……肯定出自一個天生懂得怎麼說故事、而且徹底享受她的故事的人。大眾口味、令人屏息、恆久流長。」——New Haven Register
「交織兩個世代的愛情故事,戲劇化的劇情、持續的高度張力、可信的角色刻劃……令人無法抗...
章節試閱
傳說中有一種鳥,一生都在尋覓帶刺的樹,
只有當牠往最尖的刺撞去時,
才會在極度苦痛的臨終前唱出一生最美的歌聲。
1
一九一五年十二月八日這天是瑪姬‧柯立瑞的四歲生日。收拾了早餐碗盤之後,她的母親不聲不響地將一個棕色紙包扔到她懷裡,並要她到外頭去,於是瑪姬蹲在前門旁的金雀花叢後面,迫不及待地拆了起來。她的手指不夠靈活,包裝卻很厚實;它聞起來就有一股來自望海鎮雜貨鋪的淡淡香氣,因此不管這裡面裝的是什麼,顯然都很不可思議的是「買來的」,不是家裡自己做的,也不是別人不要才轉送給她的。
紙包一角開始露出一些霧濛濛的金色絲線;她加快了動作,將包裝紙撕成爛爛的長條。
「艾格妮思!喔,是艾格妮思!」她滿懷愛意地說,對著躺在碎紙堆裡的洋娃娃猛眨眼。
這可真是個奇蹟了。瑪姬只到過望海鎮一回;那是五月時候的事了,而且還是作為她那段時間一直都很聽話的獎勵。在馬車上,她乖乖坐在母親身旁,其實心裡激動得連自己究竟看到了什麼都記不清──除了艾格妮思,那個安坐在店裡櫃檯上,穿著粉紅色緞子蓬蓬裙、飾有米色皺褶花邊的美麗洋娃娃。當時她就在心裡暗自替她取了「艾格妮思」這個名字,這個她當時所知道最最優雅細緻、也最配得上這無與倫比洋娃娃的名字。然而,接下來的幾個月,她對艾格妮思的渴望裡卻不抱持著任何的希望;瑪姬從沒有過自己的洋娃娃,也不知道每個小女孩都應該要有一個洋娃娃。她高高興興地吹哨子、射彈弓、玩她哥哥們不要的舊玩具兵,把兩隻手弄得髒兮兮的,鞋上沾滿了泥漬。
她從來沒想過可以跟艾格妮思一起玩。娃娃身上亮眼的粉紅色衣褶比任何她見過的、真正的女孩所穿的衣著都還要華麗,她一面撫摸,一面溫柔地將艾格妮思抱了起來。娃娃有接榫的手腳,可以隨意扳動;連她的脖子和細小、勻稱的腰都是如此。她金黃的髮絲向後梳成高貴的蓬鬆頭,上面綴滿了珍珠,蒼白的胸部隱約從用珍珠別針繫緊的乳黃色蕾絲披巾下露出來。她精緻描繪的半透明磁臉非常美麗,臉部的肌膚沒有上釉,以呈現一種自然粉嫩的磨砂質感。那栩栩如生的驚人藍眼珠在真髮做成的睫毛之間閃爍著光芒,眼中層層虹彩的外圍是一圈湛藍;瑪姬發現只要艾格妮思一躺下,眼睛就會閉起來,她為此著迷且驚訝不已。娃娃臉頰上有淡淡的腮紅,其中一邊有顆黑色的美人痣,深色的嘴微啟,微微露出細小的白牙。瑪姬溫柔地把洋娃娃放在她的大腿上,舒服地盤起腿來,欣賞著。
當傑克和休吉穿過一片因靠近籬笆而免於被割除的青草時,瑪姬還坐在金雀花叢的後面。她的髮色是典型柯立瑞家的火焰紅――除了法蘭克以外,柯立瑞家的孩子很不幸都有著一頭濃密的深色紅髮;傑克用手肘輕撞了弟弟一下,興奮地指了指。兄弟倆微笑相覷,分散開來假裝他們是在追捕一名叛逃的毛利兵。瑪姬全神貫注在艾格妮思身上,兀自哼著歌,壓根兒不可能聽見他們。
「瑪姬,妳手裡拿的是什麼?」傑克一躍而出,大叫著:「給我們看看!」
「對,給我們看看!」休吉跟著咯咯笑著,將她給圍住。
她將洋娃娃緊抱在胸前,搖著頭說:「不行,她是我的!她是我的生日禮物!」
「快點拿出來給我們看嘛,只看一眼就好。」
敵不過驕傲與喜悅,她還是將洋娃娃拿出來給哥哥們看了。「看,她好漂亮對不對?她叫艾格妮思。」
「艾格妮思?艾格妮思?」傑克一副假裝要吐的模樣,「什麼裝模作樣的名字嘛!為什麼不叫她瑪格麗特還是貝蒂?」
「因為她就叫艾格妮思!」
這時休吉發現了洋娃娃的腕關節,吹了聲口哨:「嘿,傑克,你看!她的手可以動耶。」
「哪裡?我們來看看!」
「不要!」瑪姬緊緊地將洋娃娃抱回胸前,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不要,你們會把她弄壞的!傑克,別搶走她――你會弄壞她的!」
「哼!」他那雙弄得髒兮兮的棕色小手緊緊地扣住她的手腕,愈收愈緊。「妳想嚐點苦頭嗎?妳這個愛哭鬼,別動不動就哭,再哭我就去告訴包柏。」他反扭她的手,直到她的皮膚被扯得泛白,休吉則趁機抓住了娃娃的衣裙,拉扯著它。「快給我,不然我真的要用力教訓妳了!」
「不要!別這樣,傑克,拜託你不要這樣!你會把她弄壞的,我知道你一定會!求求你不要碰她,不要把她拿走,拜託!」瑪姬顧不得手腕上的緊箍,只是一逕抱住洋娃娃,邊哭邊抵抗著。
「搶到嘍!」當洋娃娃從瑪姬交叉的前臂底下被抽出來時,休吉發出勝利的歡呼。
和瑪姬一樣,傑克及休吉也覺得洋娃娃很有趣;他們扯掉外衣、襯裙和花邊的長襯內褲。艾格妮思已經光溜溜了,男孩們卻沒有就此罷手,他們不停地把她扭過來又扯過去,把她的一隻腳用力拽到頭的後面、讓她轉頭望著自己的背……所有他們想得到的扭轉方式,兩兄弟都試了;他們完全沒理會在一旁傷心掉淚的瑪姬,而她也沒想到要向別人求助,因為在柯立瑞家,不能自己解決問題的人幾乎得不到任何幫助與同情,即使是女孩子也不例外。
洋娃娃的金髮被扯了下來,珠子飛散一地,落在長草叢裡不見蹤影。一隻骯髒的靴子漫不經心地踩上那件被拋棄的洋裝,使它染上打鐵鋪裡攜來的油漬。瑪姬跪在地上瘋狂地摸索著,趕在那些迷你衣裳再度遭殃前將它們拾起,然後她開始在草堆裡尋覓那些掉落的漂亮珠子。淚水遮蔽了她的視線,心中生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悲傷。畢竟,直到現在,她才有了真正值得為之悲傷的東西。
法蘭克挺直了背,蹄鐵丟進冷水的時候滋滋作響;好幾天不覺得背痛了,大概是他終於習慣了這種粗活兒了吧!不久之前,父親對他說過,挨過六個月就好了。然而法蘭克記得很清楚,他在打鐵鋪裡待了多久時間;他心懷憎恨地計算著時間的流逝。他把鐵鎚丟進工具箱裡,用顫抖的手將他那又長又直的黑髮從前額撥開,再從脖子上解下那條破舊的皮圍裙。他的襯衫躺在角落的稻草堆上。他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向它,並站著望了穀倉龜裂的牆壁一會兒,好像它根本不在那裡似的,一雙黑眼睛睜得大大的,而且專注。
法蘭克個頭很小,不超過五呎三吋,跟普通的小伙子們一樣瘦,但他赤裸的肩膀和雙臂卻因為鎮日與鐵鎚為伍而肌肉賁張,蒼白無瑕的皮膚則因汗水而發亮。他的黑髮黑眼有著異國風情,豐厚的嘴唇和寬闊的鼻梁也不是家裡常見的形狀,那是因為他母親娘家那邊有毛利族的血統,並在他身上表現出來。他就快滿十六歲了,包柏則剛滿十一歲,傑克十歲、休吉九歲、史都華五歲,而小瑪姬才三歲。接著他突然想起今天是十二月八日,是瑪姬的四歲生日。他穿上襯衫,離開了穀倉。
他家坐落在比打鐵鋪和馬廄差不多要高約一百呎的小山丘上。就像紐西蘭所有的房子一樣,都是木造的平房,佔地廣大卻都只有一層樓高,以免要是發生地震,這些屋子的一部分也許能逃過一劫。房屋周圍長滿了金雀花叢,此時正好是豔黃色花朵的盛開時節;青草翠綠而茂密,一如所有的紐西蘭草地。即使是在晨霜終日不融的嚴寒冬日,草地也不會因為結霜而枯黃,而漫長溫暖的夏天則只會將草色染得更加翠綠。這裡偶爾會下些細雨,但絲毫不會破壞萬物的滋長,反而讓它們散出一股甜潤的氣息。這個地方從不下雪,反之陽光充足,卻又不會酷燒大地。紐西蘭的災難很少是從天而降,而是來自轟隆隆的地心深處。那裡總有一股蠢蠢欲動的窒息感、一種無形的戰慄,透過腳底重重傳來。因為在這裡的大地之下有一股驚人的力量,它曾在三十年前令一座巍峨的山峰消失;蒸氣不斷從無辜的山丘兩側湧出呼號,冒出岩漿的火山將濃煙噴進天空,山澗溪流也被加熱。巨大的泥漿湖不斷沸騰著,海水不確定地拍打著也許在下一次浪潮撲上去時便不復存在的懸崖,而在某些地方,地殼只有九百呎厚。
然而,大抵說來這仍是一片溫和安詳的土地。在房子的後方有一片蜿蜒起伏的平原,翠綠得有如菲歐娜手上那枚訂婚戒上的翡翠。在一望無際的原野上,點綴著一團團奶油黃的物體,近看才會發現原來那是成群結隊在吃草的綿羊。高低起伏的丘陵和淡藍的天空連成一片,艾格蒙特山高聳入雲,那有如斜插在雲端的山坡上依稀可見皚皚白雪;山景如此美麗,即使像每天都能在返家路上看著它的法蘭克,也都禁不住讚嘆。
從打鐵鋪到家裡的那段路並不好走,但法蘭克必須加緊腳步,因為父親明令他不可到處遊蕩。當他轉過屋角,他看見了金雀花叢旁的這群孩子。
法蘭克曾載著母親到望海鎮上的那間雜貨店裡買瑪姬的洋娃娃,而他始終不太明白母親為何要這麼做。她對於送生日禮物這樣不切實際的事並不熱衷,何況他們家又沒什麼錢,所以也從沒給哪個孩子買過玩具,除了衣服之外——而且也只在生日和耶誕節的時候。然而,瑪姬在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進城時看見了那個洋娃娃,顯然菲歐娜並沒有忘記這件事。法蘭克問起母親的時候,她也只是喃喃說了句女孩子應該要有個洋娃娃什麼的,接著便很快轉換了話題。
傑克和休吉在門前的小路上拉扯著洋娃娃,粗暴地調動她的手腳,法蘭克只看見瑪姬背對著他,眼睜睜地站在那兒、看著兩個哥哥糟蹋艾格妮思。瑪姬本來整齊潔白的短襪軟軟垂下,皺巴巴地纏繞在那雙小黑靴子上,使得那雙粉紅色的腿從她最好的棕色天鵝絨洋裝底下露出了三、四吋,原本精心梳成的蓬鬆卷髮散亂地垂在背後,反射著陽光;那髮色此刻既非紅色也非金黃,而是介於兩者之間。原來用來固定額前卷髮、防止它們滑落到臉上的白色蝴蝶結被弄髒了,無精打采地垂掛在頭髮上,身上的漂亮衣服也沾滿了灰塵。瑪姬一隻手裡緊緊抓著洋娃娃的衣服,另一隻手則徒勞地推著休吉。
「你們這些殘忍的混小子!」
傑克和休吉見法蘭克來了,跌跌撞撞地拔腿就跑,連洋娃娃也不要了;一旦法蘭克開始發脾氣,最聰明的辦法就是逃走。
「你們這兩個小混蛋,以後要是讓我抓到你們敢再碰一下這個洋娃娃,我就打爛你們的屁股!」法蘭克對著兩人大吼道。
他俯身摟住瑪姬的肩膀,輕輕地搖晃她。
「好啦,不要哭囉!他們已經走了,我保證他們再也不敢碰妳的洋娃娃。今天是妳的生日,笑一個給我看,好不好?」
她抬起哭腫的臉,眼眶盈滿淚水;那雙灰色大眼睛盯著法蘭克,眼裡盛滿著傷心,令他不禁喉頭一緊。他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條髒手帕,笨手笨腳地幫她擦臉,然後又把手帕摺起來、湊到她的鼻子前面。
「來,擤一下。」
她擤了鼻子,儘管暫時沒掉淚,她仍大聲抽噎著:「噢,法、法……法蘭克,他們把艾格妮思從我手裡搶、搶、搶走了!」她吸著鼻子說:「她的頭、頭、頭髮都掉光了,上面那些好看的『少』珠珠也都不、不見了!它們全都掉進草、草、草堆裡,我找不到它們!」
她的淚水又湧了上來,滴到法蘭克手上;他看了看自己那雙被淚水沾濕的手,用嘴舔去了淚珠。
「那麼,我們只好把它們找出來了,對不對?妳要知道,哭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還有妳怎麼又開始用小娃娃的口吻說話了?我已經有六個月沒見妳把『小』說成『少』了!來,再擤一下鼻涕,把那可憐的……艾格妮思撿起來。如果妳不幫她穿上衣服的話,她可是會被太陽給曬傷的。」
法蘭克讓她坐到路邊,溫柔地將洋娃娃遞給她,然後他趴在草叢裡四處尋找,直到他舉起一顆珠子,發出勝利的呼聲。
「找到了!這是第一顆,我們會找到所有的珠子,妳等著瞧吧!」
瑪姬仰慕地看著她的大哥哥,每在草叢裡找到一顆珠子,他都會高舉給她看;然後她突然想到艾格妮思的皮膚是多麼細緻,很容易被太陽曬傷,轉而全神貫注地幫艾格妮思穿上衣服。洋娃娃看來並沒有什麼實際的損傷。她的頭髮打結、髮型走樣,在男孩子們又拉又扯的時候弄髒了手臂和雙腿,但四肢依舊活動自如。瑪姬兩隻耳朵上各夾了一支玳瑁髮梳,她將其中一支扯下來,開始幫艾格妮思梳頭;娃娃的頭髮是用真髮做成的,編織很靈巧,用膠水黏在薄紗上,再把頭髮染成有如麥穗般的金黃色。
當她想用力梳開一大團打結的頭髮時,可怕的事情發生了:那些頭髮全掉了下來,亂七八糟地卡在梳齒之間。艾格妮思寬廣的前額上什麼也沒有:看不到腦袋,也看不到頭蓋骨,只剩下一個可怕的大窟窿。嚇得發抖的瑪姬傾身往艾格妮思的頭顱裡偷看了一眼。顛倒的臉頰和下頷露出昏暗的輪廓,微啟的雙唇間透出閃爍不定的微光,而牙齒則像是一頭黑色野獸的剪影;最上方便是艾格妮思的眼睛——兩顆咚咚作響的轉動小球,被一根殘酷刺穿她腦袋的金屬線從中間隔開。
瑪姬發出一點也不像孩子的刺耳尖叫聲,她杷艾格妮思往地上一甩,手捂著臉依舊尖叫不休,不住地顫抖。接著她感覺到法蘭克拉開她的手指、將她擁進懷裡,讓她把臉靠在他的脖子一側。瑪姬摟著他,在他身上得到了慰藉,她逐漸冷靜下來,開始意識到他身上的氣味是多麼好聞:混和了馬匹、汗水和鐵的味道。
等她安靜下來,法蘭克要她說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把洋娃娃撿起來,疑惑地盯著那個空洞的頭顱,試著回想自己孩提時代是否也曾像這樣被詭異的恐怖嚇得發抖。只是,他所有不愉快的陰影全都與人有關,像是他人的竊竊私語和冷眼鄙視,或是母親那張憔悴又瘦削的臉、她拉著他時那雙顫抖的手,與她下垂的雙肩。
瑪姬到底看到了什麼,竟能把自己嚇成這個樣子?他想,要是可憐的艾格妮思在頭髮被扯下來時流血的話,瑪姬或許還不會這麼驚慌。流血很真實:柯立瑞家每個星期至少會有一個人受傷流血。
「她的眼睛,她的眼晴!」瑪姬小聲地說,不願去看那個洋娃娃。
「她可是個了不起的東西呢,瑪姬。」他的臉緊緊貼著她的頭髮,低語道。那頭髮好柔軟、豐厚,而且光彩耀人。
他花了半個鐘頭才哄得她願意拿正眼瞧艾格妮思,又花了半個鐘頭說服她再往娃娃頭頂上的大窟窿裡望一眼。他示範給她看那雙眼睛是怎樣運作的,它們是怎樣精心地安排妥當以便開闔自如。
「來吧,現在妳該進屋裡去了。」他對她說,然後把她抱了起來,再把洋娃娃放在兩人中間。「我們請媽媽把她修好,怎麼樣?我們把她的衣服洗一洗、熨一熨,再把她的頭髮黏回去。我也會用這些珠子幫妳給她做幾個漂亮的髮夾,這樣它們就不會再掉下來了——妳愛怎麼幫她換髮型都可以。」
傳說中有一種鳥,一生都在尋覓帶刺的樹,
只有當牠往最尖的刺撞去時,
才會在極度苦痛的臨終前唱出一生最美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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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五年十二月八日這天是瑪姬‧柯立瑞的四歲生日。收拾了早餐碗盤之後,她的母親不聲不響地將一個棕色紙包扔到她懷裡,並要她到外頭去,於是瑪姬蹲在前門旁的金雀花叢後面,迫不及待地拆了起來。她的手指不夠靈活,包裝卻很厚實;它聞起來就有一股來自望海鎮雜貨鋪的淡淡香氣,因此不管這裡面裝的是什麼,顯然都很不可思議的是「買來的」,不是家裡自己做的,也不是別人不要才轉送給她的。
紙包一角開始露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