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回 山東大漢令人景仰
二十一年前我獨自從金門飛到高雄拜訪幾位朋友,到了地頭就由當地老同事盧兆薰兄開車來機場接我,然后請他帶路逐一登門造訪,當年我四十五歲,他大我十歲。第一站是去四維路上看望劉元周大哥,他是山東人,高頭大馬是典型的山東大漢,年長我十三歲,官拜陸軍中將,從后備司令部退伍下來幾年了。
話說從頭,五十年前的我初中/國中畢業,夏天便與同學結伴第一次坐軍艦登陸艇自金門去高雄遊玩一周,算是畢業旅行。回程時在登陸艇/俗稱開口笑上與劉大哥結識,他是陸軍官校第三十五期畢業,身高約一米八,體重約八十公斤,精神飽滿,身材魁梧,是典型的男子漢,更是標準的革命軍人,他官拜陸軍上尉,三條槓的軍階。當時我十六歲年少輕狂,身高不到一米六,體重不及六十公斤,居然拿他當做老大哥看待。
半年后我就讀高一,寒假過春節時,我和同學徐明才還有兩位他的鄰居一起到金防部武陽營區劉大哥部隊吃春節大加菜,劉大哥特地撥出一張軍用四人餐桌讓我們享用大魚大肉,菜色豐富,堪比喜酒喜宴。我們敞開吃喝,大快朵頤,吃到油頭肥臉的才肯起身回家,從此一輩子都記得劉大哥的好。徐明才只見過劉大哥那麼一次,可是五十年之后他仍然記得劉大哥的容貌及體型,終身難忘。之后我偶而單獨到部隊拜訪過一兩次, 一年半載再去時已經人去樓空,部隊調防了,我們從此失去聯絡和音訊,我知道這是軍人保密的基本要求,不去追尋。
十多年后某一天,我由大金門坐上交通船要去小金門,平常我難得會坐船過去小金門,平均一兩年才會去一趟,雖然開船時間只有十幾分鐘而已。就在水頭碼頭等船的時候,我突然聽見一陣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深感驚喜,熟悉是因為這個聲音厚重雄渾, 是曾經耳熟能詳的音色,陌生則是因為很長一段時間不曾再聽過這個嗓音了。抬眼望去,循聲辨位,只見前面站了一隊穿著草綠色軍服的阿兵哥,再沒有聽見聲音,無從聽聲辨人啊!
就在我走過去望眼辨認的時候,驀然一個軍人的背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這道背影是一個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漢,在沒有任何線索之下,我立刻馬上就聯想起劉大哥來了, 我覺得應該是八九不離十。於是我慢慢地踱步到他的面前,回頭一望,這不是劉大哥還師各旅都能分配到軍機的機位名額,我只好打電話告以上情向劉大哥求助,他聽完就答應幫忙,果然第三天就排上機位回金門了,老婆回家之后我隨即打電話向劉大哥致謝, 他只淡淡地說一聲不用客氣。一兩年之后,再跟劉大哥聯絡時,電話那頭回說已經調走了,從此音訊杳無,事涉軍人的基本保密,我也無從追尋。
又過了十多年后某一天,我閱報看見一則新聞說,台中師管區發佈新任司令由劉元周接任,並晉升中將。哇塞!劉大哥連升二級又榮升中將司令,我立馬打電話向他道喜,真是可喜可賀,與有榮焉!他高興的說謝謝,你在金門也能知道消息,有到台中歡迎去看他。不過,我已經很少去臺灣,更沒有去過台中,后來也是從報紙上看到他的調動,就在后備司令部退伍,退下來之后也擔任過榮民服務處或農場的單位,什麼時候退休就不得而知了。直到這一次我要去探望他之前一周,我都沒有他的消息,我就託人幫我找尋他的電話,等我跟他聯絡好,他也同意我去看他的第二天,我才動身出發。
三十年間我和劉大哥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這一回在他家裡相見應是第四次,我和盧兄下午一起登門,也沒有見到他的家人,他解釋說女兒在加拿大讀書,老婆這段時間過去照顧她,他太太是屏東人。睽違十多年的重逢,當然有說不完的話,和訴不盡的關懷,就從各自的離情說起,也談談各自的現況吧。我說在電信局工作二十幾年,一介電會是誰呀?容貌及體格一點也沒有改變,腰桿挺直,精神抖擻,再看一眼他領子上的軍階,是三顆梅花的陸軍上校。此時的我身高將近一米八,體重八十公斤,幾乎可以和他並駕齊驅了,我的容貌變化,不知道他能不能辨認出來?
我先衝他笑一笑點點頭,然后問他說「劉大哥,好久不見,我是薛芳千,你還能記得我嗎?」睽違十多年的他對我微微一笑,點點頭說記得。我說恭喜你高升上校了,我在金門電信局工作十多年,混口飯吃。他笑笑說電信局的待遇不錯呀,他說他現在小金門某個旅當旅長,歡迎我有空去找他,大家敘敘舊,我說好的,一定去拜訪你。沒過幾天,我就專程過去部隊拜訪他了,純喝茶和聊天,夜裡在小金門同學的單位借宿一晚。我說佩服他的軍旅事業成就不凡,十多年連升三級,他說雖然自己的努力得到職務上的回報,可是卻深感對自己的老婆虧欠不小,家裡的孩子全靠太太一手照料,有時候頭疼腦熱也靠老婆全力支撐,還是老弟當公務員好,可以隨時隨地照顧家人和家庭。
這一次難得聚會之后,兩人便沒有再相聚過,倒是過沒多久,我打電話求他幫忙排軍用運輸機,他一聽就答應了。當年金門到臺灣還沒有開通民航機,只有軍用運輸船和軍用運輸機,我老婆由金門赴台就醫申請軍用班機,在家等候多日終于排上,可是返家要在臺北公館軍方的外島服務處登記排隊,苦等十多天毫無消息。我知道金門部隊中各信工人,日子過的平凡平常,一切正常,當然也可以說是乏善可陳,工作之外,倒是在金門電信工會擔任三年工頭,在薛氏宗親會出任過四年理事長。
但是,劉大哥擔任過很多重要職務,出於軍人保密的特質,他對於自己的工作及歷練極少提及,這個我頗能理解。因為團管區及師管區的工作和國民黨縣市黨部有業務上的聯繫,所以他熟悉很多選舉事務及政治人物,他說政治人物上台前和上台后幾乎都是兩副嘴臉,正是典型的前恭後倨,選前是他求你,選后是你求他了。
談著談著,他的話鋒突然一轉說起我來,「老弟,你如果要參加選舉,你應該如何經營基層?你應該如何接觸選民?」等他談話告一段落時,我才回應說,「大哥,選舉不是我的最愛,也不是我的唯一。雖然我關心社會、關心政治,自然也會關心選舉,但是,關心就好,不必涉足,成功不必在我。你看從剛才我們談話開始,我也沒有說過一句有關選舉的話題」。除了這一段對話之外,我們今天的談話也是很愉快、很難能可貴的。
結束第一站拜訪之后,回到車上盧兄就問起我劉大哥為什麼會對我提起參加選舉的事呢?我說我也不知道,你看我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起選舉的事情呀?接著我們又要去拜訪第二站、第三站、直到全部結束,深夜回到盧兄家裡休息時,他又再度提出這個疑問,我深思一下靈光出現,我說我想通了。我說劉大哥這項說法叫做職業后遺症,就好比理髮師,看到別人的第一眼必定是打量對方的髮型修得好不好?劉大哥參與選舉事務多了,知道什麼人適合選舉?什麼人不適合選舉?今天他的說法自然是含有深意的。
時光飛逝,日月如梭,跟劉大哥匆匆一別,轉眼就是二十年,直到去年在LINE賴恩上面突然看見他的名字彈跳出來,曉得他也開始啟用賴恩這個社交軟件/軟體了,趕緊和他聯系及問候一下,過幾天好不容易看見他用圖片回應了,因此我也時不時的向他問候請安。在這期間,我也曾經邀請他來金門相會,敘一敘別后情誼,可他卻遲遲沒有回應,我完全不知道他的現況如何?和上回見面是否依然健康如故呢?我也告訴他我家那口子是山東大嫚,娘家是高密,算是他的小同鄉,做得一手正宗的北方麵食,可以請他來我家品嘗一下他的家鄉口味,可惜他也是一直沒有回應。我還告訴他我今年元旦屆齡退休,很快就要啟程前往東北大連過春節,期待后會有期了。落地為兄弟,何須骨肉親?
2021/0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