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從筆試到面試,留給考生準備的時間不多,成績一經公布,過沒幾天到了面試的日子,考場與那天一樣,只不過因為面試入圍才三十個人,三間教室自然縮減到一間,面試先後順序隨機安排,叫到號的就進去考試,其他人在外面等。
冬至在外頭遛了一圈,居然還看見老熟人巴桑跟顧美人,不由高興地過去打招呼。
巴桑他們看見冬至自然也很高興,雖然彼此都是競爭者,但更有可能成為未來的同事,連顧美人冷淡的面容都流露出一絲喜悅。
「胡說呢?還沒來嗎?」筆試期間幾個人湊一塊,冬至看不到人,自然會問。
巴桑道:「他發了信息過來,說筆試沒過,只能明年再來了。」
雖說在意料之中,但不免有些遺憾。
冬至順勢問他們要了彼此的聯繫方式,互相加上好友。
三人原本萍水相逢,也談不上多大交情,但一番筆試闖關過來,在三十人中相聚,不由生出惺惺相惜的感情,一時間感覺距離都拉近許多。
冬至也發現了劉清波的身影,但他很快移開視線,沒有興趣上前去打招呼。
巴桑就道:「聽說歷年面試的題目都特別刁鑽,我真怕自己答不上來。」
跟他們混熟之後,顧美人的話也多了一些:「而且每個人的問題好像都不一樣,考官是隨機提問的,不像筆試那樣能夠針對性複習。」
聽見這話,冬至想起何遇給他說過的往年面試趣事,不由一樂。
巴桑不明所以:「你笑什麼?」
冬至就把那件趣事講給他們聽:「好像前年還是什麼時候,有條好不容易修練成人的錦鯉精來應考,還進入到面試環節了,有位面試官就說,精怪成人,修行不易,更須功德累累,勤耕不輟,你成人之後是否還有修功德?錦鯉精就說有,然後拿出手機,點開社交軟體,把上面的錦鯉轉發有好運的微博都搜索出來給考官看,說這是他為人間做的貢獻。」
巴桑爆笑出聲,引來各方側目,他趕緊壓低聲音,抖著肩膀道:「然後呢?」
顧美人的笑點雖然沒有那麼低,但也忍不住露出好笑的表情。
冬至攤手:「然後就被考官罵了個狗血淋頭啊,不過聽說他其他方面表現還不錯,所以後來還是錄取了。」
巴桑撓撓頭:「希望到時候,可千萬不要問我為什麼能跟鷹溝通之類的,我實在回答不上來。」
說話間,前面的人一個個進去,冬至暗暗留意,發現每個人大概在裡頭待了十五分鐘左右,有的長一些,有的短一些,按照這樣的速度,很快就能輪到他們了。
眾人進去的時候,或強裝鎮定,或掩蓋不住緊張,出來的時候也表情各異,有的放鬆,有的欣喜,自然也有哭喪著臉的,一看就知道在裡頭的表現大概如何。
劉清波進去之後過了二十多分鐘才出來,是迄今前面的考生中,在裡面逗留時間最長的一個。
但他出來之後若無其事,嘴角依舊含笑,顯得輕鬆淡定,冬至見狀,也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筆試最高分,怎麼說也不能在面試裡表現太差吧。
「第十二號,冬至!」
叫號聲響起,冬至忙起身往教室裡走。
筆試名次沒有公布,但估計一些人已經打聽到他就是第一名,短短一路他就收穫了不少注目禮。
踏入教室的一刻,外面的動靜似乎一下子被隔絕開來,冬至猜測這裡可能跟天臺一樣,周圍都布下了結界。
教室空蕩蕩的,只在一側坐了六名考官,其中一位鶴髮童顏,一看就是大佬級人物,還有一位中年女士,儀態優雅,保養得很好,看不出具體年紀,既像三十多,又像四五十。
冬至一眼就看見坐在其中的龍深,還有他旁邊的另一位副局長吳秉天。
既然兩位副局長都來了,那麼考官之中肯定也有另一位副局長宋志存。
但剩下兩個男人都沒見過,冬至不知道誰才是宋志存。
龍深抬頭,掃了冬至一眼,沒什麼表情波動,更不可能對他露出什麼暗示。
但看到對方,冬至原本還有些緊張的心情卻澈底放鬆下來。
他先是鞠了一躬,像大部分面試者那樣先自我介紹:「考官好,辛苦各位百忙之中抽空面試我,我叫冬至,是閤皂派已故長老方揚的記名弟子。」
「可我聽說,你拜入閤皂派,也才二個多月而已,也許還不到兩個月?」吳秉天問。
冬至察覺這其中可能有什麼語言陷阱,答得越發謹慎:「是的,我雖然加入修行界的時間不長,但嚮往特管局的熱情並不比其他考生遜色。」
龍深聽見他四兩撥千斤大唱高調,眼裡忍不住閃過一絲笑意。
「唔,你來說一下,百年殭屍和千年殭屍的區別吧。」另一個男人隨口道。
冬至聽看潮生說過,三位副局長裡,屬宋志存最為其貌不揚,而且一把聲音粗礪無比,這人一開口,他就猜對方極有可能是宋志存。
聽見題目之後,冬至更是大喜過望,因為這道題他還真看過!
上回筆試出來,他聽見別的考生在抱怨試題難,提到了百年殭屍,回去之後就順手查了下資料,沒想到居然誤打誤撞能碰上。
他侃侃而談,把自己記住的內容說出來,末了很有禮貌地道:「這些內容都是我從各方搜集來的,因為我自己未曾親眼見過,所以未必正確,請各位考官斧正。」
宋志存點點頭,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望向其他人,表示自己沒什麼要問的了。
一個冬至並不認識的中年男人問道:「假如一個很可愛,也許你還認識的小孩,被人魔挾持,身體甚至極有可能已經被侵蝕了,你會怎麼辦?」
龍深忽然道:「這位是局裡的顧問,李瑞李道長。」
冬至忙道:「李道長好,我應該會先試圖救下那個小孩!」
李瑞微微皺眉:「你只有一個人,而且注意我的問題,他很可能已經被妖魔侵蝕。」
他的傾向已經呼之欲出,但冬至想了想,仍是道:「但他也很有可能還安然無恙,我會根據當時的情況來權衡,如果能夠將他救出,我會試一試,如果實在不行,再採取下策。」
李瑞冷淡道:「修行之人要懂得審時度勢,斬草除根不是下策,而是上策,你這樣心慈手軟,只會誤人誤己。」
冬至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加誠懇:「李道長誤會了,我沒說不能斬草除根,只是在消滅敵人之前,儘量嘗試先救人,在我的認知裡,特管局其實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醫生與員警,扶危濟困,懲惡揚善,正是職責所在。我們加入特管局的初衷,不正是為了讓這個人間更加太平嗎?如果當時的情況下,小孩已經被人魔所侵蝕,無力回天,為了更多無辜的人不受牽連,我肯定也不會猶豫的。」
李瑞搖頭:「特管局跟員警不一樣,員警當然要盡力保全人質,但綁匪頂多只能傷害人質,妖魔卻能為禍人間,你怎麼知道,等你確定需要用下策,已經為時晚矣?難道為了你一個人的良心,就要冒著讓人魔荼毒更多生靈的風險嗎?」
冬至反問道:「李道長的意思,哪怕人質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獲救,也要下手嗎?」
李瑞:「哪怕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也應該下手!比起千萬條人命,一條人命又何足道哉?」
冬至又道:「那如果人質不是小孩,而是一個曾經救人無數,將來也可能拯救更多人的醫生呢?」
其他人似乎沒想到看似無害的他,會與李瑞進行如此尖銳的辯駁。
龍深本想切斷話題,但念頭剛起,又打消了這個主意。
李瑞澈底冷下臉:「現在是你在面試,不是我在面試!」
冬至嘆了口氣,鞠了個躬,恭恭敬敬道:「李道長,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跟您過不去。一人命,與一百人命孰重?這本身就是千古爭議的話題,您剛才批評得對,我剛剛成為修行者,的確還不太適應這樣的身分,但您這個問題,恕我無法進行準確的回答,因為事到臨頭,情況永遠是不斷變化的,我只能說,懷慈悲之心,行雷霆手段,才是我輩中人應該做的。」
那位儀態上佳的女性考官拍起掌來,掌聲在空曠的教室裡猶為清晰。
啪啪啪!
「這句話說得很好,足以成為在座諸位的座右銘。」那位女士笑道。
有她這句話,李瑞表情還有些悻悻,但也不好再發作。
冬至立刻意識到女士肯定是比李瑞還要大牌的大佬。
「謝謝您!」他暗暗鬆一口氣,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對方。
龍深似乎看出他的猶豫,適時道:「這位是宗玲宗老,也是局裡的顧問。」
能夠被稱為宗老,對方的年紀肯定不像她看上去那麼年輕,畢竟連看上去比她老一些的李瑞,剛才龍深也沒有加個「老」字。
冬至從善如流:「謝謝宗老!」
宗玲含笑朝他點點頭。
龍深道:「既然你是傳籙出身,就畫一張你最擅長的符籙吧。」
旁邊就有現成的黃紙朱砂備著,冬至答應一聲,走到桌邊,屏息凝神,畫了一張自己苦練許久的明光符。
他沒有選擇雷符,是因為雷符畫好的難度更大,成功率更小,剛剛已經跟考官辯駁了一場,接下來應該穩妥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