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北京突然下起了雪。
這是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紛紛揚揚的落雪將整個京城銀裝素裹,劉川起床的時候一看窗外,就發現外面是一片白茫茫的雪景,所謂「瑞雪兆豐年」,這個時候下雪,總覺得像是個好兆頭。
外面的積雪並不厚,劉川打算先去接吳澤文,然後到酒店分別接李想和秦夜,這樣正好順路。
劉川把車停在澤文家社區的門口,吳澤文快步跑了過來,劉川替他打開車門,吳澤文立即鑽進車裡,顯然是很怕冷。他的眼鏡因為溫度的差異而染上了一層霧氣,劉川體貼地把空調溫度調高了些,見他只穿了毛衣和大衣,忍不住道:「你穿這麼少不冷嗎?」
吳澤文說:「還好,我穿了兩件毛衣,裡面還有一層保暖棉背心。」
他人比較瘦,哪怕穿得很多,外表看上去依舊身形修長,今天換了件米色的毛衣,高領的毛衣把他整個脖子都給圍住了,只露出一張臉來,一低頭,下巴都要陷進毛衣裡去……
吳澤文低頭認真地擦眼鏡,劉川看了眼他的側臉,微微笑了笑,發動了車子。
外面還在下雪,劉川開車時也刻意放慢了速度,吳澤文不想打擾他,便自己拿出iPad 低頭研究TGA的賽程表,劉川湊過來瞄了一眼,問:「賽程表出來了?」
吳澤文趕忙推了推他:「你開車專心看前面,我說給你聽。」
劉川立即聽話地專心看前面的路,吳澤文則一項一項地念給他聽:「大獎賽從一月十二號到二十二號,持續十天,十二號晚上是開幕式,十三號、十四號是飛車男子組、女子組、車隊組的比賽,十五、十六號是節奏大師手機組、平板組的比賽……」
劉川問道:「你報的是平板組吧?十六號上午開始比嗎?」
吳澤文點頭:「嗯,來自全國的高手成績達標進了總決賽的總共有十六個人,直接分四個組彈奏指定曲目,按照成績排名,十六號上午開始比,一天時間就比完了。」
這種單人專案的比賽一般都是大家一起比,直接按成績排名,一天時間就能決出總冠軍。劉川以前帶隊打TGA的時候,因為TGA是綜合性的電競大賽,比賽項目非常多,他很少關注這些小項目,不過,今年有自家妹妹劉曉檬和吳澤文兩個人參加節奏大師的比賽,他也忍不住關心起來,說:「那我十六號早上跟曉檬一起來接你,送你們去會場。」
吳澤文點了點頭,接著說:「武林、神跡這種大專案,都從一月十三號開始打小組賽,一直打到一月二十二號閉幕的時候才結束。武林這邊,TGA大獎賽和官方聯賽的賽制是不是不一樣啊?」
他雖然並不了解TGA,但武林官方職業聯賽一個賽季要打兩輪大循環,將近三個月才能打完,TGA大獎賽十天就打完,肯定是不同的賽制。
劉川回答道:「TGA只打擂臺,沒有團戰,而且沒有戰隊之間的循環,是抽籤分組打小組賽,四個小組選出八強,再一直淘汰出冠軍,十天就能打完。」
吳澤文驚訝道:「不用打團戰嗎?」
劉川點頭:「是五人對五人的KOF賽制,也就是雙方各派五人上場車輪戰,堅持到最後的一方獲得勝利,比起官方聯賽的擂臺賽增加了兩個人選,但是去掉了複雜的團戰,比賽時間短,看起來會更加激烈。不過,TGA在武林這邊其實算是新人的試金石,各大戰隊的新秀出道一般都從TGA打起。像輪神、小鹿這些大神,很少參加TGA,他們會把機會讓給隊裡的新人。職業戰隊更加看重官方職業聯賽的成績,TGA算是兩個賽季之間的過渡比賽,所以很多隊長都喜歡在TGA上磨練新人。」
吳澤文越聽越感興趣:「這麼說,本屆TGA大獎賽會有不少新面孔?」
劉川見他雙眼發亮的樣子,忍不住微笑道:「你感興趣的話到時候你跟我一起去看看,某些隊長們藏了很久的徒弟也是時候出場了。這些新人在一年以後,或許會成為我們最強力的對手。」
兩人隨意聊著,很快就到了酒店,劉川打電話叫李想下來,然後又開車去接秦夜。
秦夜今天依舊是一身簡單幹練的裝扮,雖然是冬天,可他並沒有穿羽絨服,他更喜歡有質感又好看的大衣。
及膝的長大衣搭配修身長褲,襯得他身材筆挺修長,腳上穿著皮靴,走路的時候踩得積雪咯吱咯吱作響,雙手塞在大衣口袋裡,臉上的表情冷冷淡淡,從骨子裡透出來的驕傲讓這個男人顯得極有氣勢。
哪怕他身上沒帶一分錢,就這樣挺直脊背走進高端品牌的專賣店,估計也能唬住不少售貨員。
李想見到秦夜的那一刻,一雙眼睛就挪不動了,一直看著他從酒店門口走到車旁,然後就積極地下車幫他開門,熱情又殷勤的模樣,簡直就跟狗腿保鏢似的。
劉川從後視鏡裡看李想笑得如此燦爛,忍不住湊到吳澤文的耳邊玩笑道:「李想果然是腦殘粉。」
吳澤文表示贊同地點了點頭。
李想把秦夜請到車上,這才小跑著自己也上了車,兩個人一起坐在後座,李想笑著說:「好久不見啊秦夜,你在國外玩得還好嗎?」
秦夜說:「還好。」
李想接著問:「有沒有去我跟你說過的那些景點看看?你有拍照片嗎?」
秦夜淡淡地說:「去看了,照片倒是沒拍。」
他每次一拍照片就臉色僵硬得如同雕像,這也是他當初在長安戰隊的時候不愛跟楊劍一起去拍廣告的原因。
劉川發動了車子,說:「我們先去吃飯,大冷天的,吃火鍋如何?」
李想說:「我沒意見。」
秦夜說:「隨便。」
吳澤文也用目光表示沒意見,劉川便開著車把三人帶到了一家熟悉的火鍋店。
這時間火鍋店的人並不多,四人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劉川和吳澤文坐在一排,李想和秦夜坐一排。為了照顧大家的口味,劉川叫了份鴛鴦鍋底,秦夜和李想都挺能吃辣,吳澤文更喜歡清淡,劉川便陪著吳澤文吃口味清淡的海鮮鍋底。
四個人很愉快地把火鍋轉了九十度,麻辣湯底對準李想和秦夜,海鮮湯底對準劉川和吳澤文。
這家店的羊肉、牛肉都很鮮,切成了薄片,放在沸騰的鍋裡涮一涮就可以吃。大冬天跟好友聚在一起,吃著熱騰騰的火鍋,倒是一種難得的享受。
李想很積極地給秦夜煮東西,煮完之後放在他的盤子裡,秦夜完全不需要動手,光是吃就可以了。秦夜也樂得清閒,謝了李想一聲,便心安理得地吃著他煮的東西。
劉川見吳澤文的眼鏡被騰騰熱氣給蒙住了,忍不住道:「你想吃什麼,我給你煮吧。」
說罷也學著李想的樣子,煮了一堆東西在海鮮湯裡,熟了之後就舀出來給吳澤文吃,吳澤文不用自己湊過去煮,眼鏡也就不會被熱氣蒙住,心情很好地吃著劉川不斷遞過來的食物。
四個人氣氛融洽地吃火鍋,劉川和李想師徒兩個很積極地照顧著身邊的人,那一刻,他們都沒發現這樣的相處模式有什麼問題,李想只覺得照顧秦夜對他來說是一種榮幸,劉川卻覺得給吳澤文煮東西是應該的,畢竟澤文戴著眼鏡不方便……
師徒倆忙前忙後地煮東西,秦夜和吳澤文則一邊吃一邊聊天。
秦夜說:「昨天的高校聯賽我來現場看了,澤文你的打法是融合了張書平和蘇世輪的兩種風格對吧?」
吳澤文點了點頭:「我在嘗試從兩種打法中找出一個平衡點,現在還在摸索。」
秦夜讚賞地說:「你這想法倒是不錯,五毒的打法其實也不能局限於保寵和獻祭兩種模式,可以結合起來靈活運用,不過,你經驗方面還是太欠缺了,當時鍵盤出問題,你應該自己先察覺到的。」
秦夜說話一向直接,吳澤文有些不好意思,認真解釋道:「我之前訓練的時候一直用校隊的鍵盤,換了鍵盤一時沒反應過來,當時只覺得技能老是按不準,還以為是自己的問題。」
「有了這次經驗,你以後就知道了。」秦夜說罷又看了李想一眼,「怎麼調試鍵盤你們都不太會吧?以後讓劉川教你們,你們要打正式的職業聯賽,每次比賽之前,選手都要自己調試鍵盤。」
李想忙插嘴道:「我們以後還是自帶外設入場吧,官方提供的鍵盤容易出問題,真讓人不放心。」
「職業聯賽正規得多,鍵盤都是廠家統一贊助,出問題的概率比較小。」劉川頓了頓,接著說,「不過,你說得也沒錯,職業選手一般都是自帶外設,用順手的鍵盤發揮起來會更加穩定。」
吳澤文問:「那我們戰隊也要買一批新鍵盤吧?」
劉川說:「沒錯,這筆開支不能節省,我們不但要買機械鍵盤和機械滑鼠,而且還要買品質最好的。品質好的鍵盤壽命很長,用個幾年都沒問題……」
四個人一邊慢慢煮東西吃,一邊隨意聊著,吃了一個小時,這才把肚子給填飽。
吃完火鍋,感覺身體也跟著熱了起來,走到外面時雪已經停了,眼看時間還早,劉川便建議道:「要不要順路去一趟故宮?這裡離故宮挺近的。」
秦夜微微皺眉:「故宮?我去年逛過了。」
劉川說:「你是夏天去的吧?冬天下雪之後去看,感覺還是不太一樣的。」
李想這還是第一次來北京,對北京的一些名勝古蹟自然也十分嚮往,聽劉川這麼一說,便贊同地道:「去吧,反正閒著沒事,開幕式晚上才開始,下午這點時間,咱們就四處逛逛好了。」
吳澤文看了劉川一眼,繼續用目光表示沒有意見。
秦夜對上李想期待的眼神,只好點了點頭:「好吧,隨你們。」
一行四人又一起來到了故宮,李想很積極地排隊去買門票,雖然天冷,但畢竟是首都的知名景點,趁著雪天來逛故宮的遊客還是挺多的,不少旅遊團在導遊的帶領下統一行動,各種旅行社的旗子花花綠綠的,看著挺壯觀。
秦夜不喜熱鬧,只站在外面遠遠地看了一眼,果然,銀裝素裹的宮殿看起來氣勢恢宏,跟夏天的景觀很不相同。
周圍有不少遊客在忙著拍照,李想買完票回來,也拿起手機,拉住一個路人女生說:「美女,麻煩給我們拍張照,謝謝!」
李想的笑容非常陽光,給人的第一印象很好,那女生配合地拿過他的手機,問道:「給誰拍啊?」
李想指了指旁邊的幾位:「我們四個,拍一張合影。」
女生看著面前的四人,心底忍不住驚嘆:這四個男生可真是帥啊!雖然風格各不相同,一個陽光、一個冷漠、一個英俊、一個斯文,可每個單獨站出來,可不都是帥哥嗎?四個帥哥組團刷故宮,吸引了周圍不少遊客的視線。
秦夜微微皺了皺眉,他不喜歡拍照,可挨不住李想的熱情,被李想拉過來,他只好繃著臉站在了那裡,如同在站軍姿一樣挺直了脊背。
劉川倒是笑得很愉快,拉著吳澤文過來站好,吳澤文扶了扶眼鏡,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
路人女生舉起手機,按下了快門──
照片裡,站在最左側的秦夜臉色僵硬,皺著眉頭,身體站得跟標杆一樣筆直;他旁邊的李想笑得非常燦爛,
趁機伸出手臂,輕輕環住了秦夜的肩膀;再旁邊的劉川,微微揚著脣角,一副風度翩翩的模樣;劉川的旁邊是吳澤文,臉上沒什麼表情,一雙眼睛卻很認真地看向攝像頭的方向。
他們四人的身後,是白雪覆蓋之下莊嚴肅穆的故宮,還有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
那是他們的第一張合影。
雪停了之後,太陽並沒有出來,室外的溫度似乎比下雪時更低,四人逛了一會兒就準備離開。
從故宮出來後,吳澤文凍得打了個噴嚏,劉川回頭一看,發現這傢伙的耳朵整個都凍紅了,他本來就皮膚白,耳朵被凍紅之後特別明顯,劉川停下腳步,主動把脖子上的圍巾解下來給吳澤文圍上:「來,你圍著吧,小心凍傷。」
吳澤文:「……」
今天出門的時候太匆忙,他忘記戴圍巾了,耳朵凍得都快失去了自覺,劉川把圍巾給他圍上,這讓吳澤文有些驚訝,停下腳步看著劉川,劉川卻笑著幫他戴好了圍巾,順手拍掉他肩上的落雪,低聲說:「看你這麼怕冷,給你戴吧。」
圍巾上還帶著劉川身上的體溫,耳朵被圍巾包住,漸漸地感覺到了一絲熟悉的溫暖。那種溫度慢慢滲透到皮膚、血管,然後流淌著傳遍了全身,吳澤文對上劉川微笑的目光,心底頓時湧起一絲暖意。
喜歡上這個人,真是一點都沒錯。他平時看上去沒心沒肺的,可關鍵時刻總是這麼靠得住,而且還很會關心人。
吳澤文的眼睛清澈明亮,抬頭認真地看著劉川,劉川被他看得反倒是心虛起來,摸了摸鼻子,說:「咳,走吧。」
吳澤文心情很好地跟上了他。
劉川開車帶三人一起來到了TGA大獎賽的開幕式會場。
這是北京最大的一個場館,可以容納數十萬觀眾。
TGA大獎賽因為是綜合性的賽事,參與人數非常多,這個比賽辦了很多年,組織方經驗豐富,現場倒是秩序井然。這項賽事匯聚了很多電競領域的高手,有星際、魔獸、LOL等享譽國際的競技遊戲,還有武林、神跡之類的大型RPG遊戲──綜合性的賽事,頗有八方高手齊聚一堂的壯觀景象。
劉川和秦夜都是武林電競圈的頂級大神,為免沿路撞上記者被攔住,徐曉琪直接出來帶他們從另一個工作人員出入的側門入場,有認識的記者,躲開別的記者倒是很方便。
四人一起到VIP觀眾席坐下,旁邊過道裡走過來一個皮膚偏黑、容貌英俊的男人,那人銳利的目光在劉川的臉上停了片刻,似乎有些驚訝,劉川當時正跟李想說話,並沒有發現他,吳澤文卻敏感地察覺到了,輕輕捅了捅劉川的胳膊,輕聲說:「有人看你,是不是認識的人?」
劉川回頭,驀然撞進了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眸裡。
劉川愣了愣,主動站了起來,微笑著朝他走過去:「巧啊,這不是貓神嗎?」
李滄雨:「……」
來者正是老貓,曾經神跡FTD戰隊的隊長,現在是網通區滄瀾戰隊的隊長。
劉川繼續微笑著說:「我倆還真是跟TGA有緣,上次見面也是在TGA大獎賽吧?」
李滄雨也微微笑了笑,說:「你來看開幕式?」
劉川點頭:「無聊來看看。」
李滄雨說:「你先忙,我過去那邊見幾個朋友。」
劉川擺了擺手:「再會。」
今天開幕式之後,就有神跡這個遊戲的小組賽,李滄雨顯然是來看他以前的老朋友的,他雖然帶隊轉移到武林這邊,可畢竟曾經是神跡圈的大神,他的身後自然也有很多放不下的朋友。
李滄雨走後,劉川回到座位上,秦夜疑惑地問道:「這人就是傳說中的貓神?」
劉川笑道:「沒錯,據說爆發手速有600APM的閃電貓,我在競技場曾經跟他交過手,果然名不虛傳。
三年前在TGA大獎賽上跟他有過一面之緣,沒想到這次又見到他。」
秦夜點了點頭,沉默片刻,又說:「不知道老肖他們會不會來?」
劉川說:「應該不會,他們對這種開幕式、閉幕式之類的一向沒興趣,不過明天就不一定了,明天開始武林那邊也要進行小組賽,我看了一下賽程表,這次分組把七星草和落花辭分到A組了,老肖和小葉明天肯定會到場。」
秦夜其實只是不想遇到老熟人,他剛剛退役,遇到那些人免不了又要解釋一番,反倒尷尬。
好在老貓走了之後,他們倒沒再遇到熟人,開幕式很快就開始了,無非是一些節目表演,今年還增加了不少角色扮演的小劇場,四個人坐在臺下看得津津有味,看完之後已經快九點了,秦夜次日早上還要趕飛機去西安,劉川便開車送他回了酒店,然後把李想和澤文依次送了回去。
吳澤文回家之後,媽媽馮丹正在廚房煮宵夜,聽到門響便走了出來,微笑著說:「兒子回來啦?」
吳澤文「嗯」了一聲,俯身在玄關處換鞋。
馮丹看著兒子脖子上圍著的那條圍巾,忍不住道:「你新買的圍巾嗎?」
「……」吳澤文這才想起自己忘記把圍巾還給劉川了,忙解釋說,「是朋友的。」
馮丹微笑著看兒子:「朋友的圍巾給你戴啊?你們關係很不錯吧?」
「呃……很、很好的朋友。」吳澤文心虛地看了媽媽一眼,「……我先去洗澡。」
說罷就迅速回到屋裡,把劉川的圍巾給解了下來。
馮丹看著兒子慌不擇路的背影,微微笑了笑,轉身進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