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的水牢,潮溼的空氣裡摻雜著濃郁的血腥味兒,俞柯僅著一身破爛的中衣,兩隻手掌分別被鏽跡斑斑的鐵釘洞穿。鮮紅的血液時不時地掉落,砸入刺骨的冰水中,濺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鐵釘另一端連接的玄鐵鍊被死死釘進了兩邊的黑石牆壁,牆壁上還卡著一排鉤子,之上掛滿了猶帶血跡的刑具。
再看他的樣子,簡直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及腰的長髮呈灰白之色,大半張臉被凝結的血塊糊住,完全看不清本來模樣。胸前背後的傷痕更是縱橫交錯,有新有舊,有的甚至可以看到外翻的白肉。
不過最嚴重的傷卻不是這些。
兩條青金鍊子分別穿透了他的肺葉,一直垂進水底,有鍊子墜著,每次呼吸都能感覺到讓人窒息的痛楚,每間隔一段時間他都會抑制不住吐出一口鮮血,也就造成了這地牢裡的血腥味兒經久不散。
俞柯已經被廢除了渾身的修為,此時只靠著一具凡人的肉體在苦苦支撐,若是沒有宋祁淵吊著他的命,怕是早就魂歸西天了。
腳下的水流開始波動,緩緩從中間分了開來,一雙繡著流雲暗紋的乾淨白靴出現在他的視線當中, 纖塵不染。與他被鐵釘穿透釘死在地上的慘白腳掌形成鮮明對比。
「痛苦嗎?」
來人一襲白衣,沒有束冠,烏髮只堪堪用一根玉簪綰起來,面貌清俊非常,赫然是笑得一臉和善的宋祁淵。
「……」見俞柯沉默不語,宋祁淵眸色轉深,狠聲道。
「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那麼痛快,你賦予我的痛苦我定會加倍償還。」】
敲完這段字,完美卡在宋祁淵出場的這個點兒,我長呼出一口氣,很不厚道地笑了。
關了小黑屋碼字軟件,打開QQ群裡的坑神陸戰隊,五指快速敲擊,輸入暢快淋漓的一段字。
【俞小柯:哈哈哈,我終於要把自己寫死了![大笑][摳鼻][大笑][再見]】
【網癮少雄:……老攻你真要把自己寫死?】
【網綠宇哥:講真服你的腦洞。】
【毒糖:你這純屬是吃屎吃多了,淡得難受。】
【唐景天:可以,這很俞柯。】
【歸舍:可以,這很俞柯。】
……
看著滿屏的「可以,這很俞柯。」我扒著椅子笑成一團。
一想到接下來就是主角兒子的復仇反擊,我就超級高興,這文裡的反派本來不是用的我的名字,只因為當初碼大綱的時候感覺這個人物實在是酷炫狂霸跩,一直走在牛逼金字塔的最頂端,耀眼奪目。
就這樣,為了爽爽的代入感,我就自動把自己的名字用了上去,以至於每次碼起字來渾身舒爽。
但反派向來是用來虐主角的,看著自己手下的寶貝兒子因為走劇情接連不斷地被自己虐,時間一長我這心裡就過不去。
如今終於寫到他的大反擊,我高興得就差沒砸鍵盤了!
結果笑著笑著突然覺得呼吸困難,胸口處傳來陣陣絞痛。
臥槽!完蛋了,心情太激動了!
我捂住胸口,緩緩調節著自己的呼吸,向前伸手摸索桌子上放著的藥瓶,抓進手裡。
心臟的痛楚越來越大,眼前發暈,我發狠咬住下嘴唇,擰開藥瓶蓋兒往手裡倒。
空的……
我日!!!
突然想起來這幾天一直把自己關在家裡碼字,藥早就吃完了,一直沒買新的。
心臟疼得麻木,手腳開始發軟,眼前的場景越來越花,電腦從一個變成兩個,整個屋子彷彿都在晃動。
然後我兩眼一翻,乾脆利落地暈了過去。
※
我昏迷的時間並不長,確切來說我是被疼醒的。
科學研究表明疼痛分十二個等級,女人生孩子的時候為滿級,相當於男人的蛋蛋被連續踢六十下。
我想要說的是我現在的感覺絕對是渾身長滿了蛋蛋,並且每個都被踢了六十下!
疼疼疼死老子了!
疼得我齜牙咧嘴,身上一陣冷一陣熱,上下牙直打顫兒。
難道我心臟病的病根兒轉移了?
眼皮子上像是被膠水糊住了似的,難受得不得了。吸一口氣,濃重的血腥味兒和鹹腥的臭水味兒忙不迭往鼻腔裡塞,噁心得我張嘴就嘔出了一口不知名液體。
然後瞬間感覺身體被掏空……
將要窒息的緊迫感讓我清醒,我深吸一口氣,打算睜開眼睛,看看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放心,我不會讓你死得這麼痛快,你賦予我的痛苦我定會加倍償還。」
??!!!
勉強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糊在眼皮上的東西乾巴巴的很噁心。手掌、腳掌和胸腔部分撕裂般地疼,我咬緊牙齒盡量抬高頭,把視線和身前的人對上。
白底藏藍邊的外袍,弧度完美的下巴,被玉簪束起的髮,清俊的眉眼和……想要把我扒皮抽筋的冰冷眼神。
不是宋祁淵又是誰?
我狠狠嚥了口帶血的唾沫,支起腦袋左右看了兩眼,頓時心如死灰。
水牢、刑具、慘不忍睹的反派和即將反擊的主角,情況一目了然。
我他媽穿越了,穿到了自己寫的小說裡。而且還不是酷炫狂霸跩的前半段,而是要被主角虐死的後半段。
我這是造的什麼孽啊?
再次看向自家主角兒子冷硬的面孔,我垂下頭閉上眼睛,生無可戀。
誰知剛閉上眼,宋祁淵就有了動作,他靠得更近了,伸出手精準無誤地捏住了我的下巴,硬生生板著我的頭抬得和他平齊,漆黑的瞳孔深處彷彿燃燒著驚人的怒火。
「俞柯,你為什麼要滅我滿門?」
呃……我也不知道啊,這這這只是我的設定啊!當初為了讓主角崛起,出於劇情需要必須要給他安排一個悲慘的童年和一個復仇的目標,所以才有了滅滿門這個爛大街的設定。
兒子,我錯了,現在改還來得及嗎?
我望進他的雙眼,發現裡面除了怒火更多的是壓抑不住的孤獨和悲傷,那真真是讓人心酸的慘烈。
我忙別過臉,突然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你還是不說嗎?」
話音未落,突如其來的一陣劇痛,疼得我想大叫出聲,結果一張嘴卻因為下頷骨破碎只能發出嗚嗚的悶聲。
臥槽!老子的下巴!
疼痛刺激了淚腺,本來不愛哭的我清楚地感覺到兩管麵條淚順著髒了吧唧的臉緩緩往下流。
我雙眼含淚地看向宋祁淵,「嗚嗚嗚(下巴都碎了還怎麼回答你的問題!)」
「嗚嗚(宋祁淵!你下手太狠了!)」
宋祁淵冷笑一聲:「不想說就永遠別說了。反正聽到你的聲音也只會讓我覺得噁心。」
我沒有不想說啊喂!
他鬆開我的下巴,伸手扯住穿透我肺葉的青金鍊子,生生往外扯出幾十釐米的距離,逼得我吐出三四口血才作罷。
「俞柯,只要我吊著你的命,你便死不了。」
「滅我滿門, 斷我經脈, 廢我手腳, 瞎我雙眼, 這些種種你給我的折磨, 我定會讓你悉數嘗過來。」
「好好期待吧!」說罷,他再次掃了我一眼,拂袖而去。
牢中的水流自動分開一條路讓他通過,沒有將流雲暗紋的白靴弄髒分毫。
我艱難地喘著氣,五臟六腑翻江倒海地疼。眼睜睜看著水牢的門緩緩關閉,欲哭無淚。
誰能告訴我這個神經病是誰?
還我可愛的主角兒子!
冰冷的水牢裡只剩了我一個人,手腳不能動,口不能言,只剩個腦子還能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我很清楚自己已經穿越了,畢竟現實擺在眼前再怎麼後悔也無法改變。
按照劇情來說就是:我,俞柯,一界叱吒風雲的大魔頭終於落到了正派仙家擎蒼劍派掌門宋祁淵的手裡。
我只想說呵呵呵呵呵……
本以為寫小說可以為所欲為,現在算是得到報應了,總是被作者朋友詛咒的穿書大熱潮也輪上了自己。
但是我的小說沒完結啊??我臨昏迷前只更到了這兒,那剛才的劇情是順其自然產生的嗎?
想起宋祁淵咬牙切齒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的表情,我的內心瞬間不寒而慄。
「咕嚕。」
安靜的水牢被這聲咕嚕打破,尷尬地嚥了口唾沫,我突然意識到了自己除疼痛以外還要忍受磨人的飢餓。
講真的,穿過來之後我才發現自己寫文的時候是多麼地殘忍。
用來呼吸的肺被金屬鍊穿過是種什麼感覺?
手腳被鐵釘洞穿固定是種什麼感覺?
答案只有試過的人才知道。
當初只想著要虐反派,拚命往死裡寫,現在自食惡果。每呼吸一下就疼得直抽氣,血水不要錢地順著傷口和唇角往下流,胃壁表面的黏膜相互摩擦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擠壓得我直犯噁心。
水牢沒有窗戶,看不到日升日落,更別提明白過了多久了。我只知道自己渾渾噩噩地熬著每一分每一秒,一開始的清醒隨著時間的流逝早就消磨得一乾二淨。
石板門被打開的聲音有些模糊,但足夠我聽到,腦子暈得難受,有意識但實在是睜不開眼。
來人並不是宋祁淵,畢竟實力平平的人才不會閒得蛋疼耗費真氣讓水流讓步。他嘩啦嘩啦地踩著水站到了我身邊,語氣不善,就是有點兒虛:「老實點兒跟我走!」
我敏銳地察覺到他語氣中有對我自以為掩飾得很好的害怕,心想可能是俞柯這個反派的可怕,已經讓整個大陸的修真者根深蒂固地記在了腦子裡。
不過大哥你害怕歸害怕,你倒是下手輕點啊!!
這人絕對有毒,他媽的越害怕下手越重!
他本來給我解開鍊子,結果沒扯出來,因為傷口被穿透的時間已經很長,有些肉像是跟鍊子長在了一起。拔了半天,他著急我也著急,最後他竟然直接掏出了腰間的匕首衝著我的手就捅上去了!!!!
我草草草!
下手果斷,直接從我手掌上剜出一圈肉,剜完手剜腳。
我只能嗚嗚地叫喚,但又礙於魔尊的面子不好叫得太大聲,默默地抖成了篩子。
他看了我一眼,眼中閃現出隱隱的佩服和同情,我立刻繃緊面孔裝出高冷隱忍的樣子。
誰承想緊接著他就猛地用力一扯把四根鐵釘全取了下來!端的是毫不留情!!
被卸了桎梏,我實在難以站穩,眼前一花就向前倒,這位盡職盡責兼心狠手辣的弟子趕緊把我攬到了身上,架著我的兩邊胳肢窩向著外邊走。
我疼得完全不想說話.
講真的,你的手要是能別硌著我連著肺的兩條鍊子就更好了……
這個弟子顯然比我矮,我被他這麼架著,腳丫子幾乎拖地,在水牢裡還好,好歹水再怎麼髒,它也是柔和的。一出了水牢,我簡直有種想要自殺的衝動。
堅硬的青石板路面刮著我的腳趾一會兒彎一會兒直,走了一段兒,他累得氣喘吁吁,手上一鬆,我兩隻倒楣的腳丫子瞬間著地。
腳上的血洞本就滴著血,一著陸馬上暈染了一片路面,我自個兒看著就心疼得不得了,疼得肝顫。
這位大兄弟絕對是宋祁淵派來折磨我的吧?我堂堂魔尊雖然現在變成了凡人的身體,但沒準一不小心就能崛起呢?放一個人來拉我,而且還是個弱雞,真的是他的作風嗎?
……好吧,即便是弱雞我也打不過,逃不了。
我倆就這麼一路跟繞迷宮似的轉了七八個路口,走過了漫長的四五條路才瞅見出口。
此時我已經疼得連嗚嗚嗚的聲音都發不出來了,全身的重量完全壓在這位狀似無意但一直都在折磨我的大兄弟身上。邊想著壓死他、壓死他,邊恨自己當初為什麼要把擎蒼派的地下水牢路線寫的這麼複雜?
當初覺得這麼寫可酷了,什麼「幽長昏暗的隧道,將來的人繞得迷糊了去」,什麼「剛過了一個拐角,卻好像來過一次,這麼想著便又見一個相似的拐角……」
寫文什麼的變成真實的世界真是件要命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