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兩年後。
下課鐘響,原本坐在教室後排偷偷傳紙條的同學屁股一坐,擠到簡俊儀身邊。
「怎麼可能!她都有回我訊息啊!」
簡俊儀將自己手上一疊的紙條和對方手上那疊交換──比較不熟的人一律用紙條溝通,不然通訊軟體加太多人,都不知道誰是誰了。
紙條上全都是些蠢問題,浪費自己時間寫這麼多廢話。簡俊儀表情誠懇,語氣卻充滿無奈:「那一看就是敷衍好嗎!動不動就去吃飯、去洗澡、去睡覺,你們根本沒聊什麼內容。」
「有內容啊!她說實習時間太早,她最近都很累,不過實習的小朋友很可愛。她還喜歡小孩哎,真的太優了。」
「……你是不是還怕她太累,載她去實習?」
「對啊,你怎麼知道?」
「沒用。下一位~」
聽他這麼說,同學急了,「可是──啊,對啦!她是處女座的!處女座是不是比較害羞?」
「處女座?處女座眼光超高的啦。」
突然有一道聲音穿插進來,彷彿荒漠甘泉般滋潤簡俊儀被追問到乾枯的心靈。
謝天謝地,下一位同學!幫我說出了我永遠不敢說的話!簡俊儀笑著抬頭,正想頒給來者一個鐵口直斷獎,沒想到一見到救星,就嚇得趕緊把抽屜裡的東西全掃進書包。
「簡俊儀──你跑什麼跑!」
李承慶看他甩上書包就走,直接堵在教室門口。
「我就說,我的機車真的有問題啦,缺車就叫我很爛哎。」
「你不是機車有問題,你就是機車。」李承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小聲道:「設計系的學姐哎,每個都超正的!好不容易約到的!拜託啦,這次揪失敗就沒下次了。」
簡俊儀翻了個白眼,「設計系,還是學姐,是你能Hold的?人家都在酒精馬拉松、裸泳派對,你還在抽鑰匙?」
「什麼是酒精馬拉松?你怎麼知道?」光聽名字就很不妙,李承慶急了。
「你沒加人家小帳,怪誰?」
「那就一起來想厲害一點的活動嘛!衝象山看夜景?貓空喝茶?……不然……汽車旅館唱通宵?」
「我聽不出哪裡厲害。」簡俊儀微蹲,從他的臂彎中落跑。下一堂是通識課,不快點進教室就只剩前面的位子可以坐了。「而且我的機車最近真的怪怪的,要是死在路上,我可能要替人家送一個月的早餐當作賠償。」
李承慶追著他出教室,即使他下一堂是體育課,而體育館在反方向。
「不然去檢查一下你車哪裡怪啊!」
簡俊儀腳下不停,「我牽去看過了,老闆檢查不出來。」
「那我幫你借機車嘛!」
教學大樓近在眼前,雖然很佩服他如此鍥而不捨,簡俊儀還是不得不使出殺手鐧。「車不是問題,問題是我!」
「啊?」
此時,上課鐘響起,李承慶終於意識到自己體育課要遲到的事實。
「我是雙子座,現在水星停滯期就這樣了,水逆期間絕對騎一臺死一臺你信不信!」
李承慶拔腿狂奔,吼聲逐漸遠去,「鬼!才!信!不來就絕交!幹!」
簡俊儀臭著臉進教室。
本來想要在樓下買片烤土司,上課坐在最後面偷吃填肚子的,結果同樣一條路,被人千阻萬攔,落到只能坐第一排。什麼叫水星停滯?這就是!
「蔡以坤。」
「有。」
還點名!
老師點完名,把點名簿一闔,準備開始上課,嚇得坐在講桌前的簡俊儀趕緊舉手,「老師老師!我剛剛去廁所!」
通識課世界史的老師一臉慈祥,說出來的話卻恰恰相反:「沒關係,這學期我們會點三次名,今天才第一次,只要後面兩次都準時到,考試都有過就可以了。」
幹!
簡俊儀還想說什麼,旁邊的男同學就對他使了個眼色。等老師低頭操控電腦時,才低聲說:「下課再跟他說。」
「……謝囉。」
看他終於安靜,男同學打開寫得滿滿的筆記本,內容簡俊儀全都沒印象。
不過這也不奇怪,這位男同學叫做蔡以坤,是資管系的系草,成績還出名得好。可是他最有名的,還是他來無影去無蹤,沒有常跟誰混在一起,考前也不加入考古題群組,聽說也沒參加社團活動,神祕得很。
簡俊儀從來都以最後一排為志業,第一次坐在他旁邊,不由得打量了起來。鼻子挺,眉毛濃,五官深邃,臉上幾乎沒痘痘,大概就是粉刺需要調理一下,嘴唇有死皮扣分,眉毛沒有修掉雜毛也扣分……
蔡以坤突然轉頭,和簡俊儀近距離對上眼。
單眼皮竟然也滿好看的……該死的帥哥!
「什麼事?」
「啊?」
「你要跟我換位子?」
「沒沒沒!沒事沒事!」
對方露出疑惑的表情,轉頭繼續上課。
看來真的太過陷入自己的世界了。簡俊儀反省。他看向投影螢幕,上面的文字就跟蚯蚓一樣扭來扭去,配上老師節奏固定、毫無起伏的語調,他只覺得眼皮越來越重。
「現代所見愛琴海文明留下的遺跡大部分都是白色的,但它吸收了埃及文明多彩鮮豔的風格,其實全都是彩色的,只是在風化和人為破壞之下……」
咚!
教室裡突然陷入寂靜,簡俊儀抬起頭來,一臉羞愧,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經過現代研究,重新將色彩用模擬的方式復原……」
講臺上,老師還是一臉慈祥,繼續講下去。只有坐在簡俊儀旁邊的蔡以坤知道,他下課後再怎麼哀求,老師也不會幫他補登記了……
下課後,老師果然殘忍地拒絕了他的要求,想到被記曠課卻還要再熬一堂課,簡俊儀心灰意冷地下樓買吐司。呲牙裂嘴地咬著吐司回教室,卻發現已經有人等在自己座位旁。
林依婷靠在長條桌的尾端,和她身邊的另一個女生說話,偶爾還會跟更旁邊的蔡以坤說兩句,讓簡俊儀非常驚奇。
發現他回來了,林依婷笑道:「簡俊儀你有這麼餓喔,下一堂就吃午餐了耶。」
「誤無誤嗯嗯嗯(肚子餓沒辦法)。」
嘴巴塞滿吐司,沒人聽得懂他在說什麼,好在礙事的上課鐘聲再度響起,林依婷和她朋友準備回座位,臨走前問:「午餐你要吃什麼?」
「……還沒想好。」終於把嘴裡的吐司吞下去了,簡俊儀這才注意到她身旁的女生有著一頭烏黑秀髮、氣質空靈,身材纖細勻稱,正是自己的菜!他趕緊開口問:「妳們想吃什麼?」
林依婷似乎有話想聊,很快就回道:「宿舍旁邊那間義大利麵店怎麼樣?」
「沒問題。我可以先去占位,總共幾個人?」
「就我們三個。」
聽到她旁邊的天菜竟然也要去,簡俊儀露出自認為最帥氣的笑容,胸有成竹地打包票:「沒問題,交給我。」
待大家都回到座位上,他心滿意足地轉過頭,卻發現蔡以坤正盯著自己看。
儘管不覺得自己長得醜,但他可不認為有帥到連帥哥都會著迷的地步。於是他歪頭問:「怎麼了?」
老師走進教室,蔡以坤看向前方,淡淡地說出讓他笑容瞬間消失的重磅級事實──
「你的嘴角有吐司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