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節錄)
《佛國記》是東晉高僧法顯所撰寫的記述其西行至天竺求取佛教經律文本並且返歸中土的艱難歷程的一部名著。《佛國記》以自己西行的歷程為線索,以西域以及天竺佛教為記述主體,比較全面地記錄了五世紀初中亞、南亞以及東南亞地區的政治、宗教、風俗習慣、經濟狀況以及地理情況。由於作者寫作態度嚴謹,言必依實,所以,極受中外史學界的重視,是研究古代南亞史、中亞史、佛教史、中外關係史以及歷史地理學的不可或缺的歷史文獻。《佛國記》不僅在中國文化史上具有崇高的地位,在世界文化史上它同樣具有重要的歷史地位。法顯不畏艱險、捨身求法的精神,不光鼓舞了歷代的佛教信徒,而且成為中華民族奮鬥精神的一種象徵。為便於讀者諸君閱讀欣賞這本名著,本文分法顯生平簡介、法顯的西行經過、《佛國記》的基本內容、《佛國記》的歷史文化價值以及法顯對中國佛教的貢獻等五個方面,對法顯及其《佛國記》一書作些介紹,然後再對這本《佛國記》釋譯的撰寫情況作些說明。
《佛國記》的基本內容及法顯大師西行的過程
東晉義熙十年(西元四一四年),法顯在京師建康完成了自敘其西行所見的文稿,並且很快在京師流通傳閱。過了兩年,在建康道場寺一位僧人的建議下,法顯對自己所寫書稿作了修改補充。這就是後來以數種書名流傳至今的《佛國記》一書。在此書中,法顯大師較為詳細地敘述了自己與同伴一起,西度流沙、跨越葱嶺,到達天竺的經過。同行者或者中途返回,或者亡故於天竺,或者留住天竺不歸,惟獨法顯以堅強的意志,拖著高齡之軀,經師子國,從海路歸返中土。一部《佛國記》,不僅是法顯西行的艱難歷程的敘述,彌漫於其間的更多的是不惜身命、弘法利生的菩薩精神。依照法顯的行程,可以將《佛國記》分為「由長安西行至沙河」、「西域記遊」、「天竺記遊」、「師子國記遊」以及「海路歸國」五大單元,其中「天竺記遊」為全書主體內容,又可分為四部分。以下我們首先依照上述順序對《佛國記》的主要內容以及法顯西行的過程、法顯路途所見作些概括性介紹,然後對於法顯西行的十位同行者中可以考見的四人之生平略作提示。
第一部分 由長安西行至沙河
法顯在後秦的都城長安停留了若干年,感於當時中土佛教戒律的缺乏,發願西行至天竺求取戒律文本。經過多年籌劃,法顯於後秦姚興弘始元年(西元三九九年)三月間,與慧景、道整、慧應、慧嵬一起,從長安出發踏上了西行的艱難歷程。時年,法顯已經接近六十歲。四月,法顯一行翻越隴山,到達乾歸國夏坐。乾歸國是指十六國時期西秦的國都金城,其故址在今甘肅省蘭州市西。七月底或八月初,法顯一行從乾歸國出發,繼續西行,到達耨檀國。耨檀國是指十六國時期南涼的都城,法顯到達耨檀國時,其國都為西平,即現在青海省西寧市。在耨檀國停留不久,法顯一行翻越養樓山,到達張掖鎮。後秦姚興弘始二年(西元四○○年),因張掖一帶大亂,法顯等一直停留在張掖鎮,並且在張掖鎮度過了離開長安的第二次夏坐。在張掖鎮,法顯遇到智嚴、慧簡、僧紹、寶雲、僧景等同契,後結伴西行求法。西行隊伍已達十人。七月底或八月初,法顯等由張掖前進至敦煌,停留一月有餘。後來得到敦煌太守李暠的資助,並隨同使者一起前行度過沙河。(下略)
《佛國記》與中外交通史研究
佛教傳入中土這一重大歷史事件的確切初始,儘管已經無法確定,但有一點卻是明確的,即其傳播的途徑的雙向性。第一個向度是「東來」,其傳法主體或者為天竺僧人,或者為很早就信奉佛教的西域國家之僧侶。作為外來文化的佛教之所以能夠在中國立足,並走向「中國化」的道路,這兩類人是立了首功的。可以說,佛教在中土的流傳是經歷了一個由外國僑民羣體再到中土人士的發展過程。伴隨著這一過程的是由民間到上層貴族的提升與拓展。而隨著佛教在中土的逐漸深入人心,被動地由外國僧人灌輸的方式已經不能滿足中土佛教信仰者的迫切需要了。在此情形下,中土人士西行求法運動便應運而生。這便是佛教東漸之中的「西取」向度。法顯就是這一西行求法運動中最傑出的一員,而《佛國記》便是西行求法活動中所遺留給人類的為數不多的奇葩。正因為如此,《佛國記》是中外文化交流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的著作,對於中外文化交流史之研究具有非同尋常的意義和價值。正如近代學者方豪所言:「法顯之功績不僅在譯經及弘宣教旨,其所記歷程雖僅九千五百餘言 ,然精確簡明,包括往返西域歷程及航海經驗,尤為今日研究中西交通史及中亞中古史地者必需之參考資料。」
古代文化的傳播與當時的交通情形密切相關。中國古代與印度之間的交通究竟始於何時,現在已經很難確定了。但可以肯定,古代印度與西域即我國新疆地區交通極早。西元前五世紀波斯阿赫曼尼德朝佔領粟特、巴克特里亞和旁遮普,曾經多次向葱嶺以東地區派出商隊,商隊之中就有印度商人。到西元前三世紀,在阿育王統治下的孔雀王朝,雙方的往來已經完全確立。隨著張騫出使西域的成功,西漢政府建立了直接與西域溝通的管道。自從張騫開通西域之後,經由中亞的道路成了中國與外界交往的主要通途,中亞也就成了聯結中國與南亞、西亞以及歐洲的最重要的紐帶。中土從陸路西行求法的僧人大都取道此途,法顯也是如此。此外,從陸路通往印度的道路還有第二條,即由今日之四川經由雲南,進入緬甸,然後抵達印度。這一條線路的開通要早於張騫出使西域的時間,因為張騫在大夏(今日阿富汗)時曾經見到過邛地(四川西昌附近)出產的竹杖以及蜀布。大夏人告訴張騫,這些是從印度得來的。西元三世紀初,有一批蜀地僧人曾經通過這一條道路到達印度。古代中國與印度之間第三條交通路線是(下略)
第一部分 由長安西行至沙河
【題 解】在這一部分中,法顯敘述了從長安出發直到跨越沙河的全過程。法顯因感於中土律藏的殘缺,於後秦弘始元年,也就是西元三九九年三月間,與慧景、道整、慧應、慧嵬等四人一起,從長安出發踏上西行求法的漫長行程。同年四月,法顯一行五人抵達乾歸國,並在此國夏坐。八、九月間,復到達耨檀國。這兩國即東晉十六國時期的西秦和南涼。
後來,法顯等又從耨檀國翻越養樓山而到達張掖。適逢戰亂,法顯等人應張掖王之請而暫留於此地。在張掖鎮,法顯幸遇智嚴、慧簡、僧紹、寶雲、僧景等五位志同道合者。這樣,西行的隊伍擴大為十人。後來,法顯、智嚴等十人得到敦煌太守的資助得以繼續西行,渡過沙河。
此段行程,歷時兩年有餘。法顯分別在乾歸國、張掖鎮兩次度過夏坐。這段行程中,最為危險的是渡過沙河,其中之險惡,非親臨其境,難於盡知。法顯之描述,可以使我們略窺一二。
從長安出發
法顯昔在長安1,慨律藏2殘缺。於是,遂以弘始二年3,歲在己亥,與慧景、道整、慧應、慧嵬4等同契5,至天竺6尋求戒律7。
【章 旨】此章說明了法顯西行求法的動機及時間。法顯感於當時中土佛教律藏的殘缺,發心前往中天竺尋找戒律文本。西元三九九年,法顯與慧景、道整、慧應、慧嵬等結伴,從長安出發西行求法。
【注 釋】1長安 中國四大古都之一,即現在的陝西省西安市西北。先後有十一個朝代在此建都。西漢、新(王莽)、東漢(獻帝初)、西晉、前趙、前秦、後秦等都曾定都於此。法顯從長安啟程之時,正當後秦(西元三八四~四一七年)姚興統治時期(西元三九四~四一六年)。長安不僅是當時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而且是當時的佛教傳播中心。前秦、後秦的統治者苻堅、姚興都崇信佛教,道安大師和鳩摩羅什等先後至長安弘揚佛教,在當時影響甚巨。法顯離開長安的時候,正是道安大師圓寂而羅什仍舊滯留於涼州之時,長安佛教實際上處於兩次鼎盛期的間隙。2律藏 意譯為「毗奈耶藏」(Vinayapitaka),為佛教有關戒律的典籍之總匯。「藏」的原意指盛放物品的竹篋,佛教藉其專指佛典的總匯。佛教典籍總稱「三藏」,即經藏、律藏、論藏三大類。3弘始二年 今傳世諸本均寫作此年,但據章巽先生考證(《法顯傳校注》,頁二,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九八五年二月版),應將「弘始二年」改為「弘始元年」。「弘始」為後秦姚興的年號。據《出三藏記集》卷一五、《高僧傳》卷三、《歷代三寶記》卷七、《大唐內典錄》卷三、《古今譯經圖記》卷二、《開元釋教錄》卷三等記載,法顯是於東晉隆安三年自長安西行的。東晉隆安三年相當於後秦弘始元年。而此年即西元三九九年,其年剛好為己亥歲,正符合法顯的記載,因此,章巽之說是正確的。4慧景道整慧應慧嵬 從長安與法顯一同西行者共四人,據《佛國記》下文所述,慧景死於小雪山,道整留在了巴連弗邑,慧應死於弗樓沙國的佛缽寺,慧嵬於焉夷國返回高昌求取川資,未能再隨法顯西行。另外,據慧皎《高僧傳》卷一一〈釋慧嵬傳〉載,慧嵬「以晉隆安三年,與法顯俱遊西域,不知所終。」難於確知其是否重歸中土。5同契 指志趣投合者。6天竺 我國古代對印度半島的稱呼。「天竺」一名最初見於《後漢書‧西域傳》,為伊朗語Hindu或Hinduka的譯音,歷經很早就信奉傳播佛教的安息、康居等地僧人傳入我國。古人最早稱印度為「身毒」,此係張騫在大夏從大月氏人得知的稱呼,見於《史記‧大宛列傳》及《史記‧西南夷列傳》。而今日習用的「印度」一語是唐代玄奘法師所譯出確定的。7戒律 梵文Sila與Vinaya的意譯,前者即「尸羅」、「戒」,後者即「毗奈耶」、「律」。防非止惡為「戒」,調伏心性和行為稱為「律」。戒律是對於佛教徒應該做的和不能做的行為所作的規定,前一部分為「作持戒」,後者為「止持戒」。
【語 譯】法顯從前在長安時,感嘆傳入中土的佛教律藏殘缺不全。於是,在後秦弘始元年,即西元三九九年,與慧景、道整、慧應、慧嵬等志同道合者一起,發心前往天竺尋求戒律。
乾歸國
初,發跡長安。度隴1,至乾歸國2夏坐3。
【章 旨】此章簡單敘述從長安出發向西到達乾歸國的經過。乾歸國即東晉十六國時期的西秦。
【注 釋】1隴 隴山的簡稱,又稱「隴坻」和「隴坂」。位於六盤山南段,今陝西省隴縣西北,延伸於陝、甘邊境,是古代經由今甘肅、新疆通往中亞、近東以及印度次大陸的要隘。2乾歸國 指東晉時十六國中西秦(西元三八五~四三一年)統治者乞伏乾歸所建立的西秦國的都城金城(位於今甘肅省蘭州市西)。據《資治通鑑》卷一○七和卷一一一的記載,乞伏乾歸之兄乞伏歸仁原居苑川(今甘肅省榆中縣),稱苑川王。西元三八八年九月乞伏乾歸遷都金城,西元四○○年正月又遷回苑川。法顯路經乾歸國為西元三九九年,此時,西秦都城尚在金城。3夏坐 印度佛教徒於每年雨季時於室內坐禪靜修,也稱為安居、坐夏、坐臘。安居期大約三個月,起始日稱之為「結夏」、「入安居」,結束時稱之為「解夏」、「解安居」。坐夏期間,不允許僧人外出,而且須與僧眾和合共居。一俟「解夏」,僧人的出家年齡即可增長一歲,這就是夏坐亦被稱為「坐臘」的原由。印度的雨季大致在五月十六日至七月十五日之間。而據玄奘在《大唐西域記》卷二的說法,印度佛教徒的安居期也有「前三月」和「後三月」兩種做法。「前三月」即五月十六日至八月十五日,「後三月」即六月十六日至九月十五日。中國及日本佛教則以四月十六日至七月十五日為安居期。
【語 譯】當初,我們從長安出發,翻越隴山,到達乾歸國夏坐。
耨檀國
夏坐訖,前行至耨檀國1。
【章 旨】法顯在乾歸國結夏,又前行至耨檀國。
【注 釋】1耨檀國 「耨」或作「褥」、「 」,《晉書載記》卷二六作「傉」。「褥」、「 」、「傉」三字均為同音通用。此處的「耨檀國」指東晉十六國時期的南涼(西元三九七~四一四年)的都城西平(今青海省西寧市)。據《晉書‧安帝紀》及《資治通鑑》卷一一一記載,西元三九九年八月禿髮鳥孤墜馬染病而死,其弟利鹿孤即位。西元三九九年七月,法顯在西秦國夏坐結束到達此地之時,利鹿孤剛剛繼位。而利鹿孤於西元四○二年死後,耨檀方始繼位。為什麼法顯不稱利鹿孤國而稱耨檀國呢?似乎難有確解。依照史學界的通行解釋,利鹿孤在位時,其弟耨檀實際執掌南涼政權。因此,法顯稱呼此國為「耨檀國」。此說可以參考。
【語 譯】在乾歸國的夏坐結束之後,我們又向前進發,到達耨檀國。
張掖鎮
度養樓山1,至張掖鎮2。張掖大亂3,道路不通。張掖王殷勤4,遂留,為作檀越5。於是與智嚴、慧簡、僧紹、寶雲、僧景6等相遇,欣於同志,便共夏坐7。
【章 旨】此章敘述由耨檀國翻越養樓山而到達張掖的經過。適逢戰亂,法顯等人應張掖王之請而暫留於此地。尤其重要的是,法顯幸遇智嚴等五位志同道合者,並與他們一起夏坐。這五人後來都加入了西行求法的隊伍,與法顯一起前往天竺。
【注 釋】1養樓山 章巽據《水經‧河水注》認為,養樓山即養女山,位於今青海省西寧市以北、大通河以南一帶,從西平至張掖正好須取道於此。2張掖鎮 法顯於此處所說的「張掖鎮」指的是永平縣。據《晉書‧地理志》說,永平縣為張掖郡郡治所在。《元和郡縣圖志》卷四○說永平縣「本漢觻得縣,屬張掖郡。本匈奴觻得王所居,因以名之。」《太平寰宇記》卷一五二說,得故址在張掖縣(今甘肅省張掖縣)西北四十里。3張掖大亂 張掖本為後涼(西元三八六~四○三年)統治者呂光屬地,東晉隆安二年(西元三九八年)六月被段業所取。第二年二月,段業即涼王位於張掖。法顯途經張掖為西元四○○年四月之前,此地之統治者即是段業。當時段業內外交困。外有後涼於西元三九九年四月圍攻張掖,直至西元四○○年六月方纔解張掖之圍。內有敦煌太守李暠謀求獨立,段業派索嗣率兵五百接替敦煌太守職務,李暠拒不執行,並派兵大敗索嗣,時為西元四○○年四月。法顯所言「張掖大亂,道路不通」,正是對張掖當時形勢的確切描述。西元四○一年五月,段業被沮渠蒙遜所殺。4張掖王殷勤 此處多數版本寫作「張掖王殷勤」,少數版本寫作「張掖王改業」、「張掖王臤業」。日本學者足立喜六在《法顯傳考證》說,「殷勤」應該校改為「段業」。中國學者大多數從之。其實,從上下文之文意看,「殷勤」更為恰切。此句應該理解為,張掖王殷勤供養,法顯於是決定暫時滯留張掖。5檀越 梵文Dànapati的音譯,意譯為「施主」。佛教中將向寺廟、僧眾施捨財物者尊稱為「施主」。6智嚴慧簡僧紹寶雲僧景 此五人後隨法顯西行。其中,智嚴、慧簡在焉夷國返回高昌尋求川資,未能再隨法顯西行。據《出三藏記集》卷一五記載:智嚴後來又「進到罽賓,遇禪師佛馱跋陀羅」諮受禪法,遂懇請佛陀跋陀羅東行至中土。僧紹後來隨胡道人向罽賓,寶雲、僧景則後來由弗樓沙國返回。7夏坐 此次夏坐為法顯離開長安後的第二次夏坐,時為西元四○○年。
【語 譯】在耨檀國停留未久,我們又翻越養樓山,到達張掖郡的治所永平縣。適逢張掖戰亂,向前行進的道路不通。張掖王段業殷勤地接待了我們,親自作為檀越為我們提供供養,並懇切地挽留我們住錫於此。我最後答應暫時住於此鎮。在此鎮,遇到了智嚴、慧簡、僧紹、寶雲、僧景等同道,大家都非常高興,便一起在此地結夏安居。
燉 煌
夏坐訖,復進到燉煌1,有塞2東西可八十里,南北四十里,共停一月餘日。法顯等五人隨使3先發,復與寶雲等別。敦煌太守李浩4供給。
【章 旨】法顯於西元四○○年七、八月間由張掖至敦煌,停留一月有餘。後來得到敦煌太守李暠的資助,法顯等五人隨同使者一起前行。
【注 釋】1燉煌 即燉煌郡,治所在敦煌縣,故址位於今甘肅省敦煌縣西邊黨河的西岸。此地為內地通往西域的門戶。2塞 建於邊境要地之處的城郭牆塹,屬於軍事設施。自西元前二世紀末西漢漢武帝時起,敦煌地區就開始有了障塞。3隨使 關於此處法顯所說的使者,有兩種說法:一說為敦煌太守李暠所派遣,一說為北涼王段業所派遣。不知孰是?4李浩 即李暠。敦煌太守李暠為唐高祖李淵七世祖,唐代人避諱,改「暠」為「浩」。李暠於西元四○○年十一月自立為涼公,史稱西涼(西元四○○~四二一年)。法顯至敦煌之時,李暠仍為太守,故法顯稱其為「敦煌太守」。
【語 譯】夏坐結束後,我們一起前行到達敦煌。敦煌建有障塞,東西綿延八十里,南北長達四十里。我們在此地總共停留了一月有餘。後來,我們與寶雲等告別,一行五人隨同使者先行出發西行。敦煌太守李暠為我們提供了前行的費用和物資。
度沙河
度沙河1。沙河中多有惡鬼、熱風2,遇則皆死,無一全者。上無飛鳥,下無走獸,徧望極目,欲求度處,則莫知所擬,唯以死人枯骨為標幟3耳。
【章 旨】此章描寫西度沙河的可怖情景,文字簡要而極為傳神。
【注 釋】1沙河 指敦煌以西至鄯善國之間的沙漠地帶,「沙河」可能是比喻之詞。《漢書‧地理志》、《漢書‧西域傳》、《三國志‧東夷傳注》分別稱之為「白龍堆沙」、「白龍堆」、「三隴沙」。季羨林等則認為是指塔克拉馬干沙漠(《大唐西域記校注》,頁一○三一)。2惡鬼熱風 這是法顯等人對沙漠風暴的誇飾性說法。或者,也可能有當地的傳說作依據。玄奘在《大唐西域記》卷一二中有類似記載:「風起則人畜昏迷,因以成病。時聞歌嘯,或聞號哭,視聽之間,怳然不知所至。由此屢有喪亡,蓋鬼魅之所致也。」3唯以死人枯骨句 因為沙漠之中既無固定的道路,又難於找尋辨別路徑的標誌,所以,來往行人將屍骨聚攏在一起作為路標。《大唐西域記》卷一二說:「沙則流漫,聚散隨風,人行無迹,遂多迷路。四遠茫茫,莫知所指,是以往來聚遺骸以記之。」可見,這種路標很可能是路人有意為之的。
【語 譯】我們起程度越沙河。沙河之中經常有惡鬼橫行,熱風肆虐。行人若不幸遇到,便必死無疑,無一能夠幸免。沙漠之中,天空無有飛鳥,地上無有走獸。極目四望,想要尋找走出去的路徑,卻根本不知道有什麼東西可以參照。只有以近處堆起的死人枯骨,姑且作為我們可以行路的標記而已。
【研 析】這一部分是全篇的開頭,最可注意的有以下數項:
一、法顯西行的背景和動機。從社會歷史背景而言,法顯西行是在中國南北分裂、社會動盪的背景下進行的。特別是,法顯將要經過的道路因戰爭而阻隔不通。在戰亂之中,僧人的供養相對較為缺乏。法顯於此時西行,困難和危險可想而知。但當時的中土佛教經、律文本的殘缺不全,極大地制約了中國佛教的發展。法顯由此所感受到的危機和責任感,使得法顯不畏艱難,置個人生命於不顧,毅然決定西行求法。這種勇氣和大無畏的精神,即便是在今日也是值得人們欽佩和學習的。
二、法顯西行時的同伴。先後加入法顯西行隊伍的,共十人。與法顯一起從長安出發的有慧景、道整、慧應、慧嵬四人,智嚴、慧簡、僧紹、寶雲、僧景等五位在張掖鎮加入,慧達在下文方纔出現,法顯未交代其從何時加入。十一人的西行隊伍,最終只有法顯一人完成全程回國。
三、從敦煌西行度沙河,法顯等人遭受了生與死的考驗。這一段路程,從古到今,都是無人區,不知吞噬了多少人的生命。法顯所說「欲求度處,則莫知所擬,唯以死人枯骨為標幟耳」,相當傳神地道出了此地的險惡與陰森。需要仔細揣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