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這一次,他們以更快的速度闖到了毗濕奴這關前,原因是杜景的一句提議。
「水沒有補給。」杜景搖了一下瓶子,說:「在這裡待得越久,接下來就越容易渴,我建議繼續往前探索,先找水源。」
「我同意。」陸仲宇答道。
大夥兒都沒有意見,於是他們的進度更快了,只在第一個安全屋中休息了半小時。
「我建議你們還是休息夠了再出發。」洪侯的聲音陰惻惻說。
周洛陽答道:「我們沒有破壞規則,對不對?」
洪侯沒有再吭聲了。
而就在離開橫梁蹺蹺板那關前,當阮松通過隧道要離開時,周洛陽馬上扣住他的腳踝,把他從隧道裡直接拖了回來──「想去哪兒?」周洛陽問。
他並不執著於阻止阮松去送死,然而這傢伙一旦被切斷腿,陸仲宇就要救他並帶著他走,這會讓他們損失一個人的行動力。在杜景的再次刻意安排之下,阮松前面是陸仲宇,後面是周洛陽,這下他完全逃不掉。
抵達毗濕奴神廟後,杜景使用了暴力拷問。
「不要又打他!」昆終於忍無可忍了,他向來是文明人,對杜景的暴力行為簡直無法忍受。
「告訴我們。」杜景說:「另一條路有什麼。」
阮松這次沒有堅持,也許與前一次受傷時相比,此時他的心境已有不同,最後他說出了高棉文字的祕密。
「這不是個好主意。」周洛陽再一次面臨危機四伏、充滿機關的隧道。
杜景:「我保證,不會再讓你碰到這種難題了。」
眾人有驚無險地經過密道,周洛陽手捧黑皮本子打著節拍,耳機裡忽然傳來支配者聲音:「只要你想,你完全可以在這個時候讓他們全部被斬成兩段。」
周洛陽沒有回答,回答了對方也聽不見,但支配者不停地說話,很讓人分心。
支配者又說:「你不想要最後的獎賞嗎?是了,你想盡力救出所有的人。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你把這個比賽想得太簡單了。」
周洛陽被干擾了心神,杜景卻接過打節拍的工作,最終,所有人順利通過。他們再一次抵達濕婆神廟,站在那準備謀殺人命的六隻巨手前。
「我來吧。」小伍說:「每次都是你倆。」
「不。」杜景說:「換個方式。」
杜景背著手,一步走近祭壇,伸出一腳,穩穩踩在石磚上,施加了半個人的重量,接著,他眼望周洛陽。
周洛陽忽然明白了!先前他怎麼就想不到這個辦法?!
杜景向他伸出手,做了個「請」的手勢,周洛陽釋然,也走過去。
「不。」陸仲宇說:「這裡一定有危險。」
他看懂了,說:「如果有危險,你倆應當至少該有一個活著出去。」
「我們不在乎。」周洛陽笑了笑。
「嗯。」杜景漫不經心道:「不在乎。」
「可我在乎。」陸仲宇答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為什麼這一路上,我總感覺你們似乎什麼都知道?算了,不管怎麼樣,我來替你,我是雇傭兵隊長,他是我的戰友,這樣很公平。」
杜景沒有堅持,看了周洛陽一眼,點了點頭。
周洛陽說:「其他人跟我來,咱們走。」
周洛陽把剩下的人帶到了起始平臺邊緣,陸仲宇也背著手,一腳踩上地磚。他與杜景互相對視,紋絲不動。
「不要緊張。」杜景說:「也別走,誰先動,兩個人一起死。」
陸仲宇笑了聲。
木橋降了下來,果然與上一次小伍死時杜景推測的一模一樣,站在地磚上不會有危險,濕婆六手同時砸下的那突如其來的奪命一擊,會在他們腳離開地磚、機關彈回的瞬間。
「其實我挺羨慕你們。」陸仲宇說:「願意同生共死。」
杜景答道:「這是保鏢的職業道德。」
木橋降下,杜景說:「你們先過去。」
周洛陽帶著剩下的人通過吊橋,杜景又道:「你發指令,我們就撤。」
周洛陽:「一、二、三,撤!」
一瞬間,杜景與陸仲宇同時抽身,濕婆六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砸了下來,所有人同時大叫,而陸仲宇與杜景彷彿充滿默契,同時就地朝遠離地磚的方向一記翻滾,堪堪躲開了千鈞一髮的巨響!
陸仲宇抬頭,看著先前自己所站的區域,眼中充滿震驚,杜景卻把他拉了起來,喊道:「快走!」
機會稍縱即逝,木橋只要升上去,機關就再也無法打開了。
周洛陽捏了把汗,木橋持續上升,杜景先衝上橋,然後陸仲宇朝空中一撲,掛在橋上半身懸空,杜景回身一手伸出去,把他拖上了橋。
昆喝道:「當心被夾住!」
木橋距離天花板已不到兩公尺,杜景先是一撲,滾到對面平臺,緊接著陸仲宇也摔了下來。
全員再次平安通過,先是通風口的鍘刀機關,再是濕婆奪命之擊,所有人都滿身汗水,幾近虛脫。抵達安全屋後,一反常態的,洪侯沒有給出任何評價。「你們可以在這裡休息兩個小時。」他說。
眾人紛紛摘下耳機,支配者們出乎意料地保持了沉默。
「喝水吧。」周洛陽說:「現在可以喝了。」
「還有多久?」昆已經失去了耐心,朝阮松說:「地圖拿出來看眼。」
「快抵達最後一關了。」周洛陽說。
「吃點東西,補充體力。」陸仲宇說。
他們分了百香果,杜景嗅了下,說:「最好不要吃,我怕裡面有迷幻劑。」
周洛陽看了眼錶,凡賽堤之眼再次回到了杜景的手腕上,臨近午夜十二點。
兩人對視。
「睡會兒。」杜景說。
安全屋裡亮著刺眼的白熾燈,周洛陽睡不著。
「最後一關還是互相殘殺?」小伍問。
「不知道,也許吧。」昆說:「我覺得要是沒有他倆,我多半闖不過兩關就死了。」他說的「他倆」,明顯是指杜景與周洛陽。
「你們到底是做什麼的?」小伍說:「也太厲害了。」
杜景手指在桌上輕輕敲了下,沉吟道:「來救你們的。」
阮松的臉色瞬間就變了,喃喃道:「怪不得。」
周洛陽使了個眼色,提醒杜景阮松還在場!現在說出身分,就不怕被洪侯監聽嗎?或者……杜景還安排了第四次時間回溯?
安全屋內,所有人一聽杜景說的話,猶如聽見了希望。
「什麼都別說。」杜景說:「等待,耐心等待,聽我的安排。」
十二點,凡賽堤之眼中,指針重合,世界瞬間恢復了一片漆黑。
不會吧!周洛陽只想說,又來一次?!但他忽然發現,杜景手腕上的凡賽堤之眼螢光水滴還亮著,自己沒有回到客房床上,仍然保持著坐姿!
這是怎麼回事?
緊接著,陸仲宇在黑暗裡問:「停電了?」
「時間到了麼?」小伍茫然問道。
沒有回溯!周洛陽起身,險些撞翻了椅子,杜景卻道:「先坐著,不要驚慌。」
昆說:「時間還沒到,咱們只休息了一個小時二十分鐘。」
「停電了。」德安說:「發生了什麼事?」
杜景說:「我的同事開始行動了,小伍,打開你的手電筒。」
小伍震驚了,說:「你知道……」
周洛陽一瞬間明白,黃霆正在外頭,他採取行動了!
「快!」杜景說,所有人馬上有了動作。
小伍亮起手電筒,陸仲宇說:「還有最後一關,我們唯一的路,就是從那裡出去。」
「是的。」杜景說:「外頭會給咱們盡量爭取時間,至少有一個小時,不要驚慌,走。」
杜景推開門,一片靜謐,周洛陽抬頭看,只見所有監視攝影鏡頭上的綠燈全滅了。
「不要妄想做什麼。」周洛陽對阮松說:「別忘了,我還有一件關鍵道具,如果發現你有任何輕舉妄動,第一件事就是殺了你。」所有人帶進來的道具都用過了,唯獨周洛陽沒有,他們都參加過選拔賽,一聽就明白──他有一把槍。
這把槍是決定最後誰活下來,誰死的關鍵。
阮松答道:「你們很厲害,連洪侯都敢算計。」
「我不僅要算計他,還要殺了他。」杜景輕描淡寫道。
眾人快步離開安全屋,抵達最後一個神廟,面前頓時大亮,但這座最終神廟裡沒有電,照明是來自於中央的火盆。
火盆後,則是四面八手、持有法器的創生之神梵天,梵天兩側擺放著印度萬神殿的金箔神像。
「現在是真正的密室逃生了。」杜景戴上墨鏡,審視周圍,說道。
「我們也不知道這裡會有什麼機關。」周洛陽說:「得盡快通過最後一關,我想也許前面有部電梯,給贏家離開用的,咱們可以順著電梯檢修口離開。」
陸仲宇說:「外頭只要一停電,鐵定會派人進來查看。」
「是。」杜景說:「所以盡快。」
「機關和選拔賽是一樣的。」德安推動金箔像,可以滑動。
周洛陽站在梵天面前,雙手合十,面朝這創生萬物之神閉上雙眼,開始祈禱。
「你做什麼?」阮松說。
「希望得到梵天大神,萬物之主的保佑。」周洛陽說。
「不會有用。」阮松說。
「試試。」陸仲宇說:「推動小神像。」
金箔二維神像在牆上投下了影子,大家都玩過這一關,開始推動,周洛陽環顧四周,說:「我聽見機關聲了。」
區別只在於,小尊神像不會滑動回原位,數尊神像最後形成了一個「活人獻祭」的投影。就在神像復位時,眾多神像環繞的中央祭壇露出一個小孔。
然而下一刻,遠處傳來腳步聲,有工作人員前來查看了。小伍打著手電筒,朝祭壇的小孔內部看。
「水。」周洛陽說:「需要足夠的水來開機關,記得選拔賽裡,濕婆背後的鑰匙不?」
可是他們已經沒有足夠的水了,昆問:「要麼回去用玻璃瓶再舀點?」
「來不及了。」杜景說:「外頭有人,衝著咱們來的。」
「這裡要死一個人。」阮松說:「用血來打開機關,看誰願意了。」
杜景做了個「噓」的動作,所有人沉默不語,他們都聽見門外傳來拉動槍械保險栓的聲音。
「再不決定,咱們都要死在這裡。」阮松說。
周洛陽掏出素普的口紅槍,遞給杜景。
一分鐘後。
兩名蒙面雇傭兵各持手槍,緩慢步入梵天神廟,眨眼間,門後杜景與陸仲宇一左一右現身,各箍一人,杜景先是將對方絞住,掀得他撞在牆上!陸仲宇卻沒能制伏另一人,被他掙脫,緊接著那人側肘撞中杜景的腰!
登時槍響,子彈四處飛射,周洛陽與其他人藏身神像後,聽見震耳欲聾的槍響聲裡夾雜著一聲消音槍聲,陸仲宇搶到口紅槍,兩名雇傭兵先後被一招斃命。
更多的人在走廊裡開槍,周洛陽轉身想跑出去,杜景喝道:「別出來!」他與陸仲宇撿起兩名雇傭兵的手槍,各自藏身門後。
槍聲停,兩人同時現身朝外「砰砰」連開數槍,外頭傳來慘叫。
槍聲再響,杜景與陸仲宇再次藏身神廟門後,各自拆卸手中槍枝,調整彈匣。
周洛陽背靠梵天神像,躲在祂的身後不住喘氣,其餘人抱著頭,各自找地方躲藏。
「槍法不錯。」杜景說:「聯合國教的?」
「你也不錯。」陸仲宇冷漠地說:「NBA學的?」
外頭槍聲停,腳步逼近,杜景與陸仲宇又同時從門後現身,砰砰數槍,門外霎時人仰馬翻。
周洛陽探頭看了眼,杜景藏身門後,好整以暇地換彈,隨意一瞥他,朝他拋了個飛吻。
「當心點。」周洛陽說:「把防彈衣穿上。」
陸仲宇正在上子彈,也看見了,說:「怎麼管他不管我?我也在幹活。」
周洛陽終於知道了陸仲宇的身分,這傢伙一定就是黃霆口中那個從未出現的、維和部隊退伍的同事!只是他為什麼來到這裡,仍是個謎團。「你是個騙子。」周洛陽冷漠地說。
陸仲宇還想再調戲幾句周洛陽,杜景卻把槍抵在陸仲宇額頭上。「幹活。」他說。
陸仲宇只得不再招惹周洛陽,杜景收起槍,兩人再次從門後現身,走廊裡來了第三批人,在兩人神乎其技的槍法之下被一波帶走。
走廊裡已沒有聲音了。
眾人鬆了口氣,從神像掩護後出來,陸仲宇拖進幾具屍體,全是被他與杜景一槍爆喉的。
「防彈衣脫了給他們穿上。」杜景對陸仲宇說:「待會兒搞不好還有槍戰。」
所有人換上防彈衣,再看杜景與陸仲宇時,眼神已有不同。
「你……」阮松喃喃道。
陸仲宇沒有與阮松說話,只時刻監視著門外的動向。杜景給周洛陽換上防彈衣,周洛陽道:「你自己也穿上。」
眾人準備完畢後,小伍與德安將一具屍體抬到祭壇上。
「夠了。」周洛陽拉下他的面罩,見是名越南人,杜景又把屍體上的面罩拉起,蒙住了他的頭。
「退開點。」杜景示意,一槍抵在死者的腹部,打穿了他的身軀。
血液漫到整個祭壇上,沿著小孔流淌進去。
「感謝梵天大神的庇佑。」周洛陽再次站在梵天面前,又跟阮松說:「你看,還是有用的,不是麼?不僅多了名隊友,自己人還全部活著通關了。」
回想起整個密室,他依稀明白了洪侯的設計與布置──如果沒有意外,最終成功活著到此處的,應當是他與杜景。那麼要開啟這最後的機關,也即意味著他倆必須死一個,讓血液流淌進祭壇中,開啟機關,剩下的那個才能活著出去。
轟然聲響,最後神廟的出口被開啟。
與此同時,角落裡降下一個斜臺,斜臺上是一個打開的手提箱,裡面堆著滿滿的美金。至少有五十萬。
所有人沉默了。
「你不是缺錢麼?」陸仲宇對阮松說:「帶走吧。」
阮松看著那筆錢,半晌不作聲。門開了,杜景整理槍枝,給了每個人一把,說道:「走。」
周洛陽沒有看那筆錢,快步跟著出去,緊接著,所有人都走了。陸仲宇一手持衝鋒槍,懶懶扛在肩上,看著阮松,又用槍口戳了戳他,示意他盡快決定。
「我……我是想你活著出來。」阮松說:「我才主動朝洪侯報名,參賽。」
「我知道。」陸仲宇說:「所以我沒有殺你不是麼?你良心未泯。」
阮松說:「我本想,如果我死在裡面,你能活著出去……帶著這些錢,給我妻兒……」
陸仲宇又道:「你確定要在這兒婆婆媽媽的廢話?想拿就拿,不想拿就走,別拖累大夥兒。」
阮松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過去合上手提箱。
陸仲宇:「自己拿好,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可不幫你提這箱子。」
杜景帶著周洛陽和其他人轉出隧道,看見幾個門,全是以密碼控制。
「密室逃生。」杜景說:「這才是重頭戲。」
「走不了。」周洛陽說:「換個地方。」
鑄鐵的大門厚重嚴實,不可能暴力破解,杜景便快步跑向走廊另一頭。
「這是個配電箱。」小伍打開另一個門,說道。
「這裡有通風口。」昆說:「打不開。」
陸仲宇扔來瑞士刀,昆馬上轉下螺絲,陸仲宇道:「我先進去,你們跟上,預防再有人來……」
旋即杜景就又開了幾槍,周洛陽忽然道:「他們來的方向,說不定有路?」
「太危險了。」杜景說:「不能有閃失。」
陸仲宇先是爬進通風口,接著眾人紛紛進去,德安說:「當心機關。」
「停電了,有機關也用不了。」杜景說。
陸仲宇:「你同事那邊還能堅持多久?」
杜景:「不知道,只答應了至少一小時,咱們還有四十五分鐘。」
話音落,陸仲宇用衝鋒槍抵著通風口下一頓掃射,管道被打穿,他飛身躍下。
「這又是什麼地方?」周洛陽出來時,看見一尊蛇神像,底下是黝黑的水塘。
陸仲宇嘴裡銜著手電筒朝水裡照,杜景對著黑暗裡開了幾槍,震耳欲聾,水面應聲翻上來幾隻龐然大物。
「鱷魚。」德安顫聲道:「靠。這應該是沒用上的關卡。」
「不。」周洛陽說:「我猜這是另一個第二關,神廟密室的某條支線。」
「我要喝水。」阮松說。
「游過去。」陸仲宇說:「可以喝個夠了。」
「這水不乾淨。」周洛陽脫下襯衫,涉水到了對岸,杜景又在水裡開了一槍,擊斃又一隻鱷魚。
昆說:「殺保護動物要罰款的。」
「這裡沒有動保人士吧。」陸仲宇說。
周洛陽猜對了,杜景推開一扇門,看見裡頭又是一個精密設計的關卡──一個足有二十公尺高的空間,空中有許多軌道,上面還有近一噸重的水泥球,但就在這停電的時刻,所有機關都停下了運轉。
杜景回身,做了個「噓」的手勢,底下有雇傭兵過來了,用手電筒到處探照。
一分鐘後,杜景與陸仲宇躍下地面,解決了巡邏隊,開了兩槍,把人擊斃。其餘人順著軌道快步下來。
小伍正在研究手槍,周洛陽說:「當心走火。」
杜景再開門,進入下一關,這一關裡到處都是神龕,神龕前點著無數長明燈,猶如一個聖域。
周洛陽有種詭異感,彷彿闖進了遊戲開發者的隱藏關卡中,但他們已不關心通關內容是什麼了,小伍找到螺旋梯,沿著樓梯上去。
「是條地道。」小伍躬身道。
「讓我們到前面去。」周洛陽說:「雇傭兵隊長殿後。」
眾人在約一公尺高的地道裡互換位置,抵達地道出口後,小伍望著頭頂,說:「瑞士刀給我。」
「手太大。」小伍又說:「伸不出去。」
德安也伸出一手,探出柵欄,與小伍的手互相配合,擰開了頭頂柵欄擋板的螺絲,推開。他們依序進入一個空曠的密室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