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機械戰士
網路再次沸反盈天,晨曦沸騰了,炎華沸騰了,整個世界都沸騰了。
炎華警監周覺被製造成了SP57?這是一個夢吧!這一定是一個夢吧!
千萬少男少女的偶像,所有炎華人的驕傲,本世紀最偉大的男神,竟然變成了一臺冰冷的機器?
這絕對絕對不是真的,昨天周大警監還在媒體公開露面來著。
親愛的莫莫,即便你和你老公吵架,也別這樣詛咒他,好不好?
莫曉乙,別玩了,周警監叫你回家吃飯呢!
明氏集團?借給他們三個……不!三萬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對周警監出手啊!周總統可不是吃乾飯的,我們這些粉絲也不是光說不練的。
這件事確實有些不可置信,但你們有沒有覺得,現在的周警監實在很不對勁?雖然有醫師診斷可能因為顱內損傷導致性格大變,但是這種概率真的很低的好不好!如果說此警監非彼警監,反倒更容易讓人相信一些。
樓上腦袋長蟲了吧!一國警監是那麼容易冒充的嗎?即便別人不認識,周總統夫婦也能錯認自己的兒子嗎?難道他們同時腦抽了嗎?
昨天看到周警監在肯德基吃炸雞和薯條,吃得那叫一個High,表情萌死個人。但我依然深深的感覺到,他確實不是以前的警監周覺了。還我風儀無雙的王子範兒,還我睥睨天下的警監哥哥!
無論你們說什麼,我都絕對不會相信的!覺覺明明好好的,也會一直好好的,更會永遠好好的,好好的、好好的、好好的、好好的……聽說重複一百遍,假的也變真。
如果,我只是說如果喔!畢竟莫曉乙絕不像是能開這種玩笑的人。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那我們該怎麼辦?晨曦怎麼辦?炎華怎麼辦?
滾你娘的!沒有如果,知道嗎?
滾你大爺的!
滾你二大爺的!
滾你三大爺的……
傍晚,莫曉乙接到一通電話,是炎華總統周海宵親自打來的,氣息明顯不穩,語調也帶著顫音:「曉乙,你送過來的材料……是真的嗎?」
莫曉乙閉了閉眼睛,又緩緩睜開。「是的,周叔叔,我很抱歉。」
對方沉默良久,再出聲的時候,聲音彷彿衰老了許多:「我知道了,做你想做的吧!」
讓所有人瞠目結舌的是,炎華最高法院竟然決定受理此案。只不過此事影響太大,也太過駭人聽聞,所以最高法院徵得議會同意之後,決定公審此案。
這種態勢,讓所有炎華人都感到不妙。如果沒有足夠的證據,最高法院是絕對不會輕易受理的。尤其還是這種匪夷所思,完全讓人接受不能的奇案怪案。
公審當天,能到的媒體幾乎都到了。不僅國內,其他國家也都專門派了權威新聞記者親臨現場。
晨曦市差點被世界各地蜂擁而來的人群擠爆了,所有酒店旅館全部客滿,就連有電視直播的飯店、茶座和洗浴房都被搶不到旅館的人全部預訂。各種飲料、礦泉水搬一箱、空一箱,讓晨曦商家賺得盆滿缽滿,簡直樂開花。
遺憾的是,來的人雖然多,但有資格進入公審法庭的人卻極少。允許觀審的基本都是頂級大老,不是錢最多的那種,而是權勢最熏天的那種。秦家、明家、謝家、風家與周家,五大家族全部到場。秦候特意從釐國趕了回來;周總統周海宵也是將所有事務丟下,親自到場;明家就更別說了,作為被告一方,來了十幾位,還全都是頂尖人物;就連謝家的老爺子都被驚動。
快八十歲的人依然龍馬精神,說話走路都是中氣十足的,指著明家老爺子破口大罵:「你還算是人嗎?覺小子那是多好的孩子,你坑誰不好,偏偏坑他?若不是看你老得牙都沒了,沒幾天可活了,我非得拿槍砰了你。」
明老爺子也是吹鬍子瞪眼睛。「謝老匪,你罵誰呢?周小子的事情我壓根兒就不知道,全都是呂文哲惹的禍。甭想讓我明家背黑鍋,門兒都沒有!」
「若不是你們非要做那個傷天害理的什麼實驗,覺小子能被坑進去嗎?」
「什麼叫傷天害理?謝老匪,你除了會吃飯打仗之外,還懂個屁啊!這項實驗若成功了,那就是利在當代,功在千秋,起碼讓咱們炎華領先國際三十年。」
謝老爺子還沒說話,謝子博便冷冷開口了:「明老,您這話還是和二十一層的那些冤魂去說吧!」
明老一窒,在明雪城、明雪伊的攙扶下默默坐下,不再吭聲了。
九點整,準時開庭。
核實身分之後,首先由莫曉乙宣讀起訴書:「說話之前,我莫曉乙在此向諸位立誓,保證我所說的每一句話句句屬實,絕無虛言。若有任何隱瞞,我願承擔所有法律責任。」
剛剛說到這裡,就被明氏集團的辯方律師打斷:「莫先生,您不覺得您最先解釋的應該是那位嗎?」律師指了指周覺,一臉嘲諷。「您申訴的理由就是殘害周警監,可是周警監正好好坐在那裡,您不覺得這實在非常滑稽嗎?」
莫曉乙平靜的轉向「周覺」。
「我覺得這個問題,還是由這位先生自己回答比較好。請問你到底是誰?」
「周覺」有些失措的撓撓頭,不好意思的說:「曉乙,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早就有所察覺,只不過一直以你受傷作為藉口。直到那天在鯊魚池中,我再也騙不了自己了。」
「周覺」黯然的低下頭。「對不起,曉乙,我是周頡,周覺的孿生哥哥。」
眾人大譁,雖然早有猜測,卻依然不由自主的齊齊瞧向周海宵:周大總統行啊!將這麼大的兒子藏了這麼久,竟然沒有一個人覺察,這得費多大工夫?
面對眾人的目光,周海宵視若未見,可是眼底的憔悴卻暴露了這兩天的煎熬。
周頡繼續解釋:「由於某些特殊原因,我的身分並不為世人所知,這些年也一直待在國外。我聽母親說起弟弟失蹤,最後的行蹤是在機械城,這才偷偷跑過來,想要幫忙尋找弟弟。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我只是想和你交朋友。」
謝子博在心裡大罵:你倒是沒有惡意,卻浪費了我多少時間?
莫曉乙彷彿沒有聽到周頡最後那句話,直接轉向對方的辯護律師。「還需要我再解釋什麼嗎?」
對方搖搖頭,表示不再有異議。
無須鑒定,只要長眼睛的都可以看出,周頡、周覺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出來的,鐵定是雙胞胎無疑。
莫曉乙面容平靜的繼續敘述:「事情的起因是多起殘疾人失蹤案,因為這些失蹤的人多數無親無故,很少有人報案,所以警方沒有為此專門立案,自然也不會抽調人手調查。」
他雖然沒有直接指責警方的不作為,卻也由此暴露一樁事實──對於這些弱勢群體,確實很少有人真心關心他們,肯為他們出頭的更是極少。
「周覺卻對此事極為重視,因為不想破例,也不想在事情未明之前驚動太多人,最終決定親自出手調查,這才發現所有殘疾人失蹤都是因為一則應聘廣告。這家公司專門招聘殘疾人做工,而且不在意身分來歷,越是單身無親,被選中的機率越高,自然讓這些殘疾人趨之若鶩。
以在座諸位的聰明,想必已經猜到,這哪裡是在招工,分明是引蛾撲火。為了查明真相,周覺自願做了其中一隻飛蛾,撲火而去。」
後來發生的事,莫曉乙沒有再用言語講述,反而放了一段影片。
影片開始於那群應聘的殘疾人被誘騙走進光門,可是光門之後並非嶄新的世界,而是一間充滿麻醉氣體的實驗準備室。眾人紛紛暈倒在地,瘸腿少年明顯堅持的時間最長,卻依然沒能抗過藥力。
隨後這些人依次被推進編號不同的手術室,影片開始快進,七小時之後,第一具屍體被推出來,推進那扇直達地下二十一層的金屬門。
瘸腿少年是第五個被推出來的,兩個年輕助手搬運屍體的時候,突然發現了什麼,一堆人圍了過來。小潘也被驚動,從手術室走出來,看到瘸腿少年的第一眼明顯愣了一下,隨後就激動的撲過來,大聲叫嚷著什麼。年輕助手連忙跑出去端過來一盆水,還融進了不知什麼藥物,小潘親自為瘸腿少年擦拭面孔。
瘸腿少年露出真面目的那一剎那,小潘接連退後幾步,跪倒在地上,然後瘋了似的抱著腦袋,嘶叫起來。
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影片是無聲的,可越是沒有聲音,越能感覺到無比壓抑的氣氛,壓抑得整座法庭的人都不敢大聲呼吸。尤其小潘最後的嘶喊簡直就像無聲的尖刺,恨不能把所有人的心臟戳穿。
一些心軟的女士已經抹起了眼淚,周海宵握住椅背的手也捏得發青發白,周頡更是泣不成聲。反倒是周媽媽意外的堅強,還不斷的小聲安慰周頡,心疼的替他擦去眼淚。
「作孽啊!真是作孽啊!」謝老爺子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惡狠狠的用拐杖敲擊對面,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憤怒。
第一個打破靜寂的是明氏集團的辯護律師:「莫先生,我想知道這段影片是哪裡得來的?明氏集團既然為了銷毀證據,不惜將屍體燒燬,又怎麼會留下這樣一段影片?這不是自揭瘡疤嗎?」
即便這段影片已經自虐式的播放了無數遍,莫曉乙卻依然無法泰然處之。他閉上眼睛,盡力調整了一下心緒,這才抬起頭,聲音漸漸恢復正常:「這段影片是小潘偷偷複製的,原版已經被銷毀。」
辯護律師緊追不放:「小潘為什麼這樣做?」
「因為阿覺。周覺是小潘最最崇拜敬佩的人,小潘的妹妹曾經感染了超級病菌,被強制送入病菌之城。周覺不但救了整座城的病人,還常常抱著小潘的妹妹玩耍。所以小姑娘病癒之後,非但沒有留下任何心理陰影,反倒比一般人更加活潑可愛,而且常常把警監哥哥掛在嘴上。所以小潘對周覺的感情不僅有崇拜,還充滿了感激。可是他竟然親手將恩人……這些事情都被小潘記錄在這本日記裡,也有了複製本,大家儘可傳閱。」
律師再次提出疑問:「這些應該都是較為私密的東西吧!莫先生又是如何得到……」
他的話沒有說完,就被站在被告席的明雪城打斷:「不要再糾纏這些無用的細節。關於SP事件,我謹代表明氏集團向各界鄭重宣布:明氏集團確曾利用人腦合成SP人工智慧,並試圖隱瞞真相,褻瀆科技。特此向社會各界公開道歉,並願意為此承擔所有法律責任。」
現場頓時炸開了鍋,雖然大家知道明氏集團想要抵賴很難,但這麼痛快的承認,還是出乎所有人預料。
誰想明雪城後面的話更加讓人瞠目結舌──
「但是當初呂文哲將專案報告提交給我爺爺的時候,報告上清清楚楚的批示,雖然是以活人為實驗對象,但必須本著自願原則。對象可以是垂危病人,也可以是即將執行死刑的罪犯,並且明氏集團會給與自願參與實驗的人兩百萬到五百萬不等的補償金,作為酬謝。之後更是為了該實驗專案撥出鉅款,其中一部分專門作為補償金使用,甚至為此特地將實驗大樓地下二十一層改建成公墓,只為留存這些自願赴死之人的姓名,讓後人不要忘了他們今天的付出。
可是這批補償金最終不知去向,實驗對象也從垂死病人或死刑犯變成了殘疾人。因為我主要負責行政管理,實驗大樓的事情幾乎是由范理和呂文哲兩位教授全權負責,所以我只能請范教授和呂教授就此事公開解釋。」
之後,兩個SP機器人走進法庭,分別是范理改造成的SP76和呂文哲改造成的SP75。
場面更加轟動了,許多人還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觀察SP,尤其這兩個還擁有如此特殊的身分。
兩個機器人站上被告席,所有人立刻安靜下來。只有幾個權威刊物的記者彷彿打了興奮劑一般,閃光燈瞬間連成一片。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機器人作為被告,這還是頭一次瞧見。
眾人屏息以待中,范教授終於說話了,每字每句都說得極慢,卻分外清晰:「我其實沒什麼可說的,只能說是鬼迷心竅,竟然與呂文哲合謀私吞了所有補償金,害死了那麼多無辜之人,也牽連了周警監。我願意認罪,並心甘情願用自己的生命償還周警監。雖然我已經死過一次,但我不在乎再死第二次。」
說完就打開自己胸前的開關,將機械手伸了進去,不知握住了什麼,用力一扯。銀白色的身軀便緩緩倒地,眼裡的亮光也在閃了兩下之後完全滅掉了。
場面再次靜寂如死……
范教授雖然做錯了事,但現在已經以死謝罪,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還能苛責他什麼?
大家不約而同又將目光聚集到呂文哲身上。
呂文哲望著范理的「屍體」,慢慢抬起頭,冷笑。「你們逼死了范理,現在是不是又想逼死我?是,我承認,是我私吞了補償金;是我誘騙那些殘疾人入甕,甘願充當我的實驗品;我甚至還建立了私人實驗室,剖開了無數活人的大腦,最終換來了今天的成功。我為此付出了那麼多,現在終於可以享受成功的果實,我憑什麼要死?」
莫曉乙從未有過如此冷酷的眼神。「你既然敢殺人取腦,就該想過會有今天。你可以讓別人死,別人自然也可以讓你死。」
呂文哲大笑。「莫曉乙,別說得那麼冠冕堂皇。我之所以會有今天,不是因為我殺了無數殘疾人,而是因為我殺了一個不該殺的人──周覺周警監。只這麼一個,就足以超過成千上萬的殘疾人,足以讓你們想要將我千刀萬剮。同樣是人,偏偏人與人就是這麼不同,就連人命也有著等級劃分。這個世界,何等殘酷?」
莫曉乙皺眉。「你到底想說什麼?」
呂文哲笑容詭異起來。「我只是想說,如此殘酷的世界,真是可愛極了!你們真的以為我不惜一切代價進行SP實驗,只是為了製造人工智慧嗎?哈哈……你們錯了,SP真正的價值,就在於它可以將人的大腦永遠儲存在機械體內,藉此讓人類的精神得以永生。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已經有人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更有人脫口問出──
「意味著什麼?」
莫曉乙心生不妙,呂文哲的音調卻益發高昂,故意將自己聲音傳遞到法庭的每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