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我雖然沒有專門研究過武當山道教醫藥,但長期在武當山地區生活工作,長期閱讀道教史志及《正統道藏》,長期接觸道教界人士,耳濡目染,能感受到道教與中醫學的密切關聯,對民間流傳的「醫道同源」「十道九醫」等習慣說法也有幾分體悟和認知。
道教與其他宗教相比,其教義思想的最大特色是「貴生」。生,是指生命存在和延續,「貴生」,即珍惜生命、善待生命之意。「貴生」的教義主要反映在三個層面:一是對自己;二是對他人;三是對其他有生命的物體。從這三個層面都可以看出「醫道同源」的軌跡。
對自己,道教追求修道成仙、長生久視,所以特別重視「生」。《道德經》說:「深根固柢,長生久視之道。」《太平經》說,天地之間,「壽最為善」,生命長久存在本身就意味著是最高的善。與生命存在相比,富貴功名都算不得什麼。《抱朴子》說:「『天地之大德曰生。』生好物者也,是以道家之所至秘而重者,莫過於長生之方也。」《抱朴子》說:「百病不癒,安得長生?」「古之初為道者,莫不兼修醫術」。
道教修道成仙的信仰和理論促使其信奉者孜孜不倦地追求長生不老之藥,並伴隨「內以養己」的.功,透過導引、辟榖、清心寡慾以達到祛病延年、強健體魄的目的。
歷代道士在修練過程中積累了大量有關醫藥衛生、祛病延年、保健強身的知識與方術,它包括服餌外用、內丹導引等方法。
醫學治病要研究人的身體,道教養生也要研究人的身體,所以我們在道教《黃庭內景經》中可以看到《黃帝內經》的影響。南朝道醫陶弘景《養性延命錄》高舉「我命在我不在天」的道教生命哲學大旗,強調修道之人如果平時能加強身心修養,注重合理飲食和房中衛生,善於調理,就能保持身心健康,防止疾病萌生。該書強調的「生道合一」的宗旨是「醫道同源」的典型案例。
對他人,道教宣揚重人貴生,濟世度人,所以特別重視「生」。《太平經》說:天地之性,萬千事物中「人命最重」。《三天內解經》說:「真道好生而惡殺。長生者,道也。死壞者,非道也。死王乃不如生鼠。故聖人教化,使民慈心於眾生,生可貴也」。在被道教奉為萬法之宗、群經之首的《度人經》中,開卷即宣揚「仙道貴生,無量度人」的教義。道教有以醫傳道的傳統,如東漢張陵創「五斗米道」是從為百姓治療疫病開始的,張角的「太平道」也是透過為民治病吸引了信眾。
道教認為修練成仙必須做到功行雙全,道士們將各種修練養生的法門統稱為「功」,並認為在練功的同時還必須行善積德,濟世度人,即所謂「行」,只有做到「功行圓滿」,才能得道成仙。而行醫施藥是濟世度人的一大功德,這無疑也會促使教門中人自覺研習醫術,透過治病救人來行善立功德。
對其他有生命的物體,道教宣揚齊同慈愛,萬物遂生,所以特別重視「生」。
道教尊重生命、寶貴生命的思想並不僅僅是針對人的,天地日月、草木鳥獸等萬物的生命都是寶貴的,都需要人們憐憫善待,不可隨意傷害。武當道教敬奉的主神——玄天上帝是主宰天一之神,是水神。《敕建大岳太和山志》說:「其精氣所變曰雨露、曰江河湖海;應感變化,物之能飛能聲者,皆天一之所化也」;「玄帝有潤澤發生、至柔上善、滌穢蕩氣、平靜之德,上極重霄,下及飛潛,動植莫不資焉。」因此,武當道教的玄帝信仰也充分體現了「貴生」的教義精神。古代道醫不僅為人治病,遇到動物有病也會積極施救,民間傳說道醫孫思邈為小蛇治傷的故事就反映道教齊同慈愛的「貴生」教義。
民間「十道九醫」之說,也不是空穴來風。翻閱道教史志就會發現,歷代道士中兼通醫術者不在少數。以武當山為例,宋代以來山志對通醫術為民治病的道士多有記載。元代《武當福地總真集》云:田蓑衣「人有疾厄叩之者,摘衣草吹氣與之,服者即癒。」孫寂然「以符水禳禱為民除疾,眾皆歸之,數年之間,殿宇悉備。高宗詔赴闕庭,以符水稱旨,敕度道士十人。」鄧真官「遠邇疾患,皆奔趨之。」魯洞云「年八十餘,以道著遠,點墨片紙,可療民疾」。葉雲萊「至元乙酉,應詔赴闕,止風息霆,禱雨卻疾,悉皆稱旨。」明代《大岳太和山志》云:王一中(?.1416年)「符水濟人,禦災捍患,事多靈驗。」
張道賢「奉命採藥於名山大川」。雷普明「御馬監馬大疫,檄普明治之,遂息」。《續修大岳太和山志》卷四《仙真》云:黃清一(?.1900年)「識藥性,苦修煉。晝則入山採藥,和丸濟世」。黃承元(1785.1876年)「性慈祥,甘淡泊。日以採藥濟世為事」,治癒病人甚多。該志卷一記載:「紫霄宮楊來旺知醫,纂有《妙囊心法》;周府庵鄭信學、蒲高衡、饒崇印知醫;紫陽庵王太玉知外科;自在庵高明達外科。」20世紀90年代初,我在蒐集武當山道教歷史資料時,聽說清末民初武當山坤道胡合貞知醫術、識藥性,曾為武當山周圍許多民眾治癒過疾病;20世紀70年代,我曾見過沖虛庵趙元量道長為民推拿療傷,不取分文,頗受民眾尊敬。所以我和王光德會長合著《武當道教史略》時,專門為胡合貞、趙元量道長立傳,以表彰他們懸壺濟世之功。
尚儒彪先生,道名信德,是武當道教龍門派第25代俗家弟子。20世紀70年代初,因開展「一把草運動」進入武當山採挖中草藥,認識了在廟道醫朱誠德,遂拜其為師,學習道教醫藥。經過長期的臨床實踐,他總結整理出武當山道教醫藥的「四個一」療法,即「一爐丹、一雙手、一根針、一把草」,並發表多篇文章介紹武當道教醫藥。尚醫生退休前為湖北省丹江口市第一醫院主任醫師,2002年被十堰市衛生局評為「十堰十大名中醫」之一。
他曾參與編寫《中國武當中草藥志》,著有《傷科方術秘笈》《古傳回春延命術》《中國武當醫藥秘方》《武當道教醫藥》等醫書。
《武當道醫臨證靈方妙法系列叢書》是尚儒彪先生總結研究武當道教醫藥的最新成果,該叢書由內科、兒科、婦科、男科、傷科、外科、方藥7個部分組成。作者長期從事中醫藥工作,除本人家傳及師授秘方外,還注意蒐集、整理武當山歷代道醫治療各種疾病的靈方妙法,並將其應用於臨床實踐,積累了大量的成功經驗。古人云:「施藥不如施方。」現在,作者將自己長期收集的靈方妙法全部公開地介紹給讀者,由讀者斟酌選用,這種做法完全符合道教重人貴生、濟世度人的教義,故樂為之序。
自序
壬辰孟春,當我校完新作《武當道醫臨證靈方妙法系列叢書》,真有新產婦視嬰之感。產婦只需十月懷胎,吾作此書,積累資料數十載,辛苦撰寫近十年。雖經精雕細琢,修改數遍,書中仍有不盡如人意處,但慈母看嬌兒,雖醜亦舒坦。
余幼承家技,自幼受百草香氣薰染,從記事起,常見將死者復活,危重者轉安,常與家人共享患者康復之快樂,亦常為不治者而心酸,遂立志:長大學醫,為人解苦救難。
1961年我拜名醫齊正本為師學習中醫外傷科,1963年參加工作進入醫院,曾拜數位名醫為師,有湖北當陽縣的朱家楷,宜昌許三友,襄陽鐵路醫院的鄧鴻儒,襄陽中醫院的陳東陽和馬玉田。參加工作後,我堅持在工作第一線,數年沒有休過節假日,工作沒有黑夜與白天,玩命地工作,換來的是歷屆領導信任,患者喜歡。組織上曾派我到湖北洪湖中醫院學習治類風濕,赴山西省稷山縣楊文水處學習治療骨髓炎,在襄陽鐵路醫院學習治療白癜風,去北京參加「全國中草藥,新醫療法交流會」,使我增長了見識,大開了眼界。
1971年至1973年曾進修於武漢體育學院附屬醫院,成都體育學院附屬醫院,拜鄭懷賢教授為師,學習骨傷科。1980年進修於遼寧中醫學院附屬醫院,拜王樂善、田淑琴為師,學習中醫外科、皮膚科共1年。
20世紀80年代初,我考入湖北中醫學院中醫系,經4年系統學習,以優異的成績完成學業。
20世紀70年代初,因當時開展「一根針、一把草運動」,我多次進入武當山採挖中草藥,與在廟道醫朱誠德結緣,遂拜朱誠德為師,學習武當道教醫藥,這一拜,學習便是40年。
誰知我越學越覺得自己所知甚少,臨床窮技乏術常遇到疑難,得天時、地利之優勢,有困難即向恩師朱誠德求教,無數次地進入武當山,他每次總能為我釋疑解惑,用樸素的語言和形象的比喻,能使我通曉醫書之理,並語重心長地告訴我,在行醫的道路上要不斷地學習,學醫沒有終點站。
遵師訓,我發憤攻讀醫書,雖未懸樑刺股,但也是手不釋卷,讀《內經》忘了寒暑,背藥性午夜不眠。深山採藥,常拜師於道友,問方於民間,輒嘗盡人間辛勞與苦甜,我曾數次嘗毒,幾經風險,初衷不改,苦而無怨。經數十年努力,現在我稍有所學,也有了一些臨床工作經驗。飲水思源,朱誠德恩師無私地傳授我道醫真學。
我第二任恩師李光富為我的工作亦給了很多方便。在他的安排下,我拜讀到《正統道藏》,並安排數位道友協助我採挖中草藥標本,收集醫藥文獻,為我撰寫此書作出了很大貢獻。受武當之恩惠比山還重,弘揚武當道教醫藥,義不容辭,我應勇挑重擔,可用什麼形式傳承,吾甚是為難。
武當道教醫藥文化深厚,源遠流長,發掘之、提高之,確為重要。但泥古不化,無以進步,執今斥古,難以繼承,以中拒外,有礙發展,化中為洋,有失根本。細思之,詳考之,本著博眾家之長,理當世精英,與道教醫藥融會貫通,講究臨床實用,為人類健康做一份貢獻之初衷,我不顧年老多病,十年來上午接診病人,下午至午夜書寫書稿,從未間斷。雖然因用眼過度視力不斷減退,書寫時間太長,累得我頸僵背痛,手困腕酸。只覺得晝夜苦短,甚感艱辛,方信「文章千古事,甘苦寸心知」不是謬言。現書已完稿,我心中歡喜,不能忘我恩師朱誠德毫不保留地傳授道教醫術,亦不能忘武當山的道友,時常與我朝夕相伴,不能忘那些幫助過我,為我提供過資料,為我講述過武當道教醫藥人物或傳奇故事的均州城裡數位知情老人,在此我再次謝過!
我還應感謝丹江口市的很多領導,對我研究武當道教醫藥給予的大力支持,感謝丹江口市第一醫院諸位領導,在我工作期間,為我研究武當道教醫藥營造了寬鬆的環境,並給予充分時間,更要感謝山西科學技術出版的領導和郝志崗編輯的大力支持,才使此書能順利地與讀者見面。書中不足,是作者水準有限,敬請諒解,並請提寶貴意見。
尚儒彪
前言
武當道教醫藥的外科病和西醫外科病,有些區別。其不同點是它的病種的廣泛性,它包括了癤、疔、癰、疽、皮膚病、五官病、肛門病等,凡是肉眼能看到的毛病,都屬外科病,甚至有些肉眼看不到的肺癰、肝癰、腸癰亦統歸於外科範圍。
外科醫在歷史上最早見於《周禮》一書。其中載有「瘍醫掌腫瘍、潰瘍、金瘍、折瘍之祝藥,..凡療瘍,以五毒攻之,以五藥療之,以五氣養之,以五味節之。」後世醫家鄭玄所注曰:「以五毒攻之謂,今醫人有五毒之藥,合黃蝥,置石膽、黃丹、雄黃、礬石、磁石其中,燒三日夜,其煙上著,以雞羽掃取以療瘍。」據鄭玄所注,完全與武當道教醫藥「煉丹法」基本相同。
武當道教醫藥「煉丹」歷史非常早。據元代《武當山志》在「隱仙岩」條記載:「古神仙尹喜、尹軌所居。歷代神仙煉大丹於此,丹室爐灶存焉。」在「煉丹池、自然庵」條記有:「馬明生故址,陳希夷次居此處。」「明生所煉太陽神丹,爐灰尚存,非鐵非石。」時至今日,武當山五龍宮西50步,仍然可以尋覓到煉丹池、自然庵蹤跡。尹喜、尹軌均為周代武當山道人,馬明生是漢代武當道人,從他們在武當山煉丹的時間來看,與《周禮》所載「瘍醫..以五毒攻之」,治療瘍疾的時間是非常接近。因此,武當道教醫藥亦是世界上最早將「丹藥」用於臨床的地方。「丹藥」是一種化工藥品,武當道教醫藥能早在3000年前就能製作化工藥品,並能使用於臨床,為世界醫藥界所做出的這一偉大貢獻,是值得我們高興和自豪的。
武當山自古山高林密,地處偏僻,交通十分不便,武當山方圓數百里均屬醫療條件很差的地區。因此,武當山中的修道之人和武當山地區的山民,生病長瘡後只能就地醫治,特別是外科疾病,患者痛苦難熬,醫者目不忍睹。在這種艱苦條件下,許多發憤要精通醫術的道醫,無不先從治療外科疾病著手,所以武當道醫行檔中有「精眼科,通外科,拖拖拉拉到內科」之說。可見武當道教醫藥的學習過程,是由外到內、由淺到深的方式開始的。
在外科疾病的治療過程中,經歷代道醫們勤奮學習,不斷研究,大量臨床驗證,整理出一套較為完整的外科疾病診療體系,包括病因病機、診斷方法、辨證施治、外治方技。
此書從臨床實用出發,本著繼承傳統而不泥古法,接受新知而不失根本的原則編寫。書中全部採用現代醫學病名,並引用了很多現代醫學技術,對一些危重病例或單純用武當道教醫藥傳統療法,治療效果不可靠者,預後結果不佳的病種,書中都特別強調應請西醫搶救,或用西醫方法配合治療。
這充分體現了武當道教醫藥能實事求是地認識到自己的不足之處,在臨床中既要保證醫療效果,也要保證醫療安全,對病人和對自己都應有高度的責任心。能博採眾家之長,不斷吸收現代醫藥精華,以彌補自己的不足,不斷提高自己的診療水準,這是武當道教醫藥自古對道醫們的要求,也應該是每個醫務工作者應有的品德。
乳房部的外科病和男女生殖系統的外科病,因在本系列叢書中的「男科」和「婦科」兩書中分別都有介紹,故此書中未贅述。
書中所介紹的一些秘方,如「真武益骨丹」「三仙丹」「獨一丹」「武當秘製藥線療法」「頸淋巴結核秘方」,均是筆者首次無私地向世公開的家傳秘方和師授秘方。這些方藥自己在臨床使用40多年,對其各治病症均能取得理想效果,至今自己尚未發現能與這些方藥治療效果相似的替代方藥。並且認為這些方藥在臨床仍有無限地開發前景,希望後來者能在此基礎上再有新的發現。
當今社會,國泰民安,生活安詳,文化昌明,科技發達,筆者晚年能趕上如此大好時光,為感謝社會如此優待,不惜年老眼花、頸痛腕酸之苦,查經引典,翻閱醫案,抄正筆記,編著此書。因本人水準有限,書中不足處在所難免,請同道高人,批評指正!
尚儒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