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眼刺客新版,全新大開本,內容完整呈現,封面全新設計,值得珍藏、一讀再讀!
小說家最推崇的作品,名家張大春、平路、袁瓊瓊、簡媜推薦!
網路最受好評的小說,部落客酪梨壽司、玥璘、elish、Fran推薦!
獲《泰晤士報》評選60年的60本小說佳作。
獲英國曼氏布克獎。
國際犯罪小說作家協會/達許漢密特獎。
一樁離奇的車禍,揭發了一段隱藏多年的秘密!蘿拉到底是死於自殺還是意外?事隔數十年,姐姐艾莉絲用黑色幽默的語調,述說她與丈夫、情人以及妹妹之間糾纏不清的感情糾葛,掀起一個又一個驚人內幕!
蘿拉死後兩年,經由艾莉絲整理出版了一本署名為蘿拉的小說《盲眼刺客》,描寫一個遭警察全力緝捕的左翼分子,為取悅幽會的女孩,如同《一千零一夜》裡逃避死亡的主角,一次次編造辛克龍星球的奇幻故事。故事中暗藏洶湧的愛情、背叛與死亡。
事隔數十年,艾莉絲以黑色幽默的語調寫下她和妹妹蘿拉的生平記錄,述說她們彼此與丈夫、情人間的愛恨糾葛,更掀開一個又一個驚人的內幕!
作者簡介:
瑪格麗特‧愛特伍 Margaret Atwood
1939年11月18日/ 美洲
1939年出生於加拿大渥太華。高中時即展現文采,在校刊發表散文及詩作,後就讀多倫多大學維多利亞學院,並繼續於拉德克利夫學院攻讀維多利亞時期英國文學,獲碩士學位。
1966年自從她的第二本詩集《圈戲》(The Circle Game)出版後,愛特伍在加拿大文學界嶄露頭角。而她的小說創作更是引人入勝,寫作風格獨特,大量採用意識流和寓言式寫作技巧,女性主義色彩濃郁。
獲獎紀錄無數,1996年以《雙面葛蕾斯》獲加拿大文學吉勒大獎;2000年8月《盲眼刺客》甫出版,便得到英國布克圖書獎;2008年更榮獲西班牙阿斯圖里亞斯王子獎。
作品有《盲眼刺客》、《使女的故事》、《末世男女》、《雙面葛蕾斯》、《當半個神不容易——愛特伍隨想手札》、《女祭司》等,共出版作品四十餘種,在世界三十五國出版,是最被看好的諾貝爾獎候選人。目前擔任國際筆會副會長,並與夫婿作家格姆‧吉伯森(Graeme Gibson)同為世界鳥盟「稀有鳥類俱樂部」榮譽主席。
譯者簡介:
梁永安,翻譯工作者,譯有《師父還在沙漠裡》、《英雄的旅程》、《盲眼刺客》等。 ...(前往)
各界推薦
得獎紀錄:
◆榮獲「布克獎」、「達許漢密特獎」等全球媒體與多項大獎的肯定。◆美國時代雜誌評選為2000年十大好書文學類第一名。◆2002《聯合報》讀書人最佳書獎
名人推薦:
★名小說家 袁瓊瓊——
《盲眼刺客》裡故事包含故事,現實裡包含現實。彷彿在鏡中屋,面對重重鏡象,深邃而幽暗。而所有真實與虛幻,編造與事實,在書中相互映照,無數的疊影,無數的碎片。奇幻華麗到不可收拾。
★名小說家 簡媜——
精彩的小說會讓人讀到忘我,瑪格麗特‧愛特伍具有一支魔筆,她的小說《盲眼刺客》,以多重繁複的敘事結構鋪陳一對姊妹及家族恩怨,故事中另藏故事,線索裡又有線索,作者以細膩且豐富的筆觸,演繹人性,探索愛欲,讀來令人目眩神迷。
★知名部落客 Fran——
瑪格麗特.愛特伍一向就是位擅長在後設小說中偷渡女性自覺意識的當代大師級作家,《盲眼刺客》更是如此。除了故事裡有故事、小說裡還有小說的豐富想像力以外,愛特伍也巧妙地藉由辛克龍星球上的童奴(所謂的盲眼刺客)隱喻與故事中極之複雜的情感糾葛,交織出了瑰麗無比的錦繡佳作。果然不負大師盛名,如今天培重出全譯本,自然不容錯過!
★知名部落客 elish——
最早知道這本小說,是在報紙上讀到節錄片段時。那綺麗又唯美的幻想世界令我入迷,僅僅幾千字就勾引出想完全瞭解書中世界的欲望。當下以為這是本科幻小說,直至正式閱讀我才發現這其實是本有關於某個人生秘密的現實小說。但縱使如此,我仍訝異於書中那近乎完美的虛實、今昔相應,並為劇情的發展與安排感到驚豔。
那是我第一次讀瑪格麗特.愛特伍的小說,看之前沒注意作者的身分,但在故事本身征服我後,書迷之路自此確立。盲眼刺客是一則充滿魔幻氛圍卻又異常真實的作品,她在帶領導者走入記憶迷宮的同時,在切換自如的口吻中也直觸了人性的複雜面。當故事來到最後所有情節匯集而來時,那感覺更是炫目得令人無法睜眼。
相當相當值得閱讀一本書,我真的好喜歡。
★知名部落客 玥璘——
《盲眼刺客》的特殊,並在於它於虛和實的拉扯,小說必然是假的,記憶必然是真的,但小說反映了現實人物的生命,但回溯記憶者卻是保留了謊言,而報紙是隱喻,表達了這種既真又假的樣態,真實不斷被剝奪,被層層記憶和文本累疊,無法返回最初最真的樣貌,慢慢變成扁平、含糊、單一。而在承接了小說末端的震撼後,艾莉絲將紀錄回憶的信件留給孫女薩賓娜發現,但薩賓娜既是書中角色也是讀者,她將會讀,也將會感動,更會掩卷喟嘆,並接受逝者的贈禮。
★知名部落客 酪梨壽司——
為愛特伍拿下布克獎的《盲眼刺客》是一本奇書,情節曲折文筆細膩,虛實交錯,結合回憶錄、新聞報導、懸疑、科幻各種體裁,不到最後關頭猜不出結局......不,可能直到最後一頁都在揉眼睛不敢確定發生什麼事。但即便如此複雜玄妙,它自有一種一千零一夜式的神秘魔力,讓我連「故事裡的故事裡的故事」都捨不得錯過,屏息讀完,還立刻想再回頭重溫一遍初讀時錯過的細節。
得獎紀錄:◆榮獲「布克獎」、「達許漢密特獎」等全球媒體與多項大獎的肯定。◆美國時代雜誌評選為2000年十大好書文學類第一名。◆2002《聯合報》讀書人最佳書獎名人推薦:★名小說家 袁瓊瓊——
《盲眼刺客》裡故事包含故事,現實裡包含現實。彷彿在鏡中屋,面對重重鏡象,深邃而幽暗。而所有真實與虛幻,編造與事實,在書中相互映照,無數的疊影,無數的碎片。奇幻華麗到不可收拾。
★名小說家 簡媜——
精彩的小說會讓人讀到忘我,瑪格麗特‧愛特伍具有一支魔筆,她的小說《盲眼刺客》,以多重繁複的敘事結構鋪陳一對姊妹及家族恩怨,...
章節試閱
第一部
橋
大戰結束的十天後,我妹妹蘿拉開著車子,衝出了一座正在整修中的橋。車子撞翻豎在橋口的「危險」警告標誌,掉到一百英尺深的溪谷,在樹頂間翻滾了一陣,起火燃燒,再滾到溪谷最下面的淺溪裡。橋樑的碎木塊掉落在車子上。除燒焦的殘骸以外,整輛汽車幾乎沒剩下什麼。
一個警察登門通知我這件意外事故:車子是我名下的,他們循車牌找到我。他的聲音裡帶著敬意,想必是聽過理查的名字。他說,可能是汽車在電車軌上打滑造成的意外,也有可能是因為煞車失靈。但又說有責任告訴我,有兩個目擊證人聲稱目睹整個經過(一個是退休律師,一個是銀行出納員,所以顯然都是信得過的人)。他們說,車子是快到橋口才急轉彎的,而車子越出橋邊的樣子,從容得就像行人跨出人行道。他們清楚看見蘿拉轉彎打方向盤的手,因為她當時戴著白色手套。
我知道事情跟煞車失靈無關。她自有這樣做的理由,雖然不見得是跟別人相同的理由。在這方面,她一直是個鐵石心腸。
「我想你們需要有人認屍,」我對那警察說,「我盡快過去。」我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彷彿是發自遠方。但事實上,我是很勉強才說得出話來的。我嘴巴苦澀,整張臉因為痛苦而僵硬,像是剛剛拔過牙。我為蘿拉做這種事而生氣,也為那警察暗示她做了這種事而生氣。一陣熱風吹過我頭顱四周,讓髮絲四下飄晃,猶如在水裡化開的墨水。
「到時恐怕會召開死因調查法庭,葛里芬太太。」他說。
「那當然,」我說,「但那是件意外。我妹妹一向不是個好駕駛。」
我看得見蘿拉那張滑順的鵝蛋臉、盤得整整齊齊的髮髻,甚至看得見她當時穿的衣服:小圓領的襯衫式連衣裙,顏色素淡,不是藏青色或鐵灰色就是醫院牆壁的綠色,總之都是悔罪的顏色。與其說那是她自己挑選的顏色,不如說是她被禁錮於其中的顏色。我看得見她肅穆的淺笑,因驚異而揚起的眉毛,彷彿是讚嘆眼前景色的壯觀。
白色手套:一種彼拉多的姿態。她想要洗脫一切關係,不要被我牽扯進去,不要被我們所有人牽扯進去。
汽車從橋上墜落那一瞬間,如閃亮蜻蜓般懸在半空要往下沉墜的前一剎那,她在想些什麼呢?是想亞歷斯、理查、我們父親、上帝還是她要命的三角關係?抑或是想到以前每天早上她都會藏在我五斗櫃抽屜裡的廉價作業簿?那抽屜是我放襪子用的,所以她知道,我每天早上一定會去開它,看見作業簿。
警察離開後,我上樓去換裝。要到停屍間,我需要一雙手套和一頂有面紗的帽子。面紗可以遮住我的眼睛,因為說不定會有記者在場。另外,我也應該通知人在公司的理查,我想他會希望預先草擬好一份表示哀傷的聲明。我走進更衣室,找一套黑色衣服和一條手帕。
拉開五斗櫃抽屜時,我竟又看到一疊作業簿,上面綁著結成十字形的繩索。解開繩索之際,我牙齒打顫,全身冰冷。我知道自己一定是震撼無比。
我忽然想到了蕾妮。小時候,每當我們擦傷、割傷或受到任何小傷,為我們擦藥和貼膠帶的人總是蕾妮——媽媽有可能在休息或到了哪裡去做善事,但蕾妮永遠就在左右。她會抱起我們,放在白色的廚桌上,給我們一小塊紅糖,作為安撫。告訴我哪兒痛,她會說,不要哭叫了,安靜下來,讓我看看。
但有些人卻說不出來他們是哪兒痛。他們無法安靜下來,無法停止哭叫。
《多倫多星報》一九四五年五月二十六日報導
本市交通安全措施受質疑
一個死因調查法庭昨日判決,上周發生於聖克萊爾大道的汽車死亡事故,係出於意外。死者是二十五歲的蘿拉.查斯小姐,事發當天(五月十八日)下午,她開車西行途中,汽車突然失控,衝出一座整修中的橋樑,撞翻警告標誌,墜落到下面的溪谷中,汽車隨即起火燃燒。查斯小姐當場死亡。其姊艾莉絲.葛里芬太太(企業界聞人理查.葛里芬之妻)作證時指出,查斯小姐向為頭疼所苦,嚴重時甚至會影響視力。葛里芬太太否定其妹有醉酒駕車的可能,因為查斯小姐滴酒不沾。
警方相信,意外是汽車在電車軌上打滑造成。為此,市政府保障行車安全的設施受到了質疑。不過,市政府工程師珀金斯出庭作證時表示,電車軌的鋪設方式並無不妥。
這宗意外,也再次引起該路段居民對電車軌鋪設不當的抗議。當地納稅人代表左里夫先生告訴本報記者,因電車軌導致的意外,這並不是頭一遭,市議會應對此一問題多加注意。
《盲眼刺客》序曲:岩石花園的多年生植物
蘿拉.查斯著 莫羅出版社出版,紐約,一九四七年
她只留有一張他的照片。她將它塞入一個寫著剪報二字的信封,再把信封夾在︽岩石花園的多年生植物︾的書頁之間。那是一本沒人會去翻閱的書。
會這麼慎重其事,是因為那幾乎是他僅留下來的東西。那是一張黑白照,用戰前那種笨重的箱形閃光相機所拍。照片裡是正在野餐的一男一女。照片背後寫著野餐二字,但並沒有那兩個人的名字。她既然都知道名字,又有什麼必要寫下來呢?
他們坐在一棵樹下,可能是蘋果樹,也可能不是;那天她並沒有太注意這棵樹。她身穿白色罩衫,袖子捲到手肘,寬大的裙子包攏在膝蓋周圍。當時一定有一陣微風,因為她的罩衫是向裡皺摺,但又有可能不是風造成的,而是因為太熱,罩衫貼在她身體上。她抓住照片的手可以感覺得到熱氣從照片裡源源流出,就像那是一顆被太陽曬熱了的石頭。
照片裡的男人戴著一頂向前微傾的淺色帽子,臉部分被帽沿的陰影遮住。他的臉看起來比她更加黝黑。她的臉半向著他,微笑著(她記不起這輩子還有對誰笑得這樣甜過)。
她在照片裡看起來非常年輕,太年輕了,雖然她當時並不覺得自己太過年輕。他也微笑著,牙齒白亮得像是火柴剛點燃的一瞬間。但他半舉起一隻手,就像是要擋開鏡頭,或擋開日後會從這照片審視他的目光。還是說此舉是為了擋開她,為了保護她?這隻手的兩根手指間夾著一截香菸。
一個人的時候,她會把照片從信封裡拿出來,平放在桌上,瞪著它看,彷彿是在諦視一口井或一個水池,彷彿是要穿透自己的倒影,尋找某種掉到裡面去的東西。這東西,雖然已經搆不著,卻仍然看得見,仍然閃閃發亮,就像半埋在沙灘上的珠寶。她會端詳照片中的每一個細部:他被閃光燈或太陽光映得亮晃晃的手指、他倆衣服上的皺摺、樹上的葉子,還有掛在樹上小小的果實——那會是蘋果嗎?前景是一片粗礪的草地,草是黃色的,因為那段日子天氣相當乾燥。
仔細看的話,你會在照片的一側看到起初不注意的東西——一隻孤伶伶的手。這隻手被照片的邊緣從腕部切過,就像是被人遺棄在草地上,任其自生自滅。
湛藍天空裡的縷縷棕雲。他被煙燻黃的手指。遠處的粼粼波光。這一切,全都已經沉沒了。
沉沒了,卻仍閃著亮光。
第二部
《盲眼刺客》:水煮蛋
妳決定了嗎?他問。妳是要選衣香鬢影的羅曼史,還是荒涼海岸邊的船難?森林、熱帶島嶼或山脈,悉聽尊便。或者妳也可以選擇外太空,那是我最拿手的。
外太空?真的假的!
別當笑話看,那可是很有用的場景。你喜歡的任何情節,不管是太空船、緊身太空衣、死光槍、長得像巨大墨魚的火星人,全都可以派上用場。
你幫我選吧,她說。你是行家。對啦,沙漠怎麼樣?我一直嚮往到沙漠走一走。當然是要有綠洲的;有若干棗椰樹就更棒了。她一面說,一面把三明治的麵包皮撕下來。她不喜歡吃麵包皮。
問題是沙漠沒有太多可以發揮的空間。而且角色也很有限,除非你在裡面放入些墓塚。那樣,你就可以有一群死了三千年的裸體女人。她們身體柔軟,曲線玲瓏,有著紅寶石般的朱唇、藍亮蓬鬆的捲髮、毒蛇鑽洞般的雙眸。但我不認為我能用這些敷衍妳,妳不像是個喜歡煽情渲染的人。
你又知道?說不定我會喜歡。
我不相信。它們只合無聊大眾的胃口。
我可以挑外太空,但同時又有墓塚和死了三千年的女人的嗎?拜託拜託嘛。
這可是個高難度的要求。好吧,讓我想想看我能做些什麼。嗯,我可以再安排幾位獻祭用的處女上場,他們身穿金屬胸鎧、薄如蟬翼的輕紗,腳踝上銬著銀腳鐐。還有一群虎視眈眈的惡狼。
我看你一起了頭,就會沒完沒了。
妳想換成衣香鬢影的羅曼史嗎?遊艇、高級服飾、吻手禮,還有誇張失實的感情,是這樣嗎?
不要。好啦,你認為怎樣好就怎樣。
抽菸嗎?
她搖搖頭。他把一根火柴劃在拇指甲上,擦出火焰,點燃自己的菸。
你總有一天會燒到自己,她說。
反正迄今還沒發生過。
她看著他捲起的襯衫衣袖,然後目光移到他的手腕,再移到他的手。他手部的膚色要比手臂更深。他身上泛著光,那一定是陽光的反射。為什麼會沒有人盯著他們看呢?但不管有沒有人盯著他們看,在這樣的大庭廣眾,他都太顯眼了。四周是其他的野餐者,穿著夏日淡色的衣裳,在草地上或坐或臥。雖然四周有其他人,但她卻覺得他倆猶如獨處,彷彿他倆頭頂上的蘋果樹不是一棵樹,而是一頂帳篷;彷彿他們前面地上有一道用粉筆畫的白線,線外的人是看不到他們的。
那說定了,就是外太空,他說。兼有墳墓、處女和野狼的。但妳得分期付款。同意嗎?
分期付款?
對,就像買家具那樣。
她笑了。
別笑,我是認真的。妳可別想省下來。全部完成加起來可能要花上好幾天時間,所以我們還得再碰面。
她遲疑了一下。好吧,她說,我盡量安排。
好,他說,那我現在要開始構思了。他盡量把聲音裝得若無其事。他知道,太猴急可能會把她嚇走。
在某顆星球上……讓我想想看是哪顆星球……不是土星,土星距離太近了。就叫它辛克龍星吧,一個位於遙遠外太空的星球。那裡有一片碎石滿布的平原。平原北邊是一片紫色的大海,西邊橫列著山脈。據說每天日落後,山脈裡就會有一些女人從已經頹圮的墓塚裡走出來,四處遊蕩。看到沒,我馬上就把墓塚放進來了。
你很用心,她說。
我一向說話算話。平原南邊是燃燒的沙漠,東邊是好些險峭的山谷,過去可能一度有河流流過。
我想那裡應該像火星一樣,也有運河吧?
喔,運河?當然有。雖然這地區現在只住著些零星分布的原始遊牧民族,但在遠古,它卻有過一個高度發展的文明。在平原的中央,高聳著一座很大的石頭堆。石頭堆四周都是不毛之地,只零星長著一些矮灌木。雖然還算不上是沙漠,但也相差無幾了。還有起司三明治嗎?
她摸索紙袋。沒有了,她說,但還有一顆水煮蛋。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開心過。一切又再次鮮活起來,等著重新展開。
檸檬汽水、水煮蛋,再加上妳,他說,真是再健康不過的午餐。他把蛋放在兩手之間搓磨了一下,然後壓破蛋殼。她注視著他蠕動的嘴、下顎和牙齒。
除了我,還要加上公園裡的歌聲,她說。這是鹽巴。
謝謝,你總是細心周到。
這片不毛的平原不屬於任何人所有。或者應該說,有五個部落都聲稱平原是他們的,但因為他們誰都消滅不了誰,所以誰都沒有真正擁有這平原的主權。三不五時都會有人路過平原中央的石頭堆,有些是牧羊人(羊是種像羊但脾氣火爆的牲口),有些是用三眼駱駝馱運不值幾毛錢貨物的商人。
這座石頭堆,分別被五個部落用不同的名字稱呼,但有關它的傳說,五個部落卻大同小異。他們說,石頭堆下面埋著一位國王——不只國王,還埋著他統治過的一整座輝煌城市裡的一切。城市在一次戰爭中被毀,國王被俘,吊死在棗椰樹上。他的屍首在一個月夜被取下埋葬,上面堆上石頭,作為標記。至於城市的其他居民,也全被屠殺盡淨,包括男人、女人、小孩、嬰兒,甚至牲畜。他們被刀斧加身,砍成幾段。沒有活的東西可以倖免。
好恐怖。
現在拿個圓鍬在那裡隨便挖上兩三鏟,都會看得見恐怖的東西:死人骨頭。我們就是靠這個吃飯的,沒有死人骨頭就沒有精彩故事。還有檸檬汽水嗎?
沒有了,她說。全喝光了。繼續說下去吧。
城市的名字如今已沒有人知道,都只管叫它石頭堆。征服者刻意把它的名字從人們的記憶中抹去,而他們會在城市的遺址上堆上石頭,用意也在此:那既是一種促進回憶的手段,也是一種促進遺忘的手段。這個地區的人就是喜歡弔詭。五個部落都宣稱自己的祖先就是當年的征服者,對屠城的故事加油添醋,繪聲繪影。五個部落也都相信,屠殺是出於他們神明的意旨,為的是要懲罰該城市的邪惡敗德。邪惡只有鮮血才能洗淨,他們說。屠城那一天,血流成河,也因此,那地方自此以後想必非常聖潔。
但也有另外一說,就是這個城市並未真的毀滅。國王預先知道了敵人要來襲,所以運用一種只有他一個人曉得的魔法,瞬間把整座城市以及居民全部移走,而敵人所焚燒殺戮的,只是幻影。真正的城市縮小了,縮成很小,安置在石頭堆底下的一個洞穴裡。因此,一切都安然無恙,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包括宮殿,花木扶疏的花園和所有的居民。這些居民現在只有螞蟻般大小,但生活卻一如往昔,繼續舉辦宴會,唱歌、跳舞、說故事。
這一切只有國王一個人知道,其他人則渾然不覺有異。他們不知道自己變小了,不知道別人都以為他們死了,甚至不知道他們曾經死裡逃生。他們以為,他們頭頂上的岩石就是天空,以為從石縫間射進來的陽光就是太陽。
蘋果樹的葉子沙沙作響。她抬頭看天,然後看看手錶。好冷,她說。再不走,我就要遲到了。你可以把證據清除掉嗎?她把蛋殼碎片集中起來,把紙袋擰成一團。
急什麼?這裡不冷啊。
有微風從海的方向吹來,她說。風向一定是改變了。她探身向前,準備站起來。
先別走,他說,妳走太快了。
我非走不可。他們會找我的。如果我逾時未歸,他們就會追問我上哪兒去了。
她理理裙子,雙手抱胸,轉身走開,樹上小顆的青蘋果像是一隻隻眼睛,目不轉睛看著她離開。
《環球郵報》一九四七年六月四日報導
知名企業家被發現死於帆船上
企業家理查.葛里芬在失蹤七天之後,屍體今日於泰孔德羅加港其避暑別莊「阿維翁」附近被找到。葛里芬先生現年四十七歲,盛傳將代表進步保守黨角逐多倫多聖大衛區的國會議席。屍體是在他的帆船「女水妖號」上發現的,帆船就繫在尤格斯河畔他的私人碼頭上。死因顯然是腦溢血。警方表示無他殺嫌疑。
葛里芬先生是一位傑出的企業家,其企業帝國橫跨紡織、成衣與燈泡製造等領域,而他在大戰期間為盟軍部隊提供制服與軍火組件之舉,也備受讚揚。商業鉅子伊頓在家中舉辦重要聚會時,葛里芬先生經常是座上賓。他同時也是帝國俱樂部與花崗岩俱樂部的核心人物。總理在其私人寓邸接受本報記者的電話訪問時表示:「葛里芬先生是我國最能幹有才的人之一,其遽逝讓人深感哀痛。」
值得一提的是,葛里芬先生是已故的蘿拉.查斯小姐的姊夫,後者以今春出版的遺作,在小說界嶄露頭角。葛里芬先生身後遺有妹妹溫妮薇德.葛里芬.普里歐夫人、太太艾莉絲.查斯.葛里芬,以及十歲大的女兒艾咪。喪禮定於本週三假多倫多的聖西蒙教堂舉行。
《盲眼刺客》:公園長凳
辛克龍星上為什麼會有人?我是說為什麼會有長得像我們的生物。它不是位於遙遠的外太空嗎?這樣,它的居民不是應該長得奇形怪狀,像是會說話的蜥蜴或之類的嗎?
三流雜誌才會這樣寫,他說。一點都沒有真實感。辛克龍星上會有人類,是因為現在的地球人其實都是辛克龍人的後裔。距今八千年前,也就是屠城的一個紀元之後,辛克龍星人發明出在太空旅行的方法,可以輕易飛過數百萬光年的距離。後來他們來到地球,進行殖民,並帶來許許多多植物種子,包括蘋果、橘子和香蕉——香蕉這東西你看一眼就知道它不是地球土生的。他們還帶來了牲畜:馬、狗、山羊等等。亞特蘭提斯就是他們建造的。不過,正因為他們太聰明了,最後自相殘殺,把自己炸沉了。我們都是倖存者的後裔。
三言兩語就把一切交代過去,你還真省事,她說。
必要時我只好這樣。辛克龍星一共有七個大海,五個月亮和三個太陽。這三個太陽各有不同的光度和色澤。
什麼樣的色澤?巧克力色、香草色,還是草莓色?
妳把我說的當兒戲。
對不起。她把頭斜靠在他身上。我現在洗耳恭聽,這行了嗎?
他繼續說:那城市的名字是薩基諾姆,據說在它還沒有被毀滅以前,是世界的一大奇觀。即使那些聲稱自己祖先是這城市摧毀者的部落,談到它的美時,也是津津樂道。那裡有無數的花園、宮闕、鋪瓷磚的廣場和雕刻精美的噴泉。繁花處處,空氣裡充滿鳥兒的歌聲。城市四周是綠油油的平原,肥碩的駱牛群在其中吃草;還有大片的蘭花叢、小樹林和尚未被敵人燒成平地的大森林。現在的旱谷在當時都是河道,有運河把河水引流到城市周圍的農田,加以灌溉。這些農田的土壤非常肥沃,據說長出來的穀粒直徑達三英寸。
薩基諾姆的貴族階級被稱為「史涅法」。他們精於鍛鑄金屬,也長於發明各種機械工具,如時鐘、石弓和手動幫浦等。不過,他們還沒進步到懂得製造內燃機,所以運輸靠的仍然是獸力。
男性「史涅法」臉上戴著用鉑織成的面具,隱藏他們的真正表情。女性「史涅法」戴的是用蛾蛹織成的絲面紗。如果你不是「史涅法」卻遮住自己的臉,最嚴重是可以被處死的,因為隱藏自己的表情和情緒乃是貴族的專利。穿著豪奢的「史涅法」,是音樂的鑑賞家,喜歡演奏各種樂器,以表現他們的音樂品味和技巧。他們熱中於宮廷權謀、舉辦大型宴會和與別的貴族的太太發展婚外情。這樣的婚外情偶爾會引起決鬥,不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被認為是當丈夫的更恰當的做法。
佃農、農奴和奴隸被稱為「伊格列」。他們衣著襤褸,一般是灰色的及膝短袖束腰外衣,袒露一肩,而女性還要袒露一邊的乳房(不消說,她們都是男性「史涅法」愛追逐的獵物)。「伊格列」痛恨自己的悲慘命運,但他們會假裝愚昧,掩飾心中的不滿。每過一段時間,都會有「伊格列」起而抗爭,但總是以殘酷鎮壓收場。最低一等的「伊格列」是奴隸,他們是可以買賣和隨意處死的。有些「史涅法」還會把奴隸當成牛馬,要他們套上耕具犁田。
如果一個「史涅法」破了產,就有可能會被貶為「伊格列」。如果他不想被貶,唯一的辦法是賣妻子兒女還債。相反的,「伊格列」升格為「史涅法」的情形則罕見得多。這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因為往上爬總是比往下掉困難的。一個「伊格列」即使有辦法賺到很多錢,又為自己或兒子娶到一個貴族階級的婦女為妻,但如果不花錢打點,就休想升格為「史涅法」。
我看這是你的布爾什維克思想在作祟,她說。我就知道你遲早會把它們加進來。
才不是。我說的這些都是有歷史根據的。美索不達米亞的古文明就是這個樣子。漢摩拉比法典或赫梯人的法律都有類似的條文——至少有貴族才有權戴面紗和欠債者得賣妻子兒女還債這兩項。我可以把相關的章節和句子背給妳聽。
謝了,我今天沒這個精神聽,我快累癱了,她說。
八月天,熱得厲害。熱氣有如無形的霧,在空氣中繚繞。時間是下午四點,天光像是融化的牛油。他們坐在一張公園長凳上,但沒有靠得太近;他們頭上是一棵快曬焦的楓樹,腳下是龜裂的泥土,四周都是枯草。麻雀啄食麵包屑,皺巴巴的報紙隨地可見。這不是最理想的碰面地點。一個飲水噴泉有氣無力地淌著,三個邋遢小孩站在旁邊竊竊私語。
她穿的是淡黃色的洋裝,手肘以下外露,看得見細細的淡色臂毛。她脫下棉手套,揉成一團,這反映出她的緊張。他不在乎她緊張:他喜歡知道她已經為他付出了某種代價。她戴著一頂圓形草帽,像女學生戴的;她的頭髮往後梳,別在腦後,但有一綹髮絲不聽話跑了出來。他以前不明白,人們為什麼會喜歡剪下一綹髮絲,藏在項鍊盒子裡,戴在胸前(如果是男人則戴在心側)。但他現在明白了。
他們會認為妳到哪去了?他問。
逛街買東西。看看我的購物袋。我買了一些絲襪,質料很好,是用上等的絲織的。穿著它們就像什麼都沒穿。她淺笑了一下。我只剩下十五分鐘了。
她的一隻手套掉落在她腳邊。他留意著這隻手套。如果她走的時候忘了撿,他就會據為己有。他會在一個人的時候拿出來,嗅聞它的味道。
我什麼時候可以見到妳?他說。熱風攪動樹葉,陽光從葉隙間篩下,在她身上形成一圈金黃色的雲彩。那其實是些塵埃。
你現在不就見到我了嗎,她說。
別這樣,他說。告訴我什麼時候。
她 V字領上的皮膚汗光閃閃。
我還不知道,她說。她側頭掃視了公園一眼。
四周沒人,他說。沒認識妳的人。
你永遠不會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出現,也不會知道誰認識你,她說。
妳該養一頭狗的,他說。
她笑了。養狗?為什麼?
這樣妳就有溜出來的藉口。就說是遛狗。然後把我和狗一起遛。
那頭狗會妒嫉你的,她說。另一方面,你又會以為我喜歡牠多於喜歡你。
但妳不會喜歡狗多於喜歡我的,對不對?他說。
她瞪大眼睛。為什麼不會?
因為狗不會說話,他說。
《多倫多星報》一九七五年八月二十五日報導
小說家外甥女摔落死亡
三十八歲的艾咪.葛里芬星期三被人發現死於位於教堂街的家中,死因是摔落導致頸骨折斷。她是已故傑出企業家理查.葛里芬之女,也是著名女作家蘿拉.查斯的外甥女。她屍體被發現時,顯然死亡已超過一天。發現這樁不幸的是葛里芬小姐的鄰居凱利夫婦,他們是從葛里芬四歲大的女兒薩賓娜的哭聲中判斷出情況有異。平常,薩賓娜找不到媽媽,就會到凱利夫婦家中要吃的。
有謠言指稱,葛里芬小姐長期沉迷於毒品和酒精,有過幾次送醫急救的紀錄,卻沒進一步接受治療。目前她女兒薩賓娜已委由溫妮薇德.普里歐夫人(葛里芬小姐的姑姑)代為照顧,等待進一步的調查。無論是普里歐夫人還是葛里芬小姐的母親艾莉絲.葛里芬夫人(目前住在泰孔德羅加港),皆不願就此事發表評論。
這宗不幸事件再次突顯現今社工服務的鬆散;女兒薩賓娜的情況,也反映出保護兒童的立法亟待加強。
《盲眼刺客》:地毯
電話中有嗡嗡聲和輕微的啪聲。是打雷造成的嗎?還是因為有人竊聽?但這是公共電話,不可能有人追蹤得到。
你在哪裡?她問。你不該打電話到這兒來的。
他聽不見她呼吸聲。他喜歡聽她的呼吸聲,希望她把聽筒擱在喉嚨邊。但他沒有提出這個要求,還不是時候。我在幾條街之外一個街角,他說。我會到公園等妳,有日晷那個。
不行,我不認為……
想個辦法嘛。就說妳想呼吸點新鮮空氣。他等著她回答。
我試看看。
公園入口處有兩座古埃及式樣的石門柱:四邊形,頂端削成斜角。但上頭沒有記功碑文或跪地俘虜的淺浮雕,只寫著「禁止閒晃」與「拴好狗鍊」兩個告示。
過來這邊,他說。離街燈遠一點。
我不能待太久。
我知道。到這後面來。他挽住她手臂,為她帶路。她抖得就像強風裡的電線。
就是那兒,他說。沒人看得見我們。不會有遛鬈毛狗的老太太經過。
也不會有持木棒的警察,對不對,她說,笑了一下。我不該來這兒的,她說。太冒險了。
他們走到一張被灌木叢半圍著的石頭長凳。他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那是一件粗花呢外套,有一股年深日久的菸味和一點點鹽味。這衣服一直都是貼在他身上的,而現在則是貼在她身上。
第一部
橋
大戰結束的十天後,我妹妹蘿拉開著車子,衝出了一座正在整修中的橋。車子撞翻豎在橋口的「危險」警告標誌,掉到一百英尺深的溪谷,在樹頂間翻滾了一陣,起火燃燒,再滾到溪谷最下面的淺溪裡。橋樑的碎木塊掉落在車子上。除燒焦的殘骸以外,整輛汽車幾乎沒剩下什麼。
一個警察登門通知我這件意外事故:車子是我名下的,他們循車牌找到我。他的聲音裡帶著敬意,想必是聽過理查的名字。他說,可能是汽車在電車軌上打滑造成的意外,也有可能是因為煞車失靈。但又說有責任告訴我,有兩個目擊證人聲稱目睹整個經過(一個是退休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