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經》自古以來都被稱為神話之書,被認為是荒誕不經之作,司馬遷曾說「山海經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之也」。胡應麟則說「山海經,古今語怪之祖。」他們不經意之間就把《山海經》擺在了高高的神壇上。很多人了解《山海經》是透過魯迅的《阿長與山海經》,講的是繪圖的人面獸,九頭蛇,三足鳥。由於這些名人的誤導,結果以訛傳訛,《山海經》幾千年來就完全被當作神話了。
其實《山海經》分為兩大部分:一部分是《五藏山經》,這是以東、南、西、北、中五大山系為主體的地理著作,這部分只是鳥獸怪異,山川道里很難考證;另一部分是《海內經》、《海外經》、《大荒經》,這部分是圖文參照的歷史著作,但是圖像部分已經失傳,其中神話傳說又比較多,所以被人誤以為荒誕。
那麼《山海經》到底哪些地方荒誕呢?
一、鳥獸荒誕嗎?
先來看看《山海經》中荒誕的鳥獸,例如《西山經》記載了太華山有一種蛇叫肥,六足四翼。這就很奇怪,哪裏有蛇會長著翅膀呢?實際上我來告訴大家,這不是怪蛇,而是一種昆蟲(六足四翼),類似於蛇的昆蟲,比如竹節蟲。竹節蟲體長約二十六公分,收起翅膀來很像僵死的蛇,馬來半島產。但是古人並沒有昆蟲的概念,沒法詳細的區分,只好粗略的將它劃歸蛇類。
再如有些人經常會說,《山海經》裏記載了很多怪物,它們只有一隻眼睛或者很多隻眼睛,比如說《南山經》記載了一種類似羊的怪物叫猼訑,它的眼睛長在背上。這太古怪了,哪裏有動物眼睛會長在背上呢?實際上隨著近代科學的發展,人們已經了解了一些基因的奧秘,比如現在的生物學家可以讓果蠅的眼睛長在翅膀上,也可以讓它的眼睛長在腳上,想長在哪兒就長在哪兒,想長幾個就長幾個。這當然不可思議,不過這是科學事實,你沒有見過並不能說明那是荒誕的。
再如《南山經》記載了亶爰山有一種野獸叫類,體型像狐狸並且有長毛,雌雄同體。根據我們現有的常識,高等哺乳類動物是不存在雌雄同體的,低等生物如蚯蚓、蝸牛、黃鱔和一些魚類才有雌雄同體,但是科技日報曾經報導過,科學家發現一些雌雄同體的北極熊,初步認定這是化學污染造成的。
事實就是,《山海經》中千奇百怪、不可思議的怪獸在我們身邊就隨處可見,我們又有什麼理由來指責《山海經》荒誕不經呢?你見過長著兩個腦袋的蛇嗎?你見過長著四條腿的鴿子嗎?這些並不稀奇,在我們身邊就時有出現,在接下來的篇幅裏我們會詳細的討論這些問題。
二、山水荒誕嗎?
再來看看《五藏山經》中荒誕的山水,《五藏山經》中的山川和水道與今天的地理面貌基本上都對不上號,所以有一些學者在尋覓一番後便歎息起來,「山川道里皆不可考」。那麼《山海經》中的地理描述都是子虛烏有,胡編亂造嗎?
我們先來看一個例子,《南山經》記載了一座招搖山,緊挨著「西海」,有一條河流叫麗,向西流入西海。這是一句看似很平淡的話,但卻極度的不可思議。翻開地圖冊,在中國向西流的河流只有一條,那就是流向青海湖的倒淌河。不可思議的還在後邊,檢索一下《西山經》,「西流」出現了十餘次,檢索一下《中山經》,「西流」出現了五次,也就是說,有數十條河流是向西流的!再如《北山經》中的王屋山,水向西北流入泰澤。(向西北流的河流《山海經》記載的也很多)
這是一個什麼問題?河流怎麼會西流呢?騙子必須遵循這樣一個原則,就是騙子必須說一些你不了解的事情,比如說你未來能發大財、或者某某海外有仙山等這些你不知道的事情,他才能有欺騙你的機會。如果一個人對你說長江向西流,我相信你一定會懷疑他神經有問題。但是《山海經》的作者並沒有遵循這個欺騙原則,他言之鑿鑿的說,王屋山有河向西北流。
非常奇怪,河流西向的年代太遙遠了,五千萬年前的長江是向西流入地中海的,當然現在也有一些小河是向西流的,例如山東的大汶河。這是一個謎團,還沒有辦法解釋,但毫無疑問的,《山海經》中記載的西向河流不是故意編造出來的,因為小孩子都可以戳穿他的騙局,他沒必要冒這種風險。
我們再來看另一個不可思議的景象,《南山經》記載,柢山,多水無草木;亶爰山,多水無草木;這是個很嚴肅的問題,有山有水卻無草木?這是什麼原因?柢山有魚,亶爰山有獸,也就是說食物鏈必然是完整的,生態環境還能繼續維持,但是怎麼會沒有草木呢?
這是一個普遍的現象,在《山海經》中大量記載了這樣有水有鳥獸卻沒有草木的地區,在排除乾旱和嚴寒的原因之後,我們陷入了困境,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年代,為什麼大地一片荒涼,是化學污染還是大爆炸?
《南山經》記載:「發爽之山,無草木,多水,多白猿。汎水出焉,而南流注於渤海。」我在渤海附近生活了十餘年,我怎麼就不知道什麼山有水有獸卻沒有草木呢?這個問題我們將在後面的篇幅詳細討論。
三、故事荒誕嗎?
《山海經》中最荒誕的莫過於故事了,我們耳熟能詳的有刑天舞干戚、夸父逐日景、黃帝殺雷獸、精衛湮東海等等。對於這些故事,想要剝去它們的神話面紗是艱難的,但是我們不妨投機取巧一下,來分析一下和它們並列記載的「怪異故事」,看看能得到什麼樣的啟示。
《海內西經》記載,危是貳負的臣子,危和貳負合謀殺死了窫窳,帝就把危囚禁在疏屬山,銬住他的右腳,反綁著他的雙手和頭髮,吊在樹上。
這看起來是個普通的刑罰,沒什麼太奇怪的,但是晉朝的郭璞講過一個故事,說漢宣帝之時,從石室裏挖出了一個人,「徒裸被髮,反縛,械一足。」,一問怎麼回事,群臣都不知道,劉向就說《山海經》中危就是這麼被帝殺的,當時宣帝大驚,於是人人爭學《山海經》。
透過這個故事,我們了解到兩個要點:一、這是個普通的刑罰記載;二、這個故事很有高的可信度。
據比之尸,其為人折頸披髮,無一手。—《海內北經》
王子夜之尸,兩手、兩股、胸、首、齒,皆斷異處。
—《海內北經》
這兩段記載則令人毛骨悚然,描畫了兩具屍首。那麼《山海經》為什麼如此熱衷於死亡景象的描述呢?袁珂在《山海經校注》中說道:「山海經所謂『尸』者,大都遭殺戮以後之景象。」那麼我們仔細檢索一下《海經》和《荒經》,就會發現—《海經》、《荒經》記載的絕大部分都是死亡的故事。如:
有神,人面獸身,名曰靈鬼之尸。 —《大荒東經》
有人方齒虎尾,名曰祖狀之尸。 —《大荒南經》
有人衣青,以袂蔽面,名曰女丑之尸。—《大荒西經》
有金門之山,有人名曰黃姖之尸。 —《大荒西經》
有人無首,操戈盾立,名曰夏耕之尸。—《大荒西經》
尤其是夏耕之屍,那分明就是一個很經典的戰士的死法。
再如「刑天與帝至此爭神,帝斷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為目,以臍為口,操干戚以舞。」(《海外西經》)
「夸父與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飲,飲於河渭,河渭不足,北飲大澤。未至,道渴而死。棄其杖。化為鄧林。」(《海外北經》)
記載的也仍然是刑天和夸父的死因、死狀和死處。也就是說《海經》和《荒經》有著嚴密的邏輯和非常強烈的意圖,它們就是專門記載這些人物死亡的故事的。
四、概念荒誕嗎?
我們前面提到,古人沒有昆蟲的概念,他們可能會把昆蟲歸入蛇類或者鳥類、獸類,這是他們的概念模糊造成的。我們再來看一個令人捧腹的例子。
《山海經》中提到一個梟陽國,說那裏的人人面長唇,黑身有毛,反腳後跟,看見人笑他也笑。這是一段描寫精采而且至關重要的話,人們可以不假思索的回答,這是黑猩猩或者類人猿。這裏我們發現一個奇怪的問題,《山海經》的作者是把這些黑猩猩當作「人」的,並且認為這些群居的黑猩猩就是一「國」!他們的觀念如此的奇怪,在他們的眼中,人和黑猩猩是平等的,同樣都是「人」,這不是一個偶然的現象,在《山海經》中這是一個普遍的現象。
接著看,《山海經》中又提到一個氐人國,那裏的人人面魚身,無足。袁珂在《山海經校注》中注釋說這就是神話裏的人魚。人面魚身的確很奇怪,我們日常生活中所說的人魚就是海牛科的儒艮,儒艮的面目談不上美,甚至可以說很醜,但是別忘了,黑猩猩和狒狒也不會漂亮到哪裏去。既然黑猩猩的臉可以被稱為「人面」,那麼儒艮的臉被稱為「人面」也不為過。而且儒艮也是群居的,特別是在有溫泉的地方聚集更多,就像黑猩猩一樣,被稱為「人」、「國」是並不奇怪的。
如果說黑猩猩和儒艮的例子還不至於很離譜,被稱作「人」還勉強可以理解的話,那麼下邊的這個例子就不好理解了。《山海經》中提到一個犬戎國,狀如犬,也就是狗國。袁珂在此處就犯迷糊了,他說,大概是因為犬立了功而受封才得到的國名。其實這是自相矛盾的,因為無法解釋「狀如犬」這句話,難道說國土形狀如犬?這無疑是牽強附會的。其實是因為袁珂無法接受狗也是人的觀念,但是黑猩猩和儒艮都可以被稱之為人,那麼狗有什麼理由不可以被稱之為人呢?在初民的眼中,什麼才是人呢?
下面這個問題很有趣,《山海經》中經常提到一些人面蛇身、人面獸身的怪物,千萬不要認為「人面」就是「書生」或者「美女」的臉,因為那很有可能就是黑猩猩一樣的面孔。當然還有一些「人手」、「人足」、「人舌」一樣的詞語,也同樣不要認為一隻怪物長著和人一樣的手腳或舌頭。
比如,《山海經》中提到了鸚鵡,「黃山,有鳥焉,其狀如鴞,青羽赤喙,人舌能言,名曰鸚鵡。」這個「人舌能言」很明顯不是說鸚鵡有人一樣大的舌頭,他是說鸚鵡的舌頭和人一樣靈巧,能說話,這是初民辭彙缺乏造成的,他沒有「靈巧」之類的形容詞,他只能用一些簡單的類比來描述。
再如《南山經》記載,「櫃山,有鳥焉,其狀如鴟而人手,其音如痹,其名曰鴸」。這裏面提到了一個「人手」,那麼作者要取人手的哪一個特徵呢?是大小?是靈巧?是膚色?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就是這種鳥絕沒有長著一雙人手,只是在某些方面稍有相似罷了。
至於其他的「人面龍身」、「人面鳥身」也是如此,那種怪物並非長著龍的身體或者鳥的身體,他們只是需要某些特殊的形容詞,比如說靈巧、尖、圓、細長等等,那種神化完全是我們的想像力和慣性思維在作祟,我們自作聰明的認為它應該是那個樣子。
通過上面簡略的概述以後,我們應該對《山海經》有一個新的客觀的認識,那麼就隨我一起來深入探索這部「千古奇書」吧!還它一個本來的面目,澄清千年來人們對它的誤解和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