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守護孩子的未來
看見世界──拯救伊拉克的兒童
荳荳我是在波斯灣戰爭結束五個月後,一九九一年的七月到達伊拉克。在五十度高溫的熱風吹拂下,進入巴格達村落。我心想,戰爭才剛結束,看到的一定是個瓦礫之城吧!沒想到建築物並未受損,在多國聯軍的精確定位襲擊下只有發電廠被破壞而已。
鎌田的確是精準無比的破壞呀!
荳荳是啊。精確定位下,伊拉克全國的發電廠幾乎都被擊毀,電力完全停擺。沒有電怎麼辦?要是發生在日本,大概只是晚上變得烏漆抹黑、電腦全面停工,然而,巴格達的狀況不止如此,他們甚至連喝的水都沒有呢!
巴格達將行經村落的底格里斯河用電力淨化後送至每個家中,家庭浴室排放的污水也是利用電淨化以後才流入河川,現在都沒辦法了。沒有自來水,只好汲取河水,但河水已被自下水道直接流入的廢水而污染了。人們喝了被污染的水,更容易爆發下痢、傷寒等疾病。
此時,最先受害的就是兒童。最常見的是媽媽抱著因下痢脫水,甚至滿臉皺紋,宛如老人的嬰兒來到醫院,哭訴著:「請給我牛奶」、「我的孩子怎麼辦?」儘管醫師想治療,但醫院裡別說是牛奶了,連藥也沒有。即使讓他們住院,沒有電,手術、器具都沒有,病床更是破舊不堪。「對我們來說,痛苦莫過於就算為生病的孩子們看診,也無法醫治他們,只能束手無策。」當地醫生這麼說。
鎌田同樣的話,我在三年前已有耳聞。產油國伊拉克曾風光一時,醫生能在歐洲接受教育,病人可以免費看病,是阿拉伯的世界中醫療較進步的國家。但是,受到波斯灣戰爭與之後經濟封鎖所帶來的傷害,醫療水準逐漸滑落,再加上伊拉克戰爭,受創更為嚴重。伊拉克的醫師於二○○四年造訪我們的醫院。「明明眼前就有生病的孩子,但沒有藥根本無法治療,真是令人憤恨呀!」──巴士拉(Basra)小兒科醫師吉南這樣告訴我們。
荳荳巴士拉!?我到過那裡。那裡沒有牛奶也沒有藥,是波斯灣戰爭後兒童營養不良最嚴重的地區。因為停電的關係,必須洗腎的病患只有死路一條;當然也沒辦法進行心臟手術;冰箱也不能用,預防接種的疫苗無法保存。一九九一年就已經是這樣了,現在還是如此嗎?
鎌田徹子小姐去過巴士拉?那是靠近科威特國界,發生激烈戰爭的地方。我們也不知道情況會這麼嚴重,但知道以後就難以置之不理。只要有藥就能活命的孩子卻死了,情何以堪,實在太悲慘了。因此,我們JIM NET(日本伊拉克醫療支援網路)從二○○四年開始,每個月將藥品送往四家兒童醫院。
荳荳原來如此。
責任──不要背叛孩子
鎌田戰爭明明要結束了,伊拉克的戰況卻越來越嚴重。二○○四年我們開始支援時,各國非營利組織(Nonprofit Organizations , NPO)的活動相當活躍。只不過因為伊拉克境內越來越糟,非營利組織的人陸續撤離。因此,伊拉克對我們運送醫藥品的期望愈深。在這樣的狀況下,聯合國兒童基金會真是了不起,知道我們的活動後,便詢問我們能否幫伊拉克的兒童進行小兒麻痺預防接種。於是,我們於二○○六年九月前往當地,探訪伊拉克、約旦的難民營,替小孩進行預防接種,也提供避孕藥或相關器具給有需求的母親。
在阿拉伯的世界裡,男人要跟女人說話非常困難。這時,我們這些身為醫護人員的男性,才可以和走出帳篷的年輕媽媽說話,結果得知難民營已經一年沒吃到新鮮蔬菜了。聯合國會運來玉米、馬鈴薯,但人們卻吃不到葉菜類蔬菜,如此一來,營養不良,小病變大病,有些疾病甚至是豐饒富裕的我們所無法想像的。
例如佝僂病,這是一種缺乏維生素D等營養所引發的骨骼疾病,目前日本已沒有相關病例。雖然醫學院教科書上記載著這種病症,但之前不曾實際診斷過這樣的病患。我在這裡曾診療一名得了佝僂病的三歲女童,個子嬌小,卻很聰明。
荳荳她的腦部發育沒受到影響?
鎌田嗯。我還能跟她對談。
荳荳那就太好了。營養失調太嚴重的話,會影響腦部發育。我第一次去非洲,在坦尚尼亞遇到一個名叫羅高帝的男孩,已經六歲了,身體卻異常矮小,不能站或也不能跑,甚至連說話都不行,只能匍匐在地上。因為他小時候只有攝取母乳的些微營養,之後就沒吃過什麼東西。不像我們,沒有母乳,還有牛奶。那裡沒賣牛奶,即使有,大家也買不起。媽媽自己都營養不良了,當然更沒有母乳。
其實,體型瘦小、骨頭突出的病症,只要補充食物即可痊癒。但是,腦部一停止發育,就算中途攝取營養,也無法彌補,不管長到多大,再也不會走路、說話。腦部的功能不單只用來思考,必須藉由腦部發出指令,人類才能動作、行走,這些基本能力會受到飢餓、營養不良等因素影響。知道這些時,我非常震驚。
鎌田羅高帝的未來被奪走了……好好守護孩子的未來是大人的責任,在伊拉克、在車諾比、在非洲,孩子的未來都被奪走了。疾病、飢餓,原因不一而足,但是最大的困難、最大的問題在戰爭。
不管到哪裡,我們一抵達當地,孩子們總是獻上讓人十分窩心的表情。不同的是,伊拉克、約旦難民營與政局穩定的鄰國敘利亞,兩者孩子的笑容不一樣,閃耀的光芒也不同。在戰爭陰影下,孩子的成長與笑容都被奪走了。
荳荳的確。從一九八四年訪問坦尚尼亞以來,我造訪了許多有著貧苦孩童的國家。這些孩子,別說笑容了,連哭都哭不出來。沒有食物、沒有依靠對象的孩子,好不容易被生下來,連被媽媽摸摸手、抱一抱都沒有。內戰也好、戰爭也好,我深深感覺,通常受創最大的都是小孩及媽媽。
鎌田正因如此,聯合國兒童基金會協助孩童的活動才特別珍貴。徹子藉由親善大使的身分遊走於世界各地,給予孩子勇氣,接著又將各地孩子的事蹟傳回日本。二○○七年一月,我受基金會所託前往伊拉克,進行預防接種的工作,總算有略盡綿薄之力。
我們這個團隊包含一名聯合國兒童基金會護士、兩名約旦醫師,還有我和其他兩名日本醫生,另外還有一日本護士團隊。基金會護士是一個幾乎可以稱之為歐吉桑、經驗老道的男護士,他分隔出醫療營,讓我們醫師能好好工作。聯合國兒童基金會的工作人員受到良好訓練,善於抓住孩童的心。
荳荳幫伊拉克難民營的孩子送疫苗呀……預防接種是聯合國基金會的主要任務之一。麻疹、小兒麻痺、肺結核、白喉、破傷風、百日咳等六大疾病只要注射疫苗就能得到控制。只要是營養失調、處於環境天候惡劣的孩子,就必須進行預防接種。
鎌田這次我們受託的工作正是六大疾病的預防接種。聯合國兒童基金會肩負孩童生命的重責,除了預防接種、健康諮詢,我們還想提供更多的協助。骨瘦如柴的孩子穿著破爛不堪的衣服,流露想要活下去的神情,一看到這個表情我就難以棄之不顧。世界各地到處都有這樣的事實,都同樣讓人無法棄之不顧。
荳荳我在想,為什麼會有這麼可憐的孩子呢?或許說是「悲哀」吧!小孩子完全相信大人,一句抱怨也沒有,只能拚命的活下來,這就是孩子。
伊拉克戰爭時,我曾在播報自衛隊進駐伊拉克的電視節目中看到一個畫面。自衛隊駐紮的村民接受日本媒體的訪問。畫面上有個矮小,大概六歲左右的男孩跑來跑去,向攝影機認真的做出九十度行禮,接著又擺出「請來我家」的手勢。雖說是家,卻很寒酸。才幾秒鐘的報導,我看了立刻掉下眼淚。「日本自衛隊來的話,一定要行禮如儀的迎接他們唷!」大人這麼吩咐。因此,一看到日本電視來採訪,男孩就不自覺的靠近,仔細做出行禮的姿勢。他的動作如此可愛,可是這份勇氣也表現出孩子心中那種令人鼻酸的單純。
我常常在想,因為小孩相信大人,所以,我們大人絕對不要背叛他們,也因此,我要繼續幫助他們。
鎌田醫師的一句話
生命之輕
小荳荳說完後,那名伊拉克男孩的模樣在我眼前浮現。
小小的生命努力做出行禮的模樣;模仿日本人的風俗習慣,以最高規格迎接貴賓的模樣。儘管因為戰爭受了傷而疲憊不已,小男孩仍然對我們有所期待,流露希望能讓自己的國家變好一點的模樣。
我們不能辜負這個孩子的期待。
說到協助,真的很困難。
就算困難,也不能放棄。
不能棄置不管。即使一點點,即使一點點也想伸出援手。
我在約旦的難民營遇見一個名叫阿姆露的可愛女孩。這個女孩容貌端正,在候診的空檔,一雙大眼睛盯著我瞧。當聽診器靠近時,她也不會哭。以三歲的年紀來說,身體異常嬌小,骨骼因為佝僂病而未再生長。媽媽拿了醫院照射的X光片,我一看,骨頭竟然像八十歲的歐巴桑一樣。聽過骨質疏鬆症這種病嗎?骨頭有如滲入醋的蘿蔔,變得又疏又脆。這是老年人較常罹患的疾病。阿姆露才三歲,骨頭就因為發育不良,變得像骨質疏鬆症般的鬆脆。
為了躲避伊拉克激烈的戰爭,人們費盡心思來到鄰國,但面臨的卻是暗無天日的公寓生活。貧民街上,很多人因為沒有足夠的食物而營養不足,最後得了佝僂病。
診斷結束後,我不自覺的將手伸向阿姆露目光直視的地方。阿姆露也將雙手伸向我,我立刻將她抱起來。
真輕呀!
體重只有三歲小孩的一半吧!我有一個快要一歲半的孫子。阿姆露比他還輕。這個輕,也意味著阿姆露的生命之輕,我的內心一陣心酸。
戰爭使人的生命變脆弱。
如果可以,我想牽起這個孩子的未來。想給她營養足夠的食物,想好好治療她。不對,不只阿姆露。在伊拉克、約旦看診的那些孩童,每一個、每一個,我都不禁湧現這種想法。
但是我沒有想要把他們帶到日本。
因為我在十五年前學到一件重要的事。
我無法忘記在車諾比遇見的小兒科醫師塔嘉娜告訴我的話。
我和塔嘉娜有個重要的約定。
一九八六年,當時的蘇聯發生車諾比核子發電廠四號爐爆炸的意外。在下風處的村落降下「死亡之灰」,孩童受污染而罹患白血病及甲狀腺障礙的比例極高。一定要幫幫那些只能等死的孩童,這樣的求救之聲傳到我們信州的小醫院時,意外已經發生四年了。
和塔嘉娜醫師的約定
老實說,我根本沒有想到自己會去車諾比。
因為地區醫療、信州保健等小醫院的工作就讓我忙到不可開支。
「幫幫那些在兒童病房只能等死的孩童們」,我無法放任這種有如悲鳴般的呼聲不管,因此,我們於一九九一年成立非營利組織JCF(車諾比聯合基金會),進入車諾比進行調查。
一開始我認識了一個名叫烏拉西米的八歲少年。少年得了白血病,情況非常危急。在醫療相關設備、藥物、知識十分缺乏的兒童病房裡,他的母親抱著沒能好好接受治療的烏拉西米說:
「再這樣下去他會死掉。請想想辦法幫幫他,請你帶他回你的國家治療吧!」
看著這位母親邊哭邊訴說的認真神情,我不禁動搖了。可以的話,我想帶他回國接受進步的醫療。
於是,我找上他的主治醫師,也就是病房主任--塔嘉娜醫師商量。結果,塔嘉娜醫師說了令我意想不到的話。
「的確,那個孩子情況非常嚴重。或許目前在這間醫院無法好好醫治,帶他去日本醫治的話,可能還有機會。但是,單單帶一個回日本,解決不了這裡的一切,所有病房裡的孩子都想活下去。因此,請好好指導我!只要我認真學習,一定可以助他們一臂之力。請相信我,給所有孩子一個機會。不這樣的話,根本不能解決問題。」
我感到很羞恥。我以為如果能在日本把烏拉西米救活,不就給了大家希望嗎?可是我發現並非如此。
真正重要的,是能讓這個國家、在這裡長大的大人幫助這裡的孩子。所謂協助,就是提供全面的支援。救援行動只要是當地一點一點的提供協助,就能拯救那些孩子。
就這樣,我從塔嘉娜醫師那裡知道這件非常重要的事。
之後,我們為了救治生病的孩童,與白俄羅斯一起行動。白俄羅斯雖然接受來自世界幾個非營利組織的協助,但也出現問題:在沒有任何物資的地方,屢屢發生特地送去的藥物及醫療器材憑空消失,未能送到目的醫院。而我們寄給塔嘉娜醫師的物品卻從未發生這種事,送出的藥物及醫療器材也都妥善被使用。
十年後,我與長大的烏拉西米重逢。塔嘉娜醫師也遵照約定,用功唸書,成為優秀的醫師,利用我們送去的藥,用心治療烏拉西米,使他活了下來。儘管並非所有人都獲救,但因為她,許多孩子能夠繼續活著。
可惜的是,這位難得的夥伴--塔嘉娜醫師因為乳癌的癌細胞移轉骨骼,在二○○三年十二月過世。與病魔長期奮戰的日子裡,她好幾次奇蹟似的復原,此時,她就會回到病房。最後,終究還是因為癌細胞移轉骨骼而不良於行。儘管如此,只要稍有好轉,她就練習走路,以便回到孩子身邊。無論如何,她總是面帶笑容。
塔嘉娜醫師從事醫師這份偉大工作的同時,在病房裡又以身為母親的身分支持著孩子,因為她,我們才能繼續提供協助,這麼說一點也不為過。
另外,塔嘉娜醫師還告訴我另一個重要的事。
不可以依據政治、宗教、國家的差別來看待人類──我和塔嘉娜醫師一起工作,更是感同身受。
我向塔嘉娜醫師承諾,我會一直做下去。在她繼續守護受到放射線污染的大地之子的期間,我會一直提供協助。我們彼此承諾,要守護孩子的未來。我們歲數相同、志趣相投。當我聽到塔嘉娜醫師的癌細胞移轉擴散到骨骼時,我立刻飛去醫院探病,因為神經麻痺的關係,她的手腳完全不能動,卻依然帶著一貫的笑容迎接我。
我抱著她,在耳邊悄悄說:「謝謝」。
塔嘉娜醫師也回了一個日文單字:「謝、謝」。
要答應我,我們兩人的約定──要保護孩子的生命。要答應我,不要忘記喔!
沒多久她就過世了。我現在仍然無法忘記與塔嘉娜醫師的約定。我們醫師團隊總共去了八十六次,並送了十四億日圓左右的藥物,以後也會持續提供協助。
塔嘉娜醫師在我耳邊私語的聲音至今清晰依舊──要答應我喔……
體貼的連鎖效應
我想幫助這些伊拉克的孩童,搞不好也是因為塔嘉娜醫師在背後督促著我!而且,這裡也有和塔嘉娜醫師一樣好的人。
為了認識伊拉克的醫師,我於二○○四年八月,首次前往伊拉克鄰國──約旦首都安曼。此時,我請了一個日文與阿拉伯文的口譯,西佛小姐。
「你為什麼來這裡?」她問。「我來這裡是想幫助伊拉克那些罹患白血病的孩子。」我這麼回答後,她告訴我她很感動,也很高興。
那天晚上,我正打算和從危險的伊拉克境內的四家兒童醫院溜出來的十名醫師聚會,西佛跟我說:「請來我家吧!」、「阿拉伯人不喝酒,因此,不在飯店舉辦聚會也可以。請在我家用餐吧!付給飯店的錢,就作為小孩的藥錢吧!」承蒙她的盛情,我們就在西佛家享用了家庭菜餚。隔天,我接到西佛父親打來的電話:「我聽我女兒說,你們真了不起!一定要來我家喔!」我則表示不好意思打擾。
以往我們一聽到阿拉伯,大多停留在很可怕、恐怖分子很多的印象,根本不曾想過會有這樣的事。對於西佛和她的父親,我除了感動,並未感到有何特別。當然,如果在村裡迷了路,也會有人告訴你,或是比畫哪裡有便宜又好吃的餐廳。他們不是騙子,純粹是喜歡照顧人、讓對方感受幸福的氣氛的天性而已。其實大家都很友善,人,本來就很善良呀!
後來我和西佛變成好朋友。約旦人與日本人共同為伊拉克病童盡一份棉薄之力。每個月持續送藥給伊拉克的兒童醫院。
二○○一年九一一恐怖事件以來,世界變得異常嚴苛,你打我一下,我再回你一拳,不斷進入憎恨的惡性循環之中。
盡量做點貼心的事。這或許很困難,但並非作不到。人,本來就很偉大呀!我想,若從這種心態開始,這份體貼就會產生連鎖效應,不斷擴大……
小荳荳二十四年來,以聯合國兒童基金會親善大使的身分前往世界各地,將那些身處絕境當中的孩子的點點滴滴傳遞下去,不也是如此?儘管非常困難,能堅持下去幫助孩子這點,真的很令人佩服。
日本雖然沒有戰爭,異常嚴苛的生活環境卻相同。嚴苛就容易抱怨、心生怨懟。人畢竟是人,這樣下去不行。誠如小荳荳所言,當社會出現扭曲時,最先受害的是小孩。希望這些話我們能謹記在心,不要忘記!守護孩子的未來,無論我們還是世界各地,都必須再想多一點。我也常這麼想,盡我所能,一點點也好。
萌芽──小小夢想的開始
荳荳鎌田醫師從小就想當醫師嗎?
鎌田我不記得了。我不像徹子小姐清楚記得小時候的事。我只記得是個迷糊的小孩,好像也不想拼命努力成為什麼耶……我現在依然認為,即使沒有夢想,也不想被說是個沒用的小孩。我想,總有一天會出現偉大的夢想,因此不用著急唷!
徹子小姐曾有過什麼夢想嗎?
荳荳我想當間諜。
鎌田什麼?間諜!為什麼呢?
荳荳為什麼呀……嗯,我小時候不太會說國際語言,對於世界各國不甚瞭解,因此,總覺得只要當上間諜,就能造訪各國,瞭解世界的一切。不過,小荳荳的小學母校-巴氏學園的同學,一個聰明的男生告訴我:「頭腦不好的話,當不成間諜唷!」還說:「第一,女間諜不漂亮可是不行的!」最後補上一句:「愛說話的小孩能當間諜嗎?」要是真的,我怎麼可能當間諜(笑)。
鎌田愛說話的小孩當不成間諜?真服了他(笑)。小荳荳因此放棄了嗎?
荳荳呃……之後才放棄。愛說話的人,大家才能放心跟他聊天不是嗎?搞不好愛說話還更有利呢!只要能保守祕密,聒噪的間諜也不壞呀!
鎌田愛說話的間諜,還不賴耶。雖然我沒有小荳荳那麼棒的想法,但是,遊遍世界的夢想,我也有過!讀了北杜夫的《翻車魚博士航海記》(ドクトルマンボウ航海記)後,我覺得當船醫前往各國太棒了!我的夢想有點現實而無趣。男生搞不好就這樣。終於,小小的夢想開始萌芽,差不多是國中時期。徹子放棄間諜後,就以演員為目標了嗎?
荳荳間諜之後,我覺得當芭蕾舞者也不錯,不然做歌劇演員好了,但是都沒結果。最後,在我唸音樂學校時,我想成為很會唸故事書給小孩聽的媽媽,不知道是不是用功唸書的關係,我通過了NHK電視專屬演員的考試,以為他們會教我如何唸故事書。所以說,當演員、從事電視工作,都十分偶然。
鎌田我母親因為心臟病長期住院。我開始想要幫助像母親這樣的人。高中時,我決定進入醫學院,卻受到父親強烈反對。他說,我們家很窮,不要去唸大學,直接工作吧!我提了好幾次,仍然被拒絕,即使這樣還不死心。在我悶悶不樂時,認識了英國作家-克羅甯先生(Archibald Joseph Cronin)的作品。
荳荳《堡壘》(The Citadel)、《帽子屋之城》(Hatter’s Castle)……我也讀了不少。作者是個醫生嘛。
鎌田那是因為徹子小姐喜歡唸書。克羅甯先生在日本的知名度並不高,他是醫師作家,作品多半描寫在煤礦村或肺結核疾病區工作的醫生百態。克羅甯先生的著作共二十套,我全部讀完了。
越看越想當醫生。因此我拜託父親讓我去考試,考上學費較便宜的國立大學就去唸,如果沒考上的話,就去賣壽司。
荳荳不是當醫生,就是壽司師傅,好有意思呀!
鎌田我們家當時最高檔的食物就是壽司。父親一年會帶我們去壽司店吃一次飯。當然沒辦法隨意點想吃的,但可以吃普通的壽司。那時覺得壽司師傅酷斃了,我沒當醫師,也許就去賣壽司了。我暗自心想,果真如此的話,我一定是個非常有趣的壽司師傅(笑)。「歡迎光臨!」活力十足的歡迎客人的壽司師傅,搞不好我的店會變成大排長龍、超人氣的壽司店(笑)。
這樣看來,我跟徹子小姐一樣,也是出於偶然而無意間當了醫生。最近,許多年輕人喜歡強調自我探索、尋找一生的志業,可是想要找就一定能找到嗎?
荳荳是啊。自我探索這句話有點文藝,乍聽之下很棒,做起來卻沒那麼浪漫。實際到底該怎麼辦?每個人猶豫不決,最後,卻都沒能如己所願,而是不知不覺被某種強大的力量,或是某個不知名的東西起了作用,將這個人推向某條道路。我做了「徹子的教室」以後,感受更深。
鎌田的確如此。相反的,太過堅持自我探索這件事,搞不好更容易迷失自己。目前看來,這種年輕人還不少。當然,自我探索,每個人試試看也無妨,只是結果也許一無所獲。
我被岩次郎先生與文女士夫婦拉拔長大,而我的親生父母另有其人。我一歳時,在還懵懂無知的狀況下就被拋棄了,被家境貧困的岩次郎夫婦撿回家扶養。很遲鈍,直到三十七歲才知道這件事,或許是我並未在從何而來、從何而去的自我探索中多所深究的關係。在我瞭解事實後,我想到的是生命的聯繫、生命的羈絆。我有養我的父母、也有生我的父母;養父母有爸爸和媽媽、親生父母也有父母。儘管不清楚自己的家譜、親戚,生命卻一直不斷延伸下去,其中也包括我。這樣一想,怎麼出生不是件大事,現在活著才更重要。
荳荳在悠久的歷史中,我們的祖先不是也過過苦日子嗎!或許遭逢祝融、歷經飢荒,不知道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但血脈卻這麼延續下來。我在看大河劇時,常這麼想呢!自己的老家長得如何?祖先是什麼樣子?我不清楚是否很了不起,然而,生命就這麼從長遠的羈絆中延續下去。因為是這麼重要,所以不能草率的放棄。自我探索在長大成人思慮變周延後再開始,年輕時不要太過執著,不然會更困擾。總之,想想自己可以做什麼,因此而活著比較好。
鎌田贊成、贊成。不要因為想太多而陷入迷惘。夢想很重要,要懷有夢想。之後,在每天的偶然與邂逅中認真的生活,夢想實現的那一天一定會來臨。
彼此彼此──不要與人比較
荳荳我不與人比較,也不羨慕別人。巴氏學園的教育就是如此。
與人比較不是件好事。我即使覺得「為什麼那個人那麼漂亮?」「好有錢呀!」也不會想變成那家的小孩。與其羨慕,倒不如想想自己如何適應社會活下去才是上上之策。遇到美女便想,真漂亮!不知道我可不可以變成那樣?這樣想不是比較好嗎?長大了,也遇過有人說:「那個人好像在說妳的壞話。」我則完全沒感覺,也許是天生遲鈍吧!
鎌田我也不太與人比較。小時候家境貧困,經常受到隔壁叔叔阿姨及大家的照顧,因此,雖然是個想東想西的小孩,卻不曾羨慕那些有錢人。長大以後,要做的事實在很多呢!我當上醫生以後,就到信州,拼了命開醫院、從事地方保健,也不曾想過別人會對我口出惡言。不管在哪都有怪ㄎㄚ。怪ㄎㄚ也有可取之處,交朋友看優點就好,自己不也是有優缺點,彼此彼此嘛!
荳荳我剛進入NHK的那段期間,如今回想起來,淚珠總在眼框打轉,那時候拼命工作,只因為相信自己。
鎌田演員的工作真的很辛苦喔!
荳荳其實不是,而是我老被人家說「個性使然」,所以接不到工作之類的。
鎌田個性不行?
荳荳是呀!有一次在廣播劇裡為了營造人群迎面而來那種「人多」、「群眾聚集」的氣氛,必須要有一些背景聲音。開始時,某個女人在男女主角旁應聲倒下,出現「啪」的音效,與男、女主角說出「咦?」「啊!」的同時,必須有路人小小聲地說:「怎麼回事?」「沒看過這個人耶!」「快叫人來呀?」。而身為路人的我卻大喊:「怎麼回事?」。
那時我想,有人昏倒不是很可怕嗎?因為擔心而不自覺地大聲說出台詞。結果,導演嚇一跳:「等一下!那個女的!妳呀,聲音太突出了!」原來一般聽眾如果聽到高分貝的聲音,就會以為這個人之後還會再出現,而要我小聲一點。於是,他們要我「遠離麥克風三公尺」、「欸……再遠一點」,於是我一直退到門邊,遠遠喊著:「怎麼回事?」。到了最後,他們還是告訴我:「妳今天先回去休息吧!」第一次在電視演路人甲,也因為太過不一樣,而被告知:「妳回家吧!」最後再回到舞台,聽到別人說:「啊!妳又來啦!」在這之後,我總是坐在舞台外的板凳看書,等大家工作結束。
鎌田哈哈哈……不好意思我笑了。因為腦海中不斷出現徹子小姐年輕時拼命往前衝,像個陀螺轉呀轉,再怎樣都要努力去做的模樣!真是辛苦妳了。
荳荳沒這回事,當時我並不覺得辛苦,還以為人生本該如此。我們NHK第五期生有十三人,是從六千名應徵者中選拔出的。即使學生也幾乎都有舞台經驗,因此,雖然有一年的培育期,還是希望大家能馬上上手。而我出生至今不曾演過戲,那也沒關係,不懂就學到會為止。話雖如此,「妳回家吧!」這句話也持續了一年。老被唸「怪人」、「個性使然」,一般人不都會放棄嗎?我卻不曾有過,也沒有懷疑不適合。現在只要一想到當時,我總是邊看書邊等大家的模樣,我的眼淚就掉會下來。
鎌田抱歉、抱歉,我笑到噴淚啦!(的確,此時我一半感到好笑,一半卻被觸動內心)即使這樣,妳依然沒有融入其中;也因為這樣,才脫穎而出,一夕之間變成電視紅星。
荳荳不久前,報紙才跑出「個性化時代」的字眼,怎麼社會突然開始稱讚有個性是件好事呢?後來,一下子一堆工作找上我,又被報章雜誌追著跑。不過,在早之前,最先認同我的只有劇作家飯澤匡老師一人而已。
老少咸宜的新廣播節目「楊少爺、寧少爺、通少爺」(ヤン坊、ニン坊、トン坊)開播時,在NHK舉辦的「徵選會」中挑選三個主角,其中最先確定的是我。飯澤老師對說話怪腔怪調的我說:「不用改,保持這樣就好,因為妳的特色,新節目需要妳!」哇!心裡好高興。
鎌田真是難得的相遇耶!一個也好,只要有人瞭解自己,再怎麼辛苦,還是會撐下來,能和這種人相遇,要好好珍惜呀!
荳荳是呀。就算只被一個人認同也沒關係。自我呱呱落地以來,父母一直十分認同我。巴氏學園的小林校長、NHK時代的飯澤匡老師等,也都一直有人給予支持。因此,我總是認為我可以。
第三章擁抱,超乎想像的神奇力量
小荳荳有學習障礙?
鎌田徹子小姐寫的《小荳荳的心事》(新潮社)一書中,有一章「我有LD?」。徹子小姐曾被認為有LD(學習障礙)呀?我都不知道呢!
荳荳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美國有位日本教授曾在雜誌發表文章這麼一篇文章,「愛因斯坦、愛迪生、黑柳徹子」。為什麼這樣寫咧?愛迪生上小學幾個月就被退學了、愛因斯坦沒有學校可唸,只好唸不用考試的學校,黑柳徹子也被學校退學,因為他們的「共通點都有學習障礙」。之後,專家都認為巴氏學園時期的小荳荳有學習障礙,目前市面上有很多學習障礙的書,大半以上都寫著「黑柳徹子小時候也有學習障礙,可是她的成就依然不凡,所以還是可以好好努力」。
鎌田可是徹子小姐不認為自己有學習障礙?
荳荳是啊。我不認為自己有,可是為什麼大家都說我有學習障礙呢?某次在NHK看到「請不要叫我怪小孩」的學習障礙兒特別節目後,我也覺得「他們和小荳荳沒什麼兩樣」。
我被學校退學的原因不一而足,其中有一次,我打開窗戶說:「你們在做什麼?在做什麼呀?」老師以為發生什麼事,結果發現我是在跟築巢的燕子說話。後來從媽媽那裡得知老師說:「我知道她在跟燕子說話,但是上課時,不可以那麼大聲說話!」在「請不要叫我怪小孩」的節目中,也有跟鴿子說話的小孩。和我不同的是,這個孩子還想爬牆去鴿子那裡呢!後來怕會掉下來而克制住,類似案例有好幾個。
而且,這些孩子並不認為自己做了讓老師困擾的事,但是因為很喜歡老師,還是會跟著老師去辦公室,我也是這樣。這些也是學習障礙的一大特徵。學習障礙的情況因人而異,不見得一定是都有這樣的徵狀。有沒有學習障礙,不是能夠很清楚斷定,因此有些小孩才被人說是怪小孩。
鎌田LD的原文是「Learning Difficult」,這種學習障礙,或ADHA(注意力不集中/多重性障礙)是一種新的概念。說到增加的情形,從二○○二年文部科學省(相當於教育部)的調查中得知,6.3%的國中小學生有LD或ADHA。以一班四十名學生來換算,約有二、三人。因此,特殊教育的協助是必要的,以配合這類孩子提供教育支援。
荳荳針對這種學習障礙兒的教育,看了書以後才知道,簡直就像巴氏學園小林校長提倡的教育一樣。在小荳荳的時代耶!也許我的學習障礙就在不知不覺中好轉。但是有時候我還是覺得自己是不是有學習障礙。
譬如說不會算數。一位數還好,兩位數就不行。國中時代,幾何拿一百分,分數就完全被打敗,只有零分,現在主持「徹子的教室」還是很辛苦。談話性節目跟數字沒關係吧!可是,當來賓聊到「二十四歲到三十二歲完全沒工作」,說句:「原來如此。」就沒事了,我卻不想這麼算了,還想知道那是幾年咧?可是我不善於計算,一用力思考,眼神就變空洞。導播發現後,便請攝影棚的AD立刻將數字寫在大字報上讓我看,「九年都沒工作呀?真是令人擔心呢!」讓話題繼續。以前都不以為意繼續聊,現在工作人員心照不宣,只要出現數字,他們就大剌剌的寫給我看。
另外,我的手指不靈活,不太會扣釦子,對於釦子多的洋裝只能舉手投降。因為手指笨拙,三不五時就弄掉小東西。儘管不至於弄丟,拿東西的技巧卻很差。東西一多就糟啦!拿了車鑰匙和家鑰匙,再提著小袋子、大袋子走出門嘛……心想要把鑰匙拿好,不要掉進電梯的縫隙,然而,在我按下電梯按鈕時,鑰匙卻掉進袋子裡,一切又變得亂糟糟。這也是學習障礙嗎?
鎌田嗯……也許是,也許不是。
荳荳不過,我很會分東西。就算要把蛋糕切成十七塊,我也能迅速完成。
鎌田這跟妳幾何很強有關。
荳荳搞不好唷!厲害到被叫「分東西女王」呢!儘管我還會許多其他的事,可是還是會想我有學習障礙嗎?
鎌田有或沒有,哪個都好。這個時代對於過往發生的事不會太在意,即使稍微有點不一樣,還是可以在社會生存。而且每個人都能在某個領域發揮獨特的才能。愛因斯坦、愛迪生、安徒生或湯姆克魯斯不都是如此嗎?
荳荳湯姆克魯斯有閱讀障礙,應該也是學習障礙的一種。英語系的國家似乎很多,譬如寫著BOOK,卻不知道它的意思。B、O、K都看得懂,卻不知道BOOK。不過,如果利用跳彈簧床來認字,跳高時知道BOOK,下來後又不會了。因此才發現這是因為腦神經細胞的接觸不同所致,美國已經大力推動閱讀障礙的教育。湯姆克魯斯憑著不斷努力才得以克服,台詞什麼全部用唸的來記。學習障礙兒也有過人之處,不找出來就會被認為是怪小孩……
鎌田那樣不是很可憐嗎?比起去診斷這個小孩是不是有學習障礙,還不如找出每個孩子獨一無二的優點,我想這才要緊吧!
善意──妳呀!真是個好孩子!
荳荳遺憾的是,大人只會負面思考。我常在百貨公司看到媽媽罵小孩的畫面:「喂!不准碰!為什麼說了好幾次還聽不懂呢?」那麼兇,會傷了孩子的自尊心,對孩子的成長也不好。
鎌田大人就是這樣,我們和人往來時,只要能發現對方的優點,相處起來就會很開心;如果看到對方的缺點,就會很痛苦。若是小孩,更要注意。因為是孩子,請找出他們好的地方。只要稱讚他們,他們就會有所成長。
荳荳是啊。巴氏學園的小林校長,只要一有機會,就對我說:「妳呀!真的是個好孩子!」因為還小,並不瞭解「真的」這句話的意涵。小林校長把「校長心裡明白,雖然妳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不過,其實還有優點。」隱含在「真的」裡。而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以為自己是個好孩子。只要遇到無法克服的事,總是想起:「校長說我是個好孩子,所以我一定做得到!」但是如果覺得自己和別人不同,或許就會有:「哎呀,算了吧!」的想法。
鎌田還好你遇到小林校長。我也好想去唸小荳荳的學校,這對徹子小姐來說實在太好了。後來則是妳的母親──阿朝女士,瞭解小荳荳的優點。
荳荳小學被退學後,我進入了巴氏學園,直到我二十歲前,母親都沒有告訴我被退學這件事。因此,我在沒有任何陰影下,度過我的童年,實在令人慶幸。
鎌田因此,妳才能不斷展現各種才華,像是英文佳、記憶力好等。每個家族都有祕密,也有為了家族好的祕密。我的家也有──為了我好,一個溫馨的祕密。
荳荳整體來說,我不是那麼用功,國語成績不錯,也許這樣,記憶力才好。自己喜歡、有興趣的事才會一點一滴記得很細。
鎌田不是,因為妳的記憶力超強,才記得那麼清楚、那麼敏銳。看了「世界.驚奇大發現!」電視節目,徹子小姐的正確率實在驚人不是嗎?
荳荳不差啦!哎呀,也是有唸書的關係。不過,如果是選擇題,我一定會弄錯。我喜歡自己思考後再回答,從中要我選反倒不會。
鎌田也許是妳不喜歡人家給的答案。
荳荳搞不好唷!三選一,野野村真(日本諧星)的話就可以,好像只有我一個人不一樣(笑)。
對了,鎌田醫師的童年又是如何呢?很會唸書嗎?
鎌田這個嘛。我的老爸是青森人,很喜歡青森。如果有同鄉青年考上東京大學,在熟悉環境前,都會在我家當短期的窮學生。那時還是個空間狹小的家呢!在我上小學前,有個學生教我背九九乘法。於是,在我逐漸背熟後,覺得很有趣時,他又教了我許多。就這樣,算數一科便成績優異,名列前矛。
不過,我的英文很差,國語也不行,都是算數在拿分數,之後也專心唸社會和理科。日本的考試,如果數學底子打好,之後只要用點心,一切都好辦!雖然不是那麼愛唸書,唸起來也沒很辛苦,我一路從市立小學、市立中學,進入省立高中,成為理所當然的青年。
荳荳你究竟是怎麼樣的小孩呀?
鎌田小時候是個孩子王,因為獨生子的關係,所以也會感到寂寞。母親因為心臟瓣膜不全經常住院,老爸為了籌措住院費,拼命工作。開計程車的他總是工作到半夜,很少回家。這時候會麻煩鄰居來照顧我。晚上九點,隔壁的阿姨拿著醬菜丼飯來,說:「來,吃吧!」
對了對了,在我小學時,小酒坊買了村裡第一台電視。第一台電視耶!左鄰右舍紛紛聚集在此,觀看專業摔角力道山等相撲比賽,我也擠在裡面一起看。散場時,我一定會被阿姨叫住:「今天就在我家吃飯吧!」有這些人的幫助真開心。自己多少可以幫助別人的想法,多半是因為小時候這樣被照顧。我深深覺得,人哪,最後還是無法單獨生存,即使現在都還被人照顧著。
荳荳的確。兒時的體驗影響很大耶!
鎌田嗯。在這種日子下,我一直表現很乖。小酒坊的阿姨幫我在全家圍爐的餐桌一角留了座位,說:「想吃什麼就吃!」在孩子的心裡認為,就算回家,也是孤單一人,而在這裡可以受到關注,因此才作個乖小孩。
荳荳小孩聰明得很。
鎌田能夠無所顧忌的表現自己,便是在母親的面前。星期天跑去母親住院的地方,窩在床裡聊聊學校的事。老媽一聽就回:「真厲害、真厲害。」這個人的重要性,對徹子小姐來說,就是阿朝女士,或是類似稱讚「妳是個好孩子」的小林校長。那是一段開心的時光。老媽也因為老是待在床上,大概是懷念人的溫暖,就會將我緊緊抱住。我當然有調皮的一面,老媽卻只看到好的部分而將我緊緊抱住。能夠有人無條件給予擁抱,對孩子來說,是多麼美好的事!
荳荳我在進行非洲、亞洲相關報告時,常常被問到:「在難民營,為什麼要抱小孩?」因為孩子想被人擁抱。每個小孩都想被擁抱。孤兒也想被大家緊緊抱住。所以才逐個擁抱孩子。我在柬埔寨的孤兒院時,背了一個男生,大家喊著我也要、我也要,我發現後立刻再背一個,當起馬來。這些孩子也想要一起玩。
就算有些孩子有父母,也因為越窮越忙,為了每天的生計忙碌,根本沒時間摸摸小孩。要是有人可以讓他們撒嬌,他們都很高興、都想被抱。一旦抱起來,孩子便黏著不放。可悲的是,這些想被擁抱的孩子,沒有一個會哭著喊「媽媽」,大家都不會撒嬌。雖然小卻不哭不鬧,因為做這些事需要力氣,食物都吃不夠了,而且他們知道就算哭著呼喊媽媽,她也不會來,所以才不撒嬌,因為做了也沒用。真可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