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岡田隆之是在讀高中的時候,第一次知道外匯交易員這個職業。他在週刊雜誌上讀到關於一位美商銀行主任交易員的特別報導,開始對外匯交易員這樣的職業充滿了憧憬。
他還曾經偷偷把那些三十歲出頭就能自由運用數百億資金,年薪數億圓的外匯交易員的報導剪報收藏。
《華爾街》那部電影剛上映,他就迫不及待地去看了。推出錄影帶後,他又不知道看了多少次。高中畢業後,他報考了好幾所大學,志願都只填經濟系。
岡田在大學畢業後進入這家東洋銀行,如願被分到外匯交易部。
即使在東洋銀行,像岡田那樣進入銀行後立刻以外匯交易的助理交易員身分參加新人進修的,也是史無前例。聽說以前在進入銀行後,在總行接受三個月的新人進修後,都要先被分配到分行去磨鍊。
每位行員都要經歷去偏僻地區分行負責放款業務,整天在街上奔走,上門拜訪商店老闆的經驗。即使好不容易回到總行,也要在各部門之間輪調,先從學習國際貿易的提貨單(Bill of Lading)或是國內外匯款等等事務性工作開始,累積各種經驗。
岡田在第一個月徹底熟悉了基本的銀行業務,主任交易員佐藤滔滔不絕地教導他:
「岡田,你給我聽好了。外匯交易幾乎都是用電話進行,首先撥電話給對方,要求對方報價(quote),了解美元的買入價格和賣出價格。比方說你問對方:『Dollar yen please.』對方就會馬上回答:『Ten twenty(一二五點一○─二○)』外匯交易是以美元為基準。也就是說,如果一美元在一百二十五點一○日圓時就買進,如果是一百二十五點二○日圓就賣出,通常會省略前面的一百二十五日圓不說。
「在這個時候,對方還不知道打電話來的外匯交易員到底想賣美元還是買美元,也就是說,風險永遠在報價的外匯交易員那一方。所以,聽到報價之後,必須立刻做出判斷,及時回答對方。因為只要稍微猶豫,行情就會變動,買入價和賣出價也會發生改變。」
「是。」
「至於回應的方式。如果想賣美元時,就要說『Ten, yours』。Ten million dollars就代表我確實賣了一千萬美元給你。這麼一來,以一百二十五點一○的匯率賣給對方一千萬美元,買進日圓的交易就成交了。相反的,如果要買一千萬美元時,就要說『Ten, mine』。這就叫做建立了一千萬美元的部位(position),所以,買進美元時,就叫做擁有買超部位。」
「是。」 岡田簡短地回答,一字不漏地記了下來。
「還有另一件重要的事,就是觀望。聽好了,交易員有三種行為,賣出、買進或是觀望。岡田,千萬不要忘記,總有一天,你會了解觀望有多麼重要。」
「觀望……」 岡田好像在確認般地重複了一遍。
「沒錯,就是對方報價後,你判斷既不想買,也不想賣的時候。不過,即使在觀望時,也必須立刻回答對方,只要告訴對方『Nothing』就好。」
「是,我知道了。」 佐藤滔滔不絕地解釋,岡田根本沒有發問的餘地。
「通常我們都稱一百萬美元為一支,所以,這種情況稱為買進十支,也就是有一千萬美元的買入部位。岡田,聽好了,接交易電話時,一定要敏捷、大聲,口齒清晰。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電話應對都是關鍵。雙方都會錄音,即使某一方因為疏失說出了錯誤的數字,一旦說出口,而且交易成立時,就絕對無法再取消。」
「絕對……」
「沒錯,絕對!如果想在這個世界成為一號人物,一定要牢記這句話。絕對不能說『對不起,剛才我說錯了』這種話,每次接電話時,都要記住這一點。」
「是。」 岡田情不自禁地挺起胸膛。
在外匯交易的世界,只要一剎那的猶豫、判斷失誤,就會造成令人難以置信的鉅額損失。一旦接起電話,就必須神經緊繃,集中所有的注意力。岡田一開始就牢記了這一點。
進入外匯資金部之後的半年期間,對岡田來說,簡直就是生活在緊張中。每次接起電話,即使只是內線電話,他的手也會情不自禁地顫抖。一旦開市之後,他的緊張更是達到了極限狀態。
那是在岡田開始學習外匯交易基礎知識後大約兩星期左右,坐在岡田旁邊的佐藤突然站了起來,左顧右盼地大聲叫著:
「美元對日圓!」
這是在外匯市場上進行美元和日圓現匯交易(spot trading)的暗示。在那天的朝會中,岡田已經聽說佐藤想在適當的時機賣出美元,買進日圓。
當佐藤進行鉅額交易時,年輕的初級交易員和助理交易員都會放下手上的工作協助他。在分秒必爭的外匯現貨交易中,所有人必須同時分頭打電話給個自的客戶協助交易,否則就會錯失良機。交易室內的氣氛頓時陷入緊張。
隨著佐藤的一聲令下,助理交易員紛紛開始行動,岡田也緊張起來,轉頭看了看佐藤。佐藤努了努下巴,用眼神示意他一起做。岡田知道之前所學的知識終於有機會實際運用了。
無論發生任何狀況都不能有疏失,只要數字有些微的差異,就會導致天文數字的損失。岡田暗自這麼告訴自己,鼓起勇氣拿起電話,然後,按下了事先登錄了交易客戶號碼的快撥鍵。他的工作就是要向對方銀行的交易員詢問買賣美元的報價後告訴佐藤。
「這裡是東洋銀行。」
聲音在顫抖。岡田趕緊清了清嗓子。
「呃,請問美元對日圓的報價。」
他調整心情,一口氣問道。在電話中請對方報價,覆誦一遍,確認之後,向佐藤大聲喊道:
「○○─一○(figure ten)。」
這個匯率代表以一百二十五圓整買進美元,一百二十五點一○賣出美元的意思。佐藤瞥了岡田一眼,然而,佐藤沒有任何反應。不知道是岡田的聲音太小聲,還是被其他助理交易員的聲音淹沒了,佐藤似乎沒有聽到岡田報價。
「佐藤先生,○○─一○(figure ten)。」
岡田再度大喊。佐藤轉過頭,這次他似乎聽到了。
「Thirty yours(賣出三十支)!」
佐藤豎起食指,直直地指向岡田。這是賣出美元的指示。
岡田頓時緊張地對著話筒說:
「Yours!figure,賣出三十支。」
他對著電話叫道。按照佐藤的指示,以一百二十五圓整的價格賣出三千萬美元。
成功了。岡田稍稍鬆了一口氣。有生以來第一次的助理交易員工作應該成功了。然而,幾乎在岡田說話的同時,電話另一端的交易員對岡田叫道:
「Your risk!」
匯率變動了。之前「○○─一○(figure ten)」的報價失效了。嚴格來說,岡田說話的聲音比對方快一秒,不,可能只有半秒。照理說,交易應該成立。在外匯市場上,即使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也是先搶先贏,而且是強勢者獲勝。岡田完全可以強勢主張交易成立,然而,到底該如何向對方爭取?岡田拼命整理已亂成一團的思緒。
「怎麼了?岡田,三十支完成了嗎?」
佐藤厲聲追問道。
「不,呃,對不起,對方說『Your risk』。」
岡田語帶遲疑地向佐藤報告。
「混蛋!」
叫罵聲震撼了室內的空氣。
在外匯市場上,一眨眼的工夫將決定勝負。無論想要進行交易的一方,還是報價的一方,都錙銖必較,爭得你死我活。某一方的勝利就代表另一方的挫敗,只要稍微遲疑,稍微慢一步做出決定,或是沒有及時表達意見,就毫無勝算。
「你在幹嘛!不許磨磨蹭蹭!」
佐藤的聲音毫不留情。
「對不起,但是……」
岡田的聲音被周圍的喧鬧淹沒了。
「既然沒有能力做交易,就不要自作聰明地接電話。」
佐藤直言無諱地責罵已經十分自責的岡田。岡田懊惱極了,幾乎無法呼吸,低著頭,用力吸了一口氣。
即使低著頭,眼角仍然掃到電話系統的來電燈不停閃爍。岡田環顧四周,助理交易員都在講電話,沒有人接這通電話。我必須接起來。岡田下意識地這麼想。
「但萬一又搞砸了……」
想到這裡,身體不由得畏縮起來。沒有人接的電話似乎很不耐煩地一閃一滅,岡田努力振作心情,伸出右手,戰戰兢兢地按下了按鈕。
「你好,這裡是東洋銀行。」
他知道自己努力擠出的聲音在發抖。
「這裡是芝加哥聯合銀行,請給我美元對日圓的報價。」
對方的年輕男子用鎮定的聲音詢問美元的匯率。這次輪到自己報價了。
「佐藤先生,芝加哥聯合銀行問我們美元對日圓的報價。」
岡田大聲問佐藤後,等待他的回答。
「六五─七三。」
匯率已經跌了。佐藤報的是一美元一百二十四圓點六五時買進美元,七三賣出美元。佐藤斜眼瞪著岡田,咬牙切齒地說出每個數字。他和平時的表情完全不同,露出岡田從沒看過的銳利眼神。
佐藤正面臨一場硬仗。想到這裡,岡田更加不安起來。他全身緊繃,起了雞皮疙瘩,握著話筒的手滲著冷汗。他迅速記下佐藤的報價,但發現原子筆的筆尖微微顫抖著。
這次絕不能發生像剛才的失誤,絕不能遲疑。岡田用力吸一口氣,急忙對著話筒叫著:
「○○─一○(figure ten)。」
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以為自己說的是剛才聽到佐藤報的價,根據自己記下來的數字報出了六五─七三的價格。然而,脫口而出的數字為什麼完全不同?岡田懷疑自己的耳朵。
(為什麼?)
他腦筋一團亂。難道是在下意識中說出了剛才失誤後,深深烙在腦海中的那個可恨的數字嗎?
(不對,必須趕快更正。)
他的心跳加速。臉頰燙得好像快燒起來,一陣寒意穿過背脊。
「混蛋,岡田,你報錯了!」
幾乎在佐藤轉頭怒斥的同時,電話中傳來剛才那個人的聲音。
「Yours(成交)!以○○賣出五十支!」
「啊,呃……」
「敝行芝加哥聯合銀行賣出美元,貴行買進美元,金額是五千萬美元。等一下會立刻把確認書寄過去,萬分感謝。」
對方快速說完後,還不等岡田回答,立刻掛上電話。岡田還沒來得及說一個字,對方已經將應該只有一美元兌一百二十四點六五的價格,以一百二十五圓賣出了五千萬美元。佐藤以高出三十五分的價格,莫名其妙買進了相當於六十二億五千萬日圓的美元。
交易轉眼之間就完成了。在岡田慌了神,還來不及更正時,就已經接受了對方的要求,接下來就無可挽回了。用電話進行交易時,一切以口頭表達為優先。誰先說話,誰就搶到了先機。一旦交易成立,無論遇到任何情況都不可能取消。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對不起,我以○○向芝加哥聯合買了五十支……」
岡田幾乎快哭出來了。
「為什麼是○○!我有這樣說嗎?」
「對不起,是我說錯了……」
佐藤剛才就在市場上準備拋售美元,當然完全沒有買入美元的打算,更不要說是在遠遠高於匯市的匯率下,被迫大量買進美元。就在此時此刻,美元仍然一路走貶,匯兌損失仍然不斷增加。
突然一陣刺耳的聲音。
佐藤把手上的話筒用力丟向桌子,撞到辦公桌後用力反彈,將室內的空氣撕成了兩半。話筒裡的線圈和螺絲和碎片一起飛到了岡田的座位。
「媽的!我為什麼要買○○價位的美元!」
終於,當餘音消失後,是一陣山雨欲來的寂靜。誰都沒有說話。
「岡田,你不准給我再接電話!」
佐藤咬牙切齒地吼道。
「真的、很抱歉──」
岡田終於擠出這句話,但是聲音嘶啞,話卡在喉嚨裡。
除此以外,他還能說什麼?自己是這麼愚蠢的人嗎?他感到的不是懊惱,而是難以置信,彷彿聽到自己內心有什麼東西正在崩潰。
「要不要檢查一下錄音,是岡田先生說錯了吧?至少可以試著拜託對方減少金額。」
比岡田資深一年的助理交易員低聲嘀咕道。為了預防這種情況發生,交易室內的所有電話都有錄音。
「完全是我的責任。」
岡田不得不如此回答。即使聽錄音帶,也只能聽到岡田用顫抖的聲音回答的過程而已。
他很想向室內每一個人鞠躬道歉。不,他恨不得找一個地洞鑽進去,從此消失。然而,岡田仍然坐在椅子上,渾身僵硬,一動也不動。
匯率在巨幅震盪後,一如佐藤的預期,以美元大幅走貶後逐漸回穩。佐藤也已經把在出乎意料的高價下買進的美元認賠殺出。岡田呆滯地瞪著螢幕畫面。
即使一天的工作結束後,岡田仍然一臉憔悴,無意離開座位。
「岡田,你剛才到底在幹嘛?在接電話的時候,是不是在想其他的事?如果連現匯交易的助理工作也做不好,就沒資格說什麼從大學時就立志當外匯交易員這種話。無法將注意力集中在匯率行情上的人,根本無法勝任這份工作,我看你不如趁早辭職吧!」
岡田悔恨不已。聽到佐藤的這句話,岡田馬上抬起頭來。
「我承認這次是我的疏失,也為造成兩次的失誤感到抱歉。我的確犯下了愚蠢的疏失,沒什麼好辯解的。」
「沒什麼好辯解的?那還用說嗎?這份工作從來就沒有辯解這回事,一切都要用結果來說話。在這裡,只要稍不留神,就會造成極大的虧損。一旦造成虧損,就不是一句對不起可以解決的。」
佐藤不留情面的斥責,深深刺進岡田的心。
「萬分抱歉,但是……」
岡田拼命想要反駁。
「不適合的人只會造成別人的困擾,這裡不是玩的地方,所有交易員都嘔心瀝血、認真打拼。如果抱著菜鳥犯點錯沒關係這種輕率的態度來這裡工作,別人可受不了。」
懊惱得幾乎快要哭出來的岡田緊咬嘴唇。如今,無論再怎麼嘆息,都為時已晚。
「──岡田,你到底在幹嘛?我勸你還是趁早辭職吧。」
「岡田,到底要我說幾次你才聽得懂,既然你不懂,就別給我接電話──」
之後,岡田也被佐藤這樣痛罵過無數次。接電話被他罵,接電話的動作太慢也會被罵。因為他們面對的是瞬息萬變的市場,只要相差短短幾秒鐘,就決定了是賺是賠。那些平時很會照顧後進的交易員,一旦交易開始,脾氣暴躁得簡直判若兩人。
當外匯市場波動時,他們大聲發出各種指示。為了爭取一分一秒,他們無情地大聲叫罵。
這些人都來自日本最高學府的名校,這些菁英具備水準以上的理智和極強的自尊心。即使他們在這個環境下也會變成野獸,露出好鬥的本能。
這個環境具有一種強大的力量,具有一種魔性,可以摧毀人類的克制力,無情地撕毀知性這層面紗。
歲月飛逝,岡田終於對這份工作漸漸感到得心應手了。今天是他成為大學時代就嚮往不已的外匯交易員的第三年。
這是他飽嚐了無數次懊惱的淚水,體會痛苦的回憶後才產生的從容。不光是大腦,他的身體也學會自然而然就對市場動向產生反應。當市場起伏時,那種會令胃部感覺隱隱作痛的緊張空氣,最近甚至覺得很暢快了。
從上個月開始,他已經獲准在協助前輩交易員的同時,在限定的金額範圍內,根據自己的判斷進行交易。
用自己的持倉投入市場時,全身有一種不寒而慄的緊張感。這和身為助理交易員幫前輩接聽電話的感覺完全不同,密切注意價格波動的感覺會帶來極度的緊迫感和難以形容的孤獨感。
「那也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簡直妙不可言。」
三年前,當他進入銀行工作,而且被分配到交易室中負責外匯時,最高興的莫過於父親。父親在新潟縣燕市的一個小鎮上經營祖父傳下來的餐具工廠,專門製造出口用的刀叉。
岡田的父親向來重視兩個兒子的英語能力,除了精心栽培以後將繼承公司的長子以外,還為從小成績就很優秀的次子岡田請了家庭教師。
父親沒有什麼興趣愛好,全心投入工作,兒子的成長變成他唯一的樂趣。不會喝酒的父親每次參加當地商工會的聚會喝了點酒回來後,就會把兒子叫到身旁,充滿憐愛地撫摸他們的頭。
父親從祖父身上繼承了所謂創業家精神的信念,他希望可以傳承給兩個兒子。他希望長子可以留在家鄉繼承自己的公司,要求次子踏入更廣闊的世界。
「你要用功讀書,有朝一日,要成為可以走向國際的生意人。」
誰能夠預料到,整天像口頭禪般唸著這番話的父親,竟然會栽在日圓升值這件事情上。
父親的公司將近百分之九十的產品都銷往美國,公司的經營受到了日圓急劇升值的衝擊很大。出乎意料的利潤暴跌立刻拖垮了公司的營運。
父親無計可施,在無力償還銀行融資的情況下繼續貸款。於是,每天必須跑銀行軋支票,為了籌錢四處奔波,漸漸疏於本業。有一天,父親終於在客戶的公司會議室裡倒下了。
聽說當時父親跪在地上要求對方:「請您務必幫這個忙。」對生性高傲的父親來說,這是多麼大的屈辱。
「如果明天支票跳票,我的公司只能宣布倒閉了。」
父親苦苦哀求,然後說胸口很悶,就這樣倒下了。
當客戶叫了救護車把父親送往醫院時,一切已經太晚。父親為了籌錢,不顧自己的身體四處奔走,最後因為過勞離開了人世。父親在五十三歲時猝死,實在太年輕了。
父親死後三個月,公司不得不關門大吉。那時候,岡田成為外匯交易員還不到一年。
葬禮那天,即使在出殯時,母親也沒有流下一滴淚。她堅強地站在眾人面前。哥哥博之站在母親身後守護著她嬌小的身影,然而岡田發現當棺木送進火葬場燒成灰時,哥哥終於忍不住了,獨自走了出去。
外面隨即傳來「嗚噢∼」好像野獸般的吼叫。哥哥一直壓抑的情緒終於爆發出來,低沉的長嘯震撼了空氣,久久迴盪著。岡田只能緊咬嘴唇,聽著哥哥的嘶吼。
哥哥當時的聲音至今仍然記憶猶新,每每在岡田的心靈深處產生震撼。當岡田擔心地走過去時,哥哥博之抓住他的肩膀忿忿地說:
「老爸是被害死的,他是日圓升值的犧牲者!對那些政府官員來說,根本不把我們這種外地的小型出口業者放在眼裡。政府完全沒有任何救濟對策,甚至沒有認真研擬抑制日圓升值的對策。那些往來的銀行和信用金庫以前整天拍馬奉承,一旦發現我們的資金周轉不靈,立刻翻臉不認人。老爸就是被他們殺死的,是日圓升值逼死了老爸!」
哥哥淚流滿面,已經分不清他的臉上到底是淚水還是口水,嘴唇微微顫抖著。他抓著岡田肩膀的手指幾乎把岡田抓痛了。
「隆之,你不也一樣嗎?在銀行當什麼交易員,雖然聽起來很不錯,其實還不是整天隨著外匯市場起舞,你也是日圓升值的幫凶!」
哥哥無處宣洩的怒氣直接對著岡田爆發。岡田心裡很清楚,對整天在一旁看著父親煩惱的哥哥來說,這是他尋求心理平衡的唯一方法。所以他只能低著頭,默默聽哥哥的責罵。
而且,岡田也清楚記得當時那些親戚屏氣凝神地看著他們兩兄弟,向他投來責備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