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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序】
作家 朱天衣
《我願為妳祈禱》的故事,約莫從一百五十年前的美國說起,起自南北戰爭直到上世紀初的經濟大蕭條,書中的主角韓妮,一位八十六歲的老婦人,正好見證了這一段不算短的美國近代史,故事最後終結在一九三八年,若把時間往後再推個二十年,便是我們這些戰後出生三、四年級生登場的時刻。
遙記孩提時,只要提到「美國」這兩個字,似乎兩眼都會發光,可樂、蘋果、巧克力,汽車、洋房、阿哥哥……,對物資缺乏的孩子來說,充斥著如許多如牛毛、可望不可及的物質享受的國度,是可以和天堂劃上等號的。也因此在那個年月,能去美國,無論是留學、嫁人,哪怕跳船,都成了許多年輕人的夢想,我就記得,在小三時當知道地球是圓的、美國就在另一面時,同儕間突然像發現新大陸似的,相信只要我們肯發揮愚公移山的精神挖個地道,終有一天我們會到達美國這個天堂的。
而當我們回頭看這本書的時候,會發現原來不久前,還沒那麼財大氣粗前的美國,也曾這麼窮困過,在星條旗下的人們在艱苦的環境中也只能自求多福,所謂的民主人權還未被高舉,女性意識也尚未抬頭,那個時候的美國女人一樣有著油麻菜籽的怨歎。為甚麼在短短不到三十年的光景,美國能如此進步神速,成為世界第一強權,原因也許很複雜,但絕對和他們本土未曾直接遭受一次、二次大戰戰火蹂躪有關,甚至他們參戰的時間也晚了許多,當戰後所有國家在斷垣殘壁中重整家園時,美國能如此快速恢復元氣、遙遙領先原來的列強也就不足為奇了。
接著在資本主義、鼓勵消費的催化下,美國人這六十來過著前所未有的奢華生活,也為世人標舉了一個大大的「美國夢」,直到近兩年金融海嘯來襲,才讓世人驚覺這確是一場夢,架在空中樓閣似的夢。而近日大家檢討氣候變遷、節能減碳時,又一次驚覺美國人的生活方式其實是很可怕的,四個地球都供應不起他們所耗費的資源。所以,反觀這本書的同時,我們似乎看到了一個比較真實的美國,雖然比較窮、雖然物資不那麼充沛,即便淘金熱中挾帶許多投機成分在其中,但至少仍需胼手胝足、冒著生命危險去經營,這和後來紙上作業的金錢遊戲是有很大不同的,當人們隨著華爾街上沖下洗、虛幻到不行時,人與土地的依存、人與人之間的相濡以沫便顯得如此彌足珍貴,而書中關於女性情誼的描述著墨尤其多,這也許正是這本書在美國二○○九年甫一推出便躍上暢銷排行榜的原因。
女性情誼真的是很值得深究探索的,它也許不像男性世界兩肋插刀、肝膽相照的戲劇化,但它深遠流長的影響力絕對是讓男性望塵莫及的,《我願為妳祈禱》在在闡述的就是這情誼,書中的幾位女子藉著縫製被子而建立起深厚的感情,完全像似中國女子閨房中的女紅,手裡忙著、嘴也沒閒著,許多的家常、許多的故事、許多的經驗便這麼傳承了下來了,當然屬於女性之間細膩柔韌的情誼也在一針一線中網織起來,而故事中的諸女子彼此關係止於鄰友,少了家族是非恩怨、利害衝突,她們的友情便溫暖正向許多,也因此一人有難、眾人都能同當,且看見別人好能不生猜忌,這在女性情誼中尤屬難能可貴。
當我知道《我願為妳祈禱》是作者珊德拉達拉斯的第八本小說時,其實是滿意外的,因為她在情節鋪陳上,手法看似有些稚嫩,在交待過往及周遭人物時,她以老婦人韓妮直接敘述處理,以小說技巧來說,甚或顯得有些稚拙,但我相信她之所以會這麼書寫,是為了強調女性之間「口傳心授」的傳承,也或許這些故事就是這麼得來的,她的母親、她的外婆、她的曾外婆,或者她親族裡的另一些女性,就是用這樣的方式,把一則一則的故事傳給了她,她便也原汁原味的這樣書寫了下來,不可否認的,正因為珊德拉使用了這最直接的書寫手法,讓通篇故事更具有真實性。
說到這,不得不承認的是,女人說故事的能力其實是勝於男人的,尤其是在說的方面。遠古時負責狩獵的男人,他們的行動多是目的取向,畢竟狩獵中的生死搏鬥是容不得他們有絲毫分心,因此他們的敘述習慣是簡潔扼要的,就像一副骨架子;而留守在洞穴的女人便不同了,她們有較多的時間注意生活細節,也更注意氣候環境的變換,因為這攸關她和孩子們的生存,因此她們敘述起事情來,就比男人的骨架子多了些血肉,在以獸骨縫製禦寒的衣物時,她們會交換彼此的所思所想、所聽所聞,這也使得她們在和孩子說故事時,更形豐富、更添色彩;在此同時,族群歷史、部落傳奇便也一代一代的流傳了下來。此外,當男人出外時,女性更要懂得守望相助,彼此支援、彼此打氣,這正也說明了女性情誼的其來有自、淵遠流長。
而我以為這本書還有另一個重點,那就是「救贖」,通篇故事中讓主角韓妮念茲在茲、甚至極其困擾的,便是該不該原諒那個當初害她失去丈夫孩子、而今早已幡然悔改任職牧師的仇人,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她清楚對方輾轉來到這個小鎮,為的就是懇求她的宥恕,但她就是不想給,為此她連教堂也不進,還和她的上帝討價還價、盡可能地拖延時間,直至這個曾也愛戀過她的男子,在嚥下最後一口氣前,她才釋放了對方,也釋放了自己。「原諒寬恕」真的有那麼要緊嗎?
前一陣子,一所高中來訪,主題是「童年」,他們最後提問:「童年中有任何讓妳覺得遺憾的事嗎?」毫不思索的我想到了那個曾被我霸凌的女孩,告別童年後,我時時刻刻都會想到她,隨著年紀愈長,當時的景象便不斷地放大盤據在我心底,即便多次在學生面前,我懺然地以此為例,告訴他們霸凌的可惡,但就算以多少倍的力氣,也喚回不了那個已然消失在人海茫茫中的女孩了。在這一生中,我還曾深深傷害過一些人,甚至是最親的人,當然,我也曾被人慟擊過,欠與被欠都是痛苦的,也因此,當我看到「贖罪」這部電影,以及柯慈的「屈辱」時,會完全不能自己地慟哭失聲,別人欠我的,我以為原諒寬恕了卻沒放下,而我虧欠的,卻好似永遠還不了,這是終生的慟。所以,若有可能,別把遺憾帶進墳墓裡,韓妮在最後及時地放下了一切,但你我呢?是不是有同樣的好運氣、在有生之年來得及化解這一切?「救贖」是及時的,別再為自己找延宕的藉口了,這是我看《我願為妳祈禱》最深的感受。
【專文推薦】
作家 廖輝英
在科羅拉多的採金小鎮中斯望,盡管淘金夢閃爍耀眼,但死亡與寂寞卻也如影隨形、威逼著人們。
能夠存活,靠的是運氣、無私之愛,以及友善的祈禱。作者寫出兩位年齡相差一甲子的女性間的忘年之愛:同樣懷著喪女的錐心之痛,韓妮以超越母女之情的守護和引領,為妮特抵抗實質與心靈的寒山惡水!
中斯望的每一個人都有一則故事,就像一千零一夜裡令人企盼的曲折情節──翻開書頁,讀者可以聽聽韓妮如何用不同的精彩人生故事、溫暖每一顆在現實的惡水寒山間漂泊的心。